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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劍俠

第89章劍俠  李無相想了想:「觀主你覺得呢?」

  又笑一下:「還是不要叫我宗主了。喊我道友就挺不錯。」

  程佩心也笑了:「好,李道友。」

  「重新開宗立派這種事,在咱們三十六宗也不是沒有過的。世人談及三十六宗,總說淵源三千年,可實際上除了那十幾個大宗,馀下的都換過一脈宗主,有些甚至換過好幾脈。而然山則稍微有些特別。

  程佩心邊說邊看他的神情,見他臉色如常,在心里又松了一口氣。

  這是她頭一次見到劍俠,從前都只是聽說。說太一劍俠雖然性情各異,

  但個個兒的德行是沒問題的。如今看這李無相,那種說法似乎也被驗證了。

  他很有心機,可為人似乎也很隨和大度,到現在已談笑自若,甚至問自己開宗立派的問題了。換做旁人,只怕對這種事閉口不談。

  只是這些劍俠的功法也太嚇人了他不過是個筑基而已,許道生,應該煉氣很久了。

  她自己也是煉氣,單論修為或許比許道生還要強一些。可嘶殺這種事,

  修為深淺不過是在身上,真正的手段還要看神通符寶。許道生的真形道神通已經用得得心應手,又服下許多丹藥,然而一不小心,立即被他反殺。都說劍宗「方寸之內,劍即是道」,這回一見識,是真個兒嚇人——

  她回過神,繼續說:「然山這一宗,宗主是換過一脈的,最初的祖師爺是姓李,尊名李椒圖。五百多年前時換的那一脈原本也是山上弟子,之后自己出門建了個宗派,隨后然山內宗弟子因為內斗凋零,那位趙姓就回去做了宗主。」

  「然山是一直都不大問世事的。要是別的宗派,譬如我們天心派,那附近如德陽這樣的大城都會受宗門統轄,要定期供奉的,宗門附近也會有大片的田產土地供宗里產出。但然山倒沒這些事,三千年來,這城先叫涇陽,又叫涇城,再叫德陽,始終都是城主自治,然山也不過是在城里城外有些產業,并不問世俗的事。」

  「不過到趙宗主的時候————」她苦笑一下,「就實在是太超脫了。弟子門人也少,城里的產業也少人打理,最終都慢慢地衰敗了。而開宗立派這種事·....」

  「要是還在然山,只怕重建要花費許多的銀錢。其實銀錢一項倒還是小事,道友你這樣的本領,總能弄得到。大事是在真形道那里。」

  程佩心垂首稍想了想:「六部玄教,有個說法,說殺玄教弟子,雖遠必誅」。這事也要看是怎麼說的。像道友你殺死了許道生,這事慢慢傳回去,真形道該必有報復。不過他們不像你們劍俠,這種事或許會拖得很久。

  或許年內,或許十年之后一一宗派但凡大了,人多了,有些事就是要慢些的。」

  李無相笑起來:「哦?報復這種事,道友你是怎麼聽人說我們劍俠的?」

  程佩心笑了笑,一時沒說話,程勝非倒是神情肅然,但那肅然里也稍摻了些向往之色:「我聽說如果一個劍俠被殺害,那另一位劍俠只要知道了,

  立即就會動身查問緣由。要真是被枉害了,那位劍俠就會為他報仇。」

  「要是那位劍俠也遇害了,那就會即刻來第二位丶第三位,知道此事的劍俠都會四方云集,直到兇手伏誅為止,無論對方是何種背景一一李宗主,

  這是真的嗎?」

  李無相也不知道,于是點點頭:「是真的。」

  程勝非沉默片刻,出了口氣:「這才是真正的同氣連枝丶守望相助。六部玄教的雖遠必誅與此一比,簡直是笑話。」

  程佩心說話有時候言不由衷,這小姑娘說話倒全是發自真心。李無相對她笑了一下:「多謝。」

  她鄭重地回了一禮,程佩心這時才說:「慢雖慢,但道友你也要提防。

  德陽附近,真形道的勢力難以觸及,又有我天心派與樓光派的宮觀在此,本地尋常人不會做傻事,就更不要說你還是太一劍俠了」只是,世間高人也不是全出在六部玄教丶三十六宗丶太一劍派。另有些隱世的家族勢力,或者頭腦不清醒的散修宗門,也有可能對你不利。」

