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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自陷其網

  這一連串動作快得匪夷所思。

  只是在眨眼間,陳珩便發起一輪攻襲,憑著劍遁之疾和肉身之力,生生將陳白與靈壽明打了個措手不及。

  而此刻靈壽明凝神望去,見百丈開外的陳白雖是手臂發顫,顯然在那記對拳當中稍落下風。

  但他難得未有什么傷損。

  赫然是憑著一身堅軀,也不用什么仙道神通,生生擋住了陳珩那一拳!

  “好沉的力道,便是一些高門大派的罡煞武道烘爐,若無防備,怕也要被活活打殺了!”

  陳白略動了動五指,只覺手臂酸軟。

  雖明白陳珩施展的《太素玉身》絕非尋常之法,這眾天宇宙內也并無幾人膽敢修行,但切實同這門聲名顯赫的肉身成圣法斗上,他還是難掩驚異。

  他之所以能接下陳珩一拳,自也是在肉身修行上造詣不淺。

  陳白研習的是濁淮相所遺的那部《流演上法》,一旦修行有成,沛然偉力便可使諸海發洪波、淵庭作沙塵。

  毋庸置疑,這是極高明的一類肉身成圣法!

  而將《流演上法》煉得了至境之后,更可禳兇卻穢,體無等形,有著福慶無窮,長生延命的功用。

  論起貴重來,這部肉身成圣法絕不輸那只“常朝上鼎”,在某些方面,甚至猶有過之!

  可就是這樣一部真正上法。

  卻還是…

  在陳白念頭電轉間,陳珩倒也未停下攻勢,給陳白喘息回氣的功夫。

  兩人以快打快,轉瞬間便硬拼了數十記。

  尋常修士甚至難以看清他們形體,只在云海怒濤中,依稀能瞥得兩道光亮一前一后,似呈追逐之狀,乍分乍合。

  在又是一拳迎上,陳白也被反震之力轟得渾身一顫,幾欲吐血時。

  一張由澄澄黃絲編的大網終是飛來,于間不容發之際,攔在了陳珩去處。

  陳珩信手一劍斬去,卻只將這法器打得“噼啪”作響,有如金鐵交鳴。

  下一瞬,那大網迎風一晃,變作百丈大小,精芒電射,一個向前,便將陳珩圈在正中。

  趁著靈壽明放出法器相阻的這間隙,陳白也是將身一縱,及時跳出了戰圈。

  “可惜我的《流演上法》修行繁瑣,還未到金丹之極,不然他哪能如此逞兇!”

  拉開距離的陳白剛生起這念頭,遠處的靈壽明便發出一聲疾呼,訝道:

  “怎會?”

  陳白急轉目看去,見本是被圈入網中的陳珩目芒森然,銳利如電。

  他重重吐出一口長氣,雙臂各拽住網繩的一端,只硬頂著網上密密轟落的陰雷毒火,猛然發力一撕!

  刺啦——

  隨一聲好似裂帛般的聲響,這件法器陡破開了一個大口,精氣急劇向外散逸。

  最后頹然發出一聲哀鳴,便因器靈真識受創,而無奈化作一抹流光,朝靈壽明身處飛去。

  作為心神交感的法器主人,靈壽明此時同樣也是受了小小反噬,視物恍惚。

  而等他方轉過來神意,下一瞬,忽有寒意沖睫,一道飛劍已是殺到了他面門處!

  靈壽明章法不亂,眉心突然躍出一粒鴿卵大小的黑丸,發出潮浪奔涌之聲,當空將阿鼻劍格住。

  但不待靈壽明放出黑丸中的那股煉制已久的煞氣,暫且將飛劍與陳珩的感應遮去。

  隨赤光一閃,飛劍陡射入天穹之中。

  緊隨其后的,則是一只箕張的五色大手,將百丈天地都是悉數籠蓋掌下,悍然一把拍落!

  “好神通。”

  靈壽明一贊。

  他運使起神御宗那門的“一性虛無法”,自七竅里逼出一股淡白煙氣,向上一刷,將五色大了個前后透亮,潰散成滾滾霧煙。

  陳珩見此將袖一擺,那五色霧氣居中一個聚合,就又凝成大手模樣。

  摶風激云,傳震碧霄——

  觀其聲勢,分明比先前更甚,叫靈壽明只能加大鼓起法力,再度運起“一性虛無法”抗衡。

  如此三回后,直至陳白祭起一口陰刀法器,徹底泯滅了五色大手,這才令靈壽明脫身而出。

  這三人攻斗激烈,顯然是盡出了全力。

  每一回碰撞,不論是神通亦或法器,都是聲勢浩大,極為驚人!