  「所以你要是真有開宗立派的想法,也可以不要心急。道友是筑基的修為,雖然并不在煉氣之下,可最好還是等到結丹。劍俠的金丹一成足可縱橫天下,那時再開宗立派也就沒什麼顧忌了。」

  她又笑了笑:「我并沒有別的意思,道友愿意,也可以一直駐在飛云觀。我那里只有我們師徒二人,再有三個仆役,是很清凈的。」

  李無相點點頭:「好,那就打攪了。我暫時是需要個清凈的地方調理調理。」

  又說了幾句閑話,師徒二人全在營火邊的皮墊子上盤坐著,閉眼調息。

  李無相以為她們只是做做晚間的功課,還在想要是再聊起來,自己該怎麼說話才能既不過分冷漠,又像是個真正的劍俠,且不會表現得對某些事過于無知。

  誰知道她們兩個一坐就再沒了動靜,看樣子是打算用功一整晚的。

  他稍微有點感慨一一這才該是此世修行人的常態吧。按照趙傀的說法,

  一入煉氣,就有四十年的青春壽元,到了煉氣的巔峰則增加到六十年,但吐納調息時所得到的靈氣實在太少了,尋常人該都是要爭分奪秒的。

  那現在··.·該想想自己的事了。

  他也像模像樣地盤坐下來,卻沒有入定,而想心事。

  這麼看的話處理掉許道生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六部玄教本來就跟劍俠有沖突,而聽程佩心的意思,真形道的報復短時間內并不會來,暫且用不著憂心。

  至于開宗立派,他現在可沒這個想法,否則就是老壽星吃砥霜了。眼下臟腑已成,也該勤著用功點滴積累。不過真仙體道篇這功法本來就慢,自己還要修一個廣蟬子,那是慢上加慢,必須吃點兒夜草。

  一是尋常的丹藥之類的。這些是順手的事,無外乎搞錢,買買買,或者自己去弄些難買到的。怎麼煉丹,可以向程佩心學———如果這種東西屬于獨門秘藏不好輕易示人,也可以往后再想法子。

  他現在想要弄清楚的是愿力。

  趙傀留下的香火愿力,給他打下了個無比堅實的筑基基礎。當天被鎮民一拜,自己也感覺有愿力入體。

  這叫他想起那天晚上跟趙奇去陳三咬家里捉鬼的事情了一一趙傀起了個陣,要請太一靈氣,結果沒起作用。現在回想,那靈氣該是被自己截道了。

  這就是說自己這一身被趙傀辛辛苦苦煉出來的皮,的確能截取一些太一的香火愿力!

  怪不得說是「青囊仙」啊,神仙自然是可以吃香火的了,飛云觀供奉的也該是太一,可以去試試看。

  他想到了這里,就開始試著放空頭腦了。但不是為了入定,而是在等待又是尸山血海,外邪你來不來?

  外邪爽約了一會兒。李無相等待了將近兩刻鐘的功夫,也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而他這具皮囊已將近六天不眠不休,因此又過了一小會兒,就漸處于半夢半醒的狀態了。

  然后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看到的是一尊東皇太一神像,面目和然山太一殿里的極為類似。但然山的那一尊穿的是文士袍,這一尊穿的則是金甲一一并非塑上去的,而是的確是用鐵和皮革打造的大號鎧甲,做工很精細,金光閃閃。

  而后他看見一個人形,又像是一團影子,走到那尊神像前,先拜了拜,

  一下子撲到了神像上。

  夢中的思維沒什麼邏輯,但自己卻覺得有邏輯,于是李無相就覺得那東西是自己了,他一下子感覺到自己在做什麼了。

  神識是可以被分出來的。對三十六宗與劍宗丶絕大多數江湖散修而言,

  這一步是要修到出陽神的境界才行。可他現在是青囊仙,魂魄附于金纏子之上,并不十分穩固,因此他可以另外一種方式暫時地分出神念他夢見自己張開了胸膛,將金纏子貼在神像上,然后將它當成自己這身皮的一部分,接著運行廣蟬子,體內精氣因此也流經整座神像,于是,他感覺自己跟這東西緊密地聯系起來了。

  他在教我一一李無相一下子醒了過來,發現已是艷陽高照,師徒二人正將昨晚的用具收拾起來放歸馬背上的包裹。

  這時后半截念頭才冒出來一一外邪在教我怎麼偷取太一的愿力!

  這是這回的獎勵嗎?因為弄好了五臟六腑,又煉成了真仙體道篇的筑基?

  說實話,這家伙對自己越好越無所求,他越是有點心里發毛·它一定不會只是想要助人為樂的。

  不過它這回只是托夢,叫李無相覺得有些失望。因為他還存了個心思當外邪降臨時,自己也能體會得到它的情感。他希望多一些這樣的交互,因為越了解,以后發生了「萬一」時才會越有底氣。

  見他醒了,程佩心笑著問:「道友睡得可好?」

  「很香甜。」

  程佩心就笑了笑。

  等三人都收拾妥當騎馬上路文走了一段,程勝非扯了扯程佩心的衣袖,

  于是兩人稍稍緊了緊韁繩,落后了李無相一些,

  「他昨晚睡著了。」程勝非小聲說,「他真能睡得著啊?」

  程佩心看看前方的李無相:「畢竟是劍俠。」

  「師父,我羨慕他們。快意恩仇,毗必報,不用像我們一樣總是困在一個地方束手束腳。」程勝非看了一眼程佩心的臉色,吸了一口氣又嘆出去,「我要是想做劍俠,他會不會教我?」

  程佩心豎起眉頭,瞪了她一眼,想要發作,但看看李無相又放低聲音:「你是瘋了嗎?!飛云觀和天心派容不下你了!?」

  程勝非低嘆口氣:「我也只是想一想。」

  程佩心板著臉,跟她又策馬并行了幾步:「你以為劍俠是那麼好當的。

  咱們天心派,算上各地宮觀丶在外的外門弟子,三千多人。劍宗號稱太一正統,多少人?這些年我不知道,十年前大概只有百來人。」

  「這近百年來,劍宗最興盛的時候,也不過三百多人而已。上一次他們的幽九淵被真形道圍攻了,一下子沒了一多半去,六部玄教是好惹的嗎?」

  「不說這個,就說他們行走天下,沒錯,個個都是任俠意氣——可你知道每年要死掉多少劍俠嗎?十不存一!你去做劍俠,只怕三年之后我要給你去燒紙錢了!」

  然后她看見程勝非的神情一一短暫地發愣,又微微吐出一口氣,就知道自己更不該說這些了:「給我斷了這個念想!再敢提一句,我抽爛你的嘴!」

  程勝非自己沉思了一會兒,才拉拉她的衣袖:「師父你別生氣。這些事你從前又不跟我說,我只是好奇問一問。那—他們為什麼要一直到處跑啊,沒想過離六部玄教遠些丶好好建個宗門嗎?」

  程佩心不理睬她,等她又拉扯了幾次衣袖,才皺著眉:「他們那個幽九淵已經是夠隱秘的了,但每幾百年還是被六部玄教找到一回,去哪里建宗門。他們到處跑··..」

  她又將聲音稍放低了些:「說是在找東皇太一。'

  程勝非皺眉把這句話想了好一會兒:「啊?太一大帝不是在—」

  她用手指往上比了比:「天上嗎?」

  「劍宗的人覺得太一在地上,覺得太一的真身在地上。他們覺是得被六部玄教鎮壓了,所以想要找到太一真身,把太一給救出來。」

  「很久以前說是在保生道,之后有一段時間說是在太陽道,到這幾百年又說是在真形道。唉,我倒覺得這只是個托辭,好叫了人分散四方,存有些生機種子。」

  程勝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不再問了。

  李無相則在心里倒吸一口涼氣。劍宗的老哥們是真的猛啊他原先以為是六部玄教把劍宗的人追殺得不得不分散四方,這麼一看,他們其實是在一挑六一一是會主動搞事,去找「太一真身」的!?

  難怪是個「十不存一」

  其實這那些劍俠倒不如等等,如果一個人修行了真仙體道篇,用的是飛劍,喜歡看見太一被人拜,大家還都覺得他是劍俠—那他是不是劍俠?

  這下子他就忍不住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真成了劍俠了?是這麼回事嗎?不用個拜山門拜個祖師爺之類的程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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