  而見陳珩連出重手,斗到最后,赫然擺出一副只攻不守模樣,再聯想到在方才的法力比拼中,是陳珩最先主動收手。

  陳白、靈壽明心中都是清楚。

  陳珩這是自知法力未復,并不愿拖延纏斗,而是想以雷霆萬鈞先逐去一位,再同剩下的慢慢計較。

  “怎會容你做成此事!”

  陳白心下冷笑。

  他將與飛劍纏斗的陰刀法器召回,背后忽騰起一道高大煙柱,巍巍如山,筆直通天,一股宏大莊嚴之勢,似是定海之神柱。

  這煙柱一出,陳白周遭虛空便染上了一層沉渾光澤,幽幽暗暗,自生一方內景天地。

  似以煙柱為憑籍,連通到了某口大混洞當中,要將現世天地都渲成烏色。

  《瑯嬛秘笈》副冊所載神通之一——

  大洞淵根株!

  這門神通既有守御之能,亦有回元理氣、補益法力之用。

  在大洞淵根株立下時候,那便有一類堅固難摧的陣禁生起,可抵御外間攻襲,而這門神通只要不被壞去,陳白便也能借用源源不斷的混洞精氣,用來恢復法力。

  似這般立意可謂是精深玄妙,倒不愧為《瑯嬛秘笈》中的神通。

  而同時靈壽明動作亦分毫不慢,將手一布,便有累累白骨平地生起,圍成一方森然城闕,陰風慘淡,呼嘯搖動,將他身軀護在其中。

  眼見這兩人皆拿出一副固守姿態,顯然是打定了拖延時機的主意。

  不過既他們甘愿當靶子,陳珩自也不會客氣。

  他索性放開了法力,大袖搖動,憑空有一陣清風吹動,將他身軀托住,徐徐升到了青冥的深處。

  待來到千丈高空時,只見陳珩伸手一指,先是數十縷電芒射出,發出“刺啦”聲響。

  隨法力繼續催起,接著便有云浪四合、塵霧連天,忽而又見大風折木、攪動不休!

  “紫清神雷!”

  陳白露出鄭重之色,他未想到陳珩在法力無多的景狀下,竟敢如此驅策這門雷法。

  于是心神一催,那剩下的鬼魔立時躍身而起,怪叫連聲,卻還未靠近陳珩,便被游竄閃爍的雷霆給撕個粉碎,一個不存。

  不多時,陳珩已是蓄勢完畢。

  仰首望去,唯是遠天深邃,狂風怒號!

  一團碩大無朋的雷云高懸中天,沉沉罩定百數丈方圓,在雷云中清晰可見灼灼電蛇游走其中,密密麻麻,不可記數,不時便有刺目亮芒射出,將天地照得一白。

  “去!”

  陳珩將手一揮,雷云一個回旋,發出陣陣擂鼓般的隆響,仿佛將惹得天崩地裂般。

  旋即有紫雷從云中飆飛炸出,以群龍出海之勢,朝向陳白、靈壽明兩人,轟然砸落!

  嗡嗡之聲不絕,叫人不由耳鼓發脹,胸悶氣短,震得神魂都是一陣恍惚!

  此刻陳白的大洞淵根株早已被打得粉碎,靈壽明那記白骨神通亦被碾成為齏粉。

  周遭大地似被犁過一遭般,深深淺淺的溝壑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不過在陳白祭起陰刀,同紫清神雷相抗時,靈壽明處忽傳出一聲悠悠鐘響。

  一口青銅小鐘裹住靈壽明肉身,倏化疾光一道,在將落來的神雷蕩開后,小鐘就遁破重云,消失無蹤。

  “靈壽明!”

  遠處正同陰若華交戰的張平阿臉色一變,心下暗罵一聲。

  而陳白反應倒是淡淡,與張平阿不同,他似對靈壽明突圍而去的情形早有預料般。

  靈壽明之所以會來此,除了是賣陳白一個人情外,更多緣由,還是為爭搶陰若華手中的那條銅魚。

  細論起來,靈壽明與陳珩之間,實無什么私人恩怨。

  眼下陳珩攻勢徹底放開,直如狂風驟雨般,顯然是寧愿耗去元氣,也要逐去一人。

  如此一來,靈壽明自要保住有用之身,絕不會拿出神御宗的無上大神通來,同陳珩硬撼。

  而催動一回無上大神通的損耗,也的確驚人,即便是陳白,若未有充分把握,亦不會將這類底牌輕易現出。

  尤其陳白參習的還是先天魔宗的三尸故氣——

  這門無上大神通雖說威能極宏,還要勝過謝坦所修的火天大有以及李玉微的天罡金光咒,但跟上述兩門大神通相比,此法發動時的先兆也頗顯眼,以陳白如今境界還難徹底遮掩。

  若有神覺敏銳的高明之士,或就能借一手極上乘的遁法,僥幸躲過。

  故而不可隨意放出,需覓得一個恰當時機方是!

  “靈壽明下場雖早了些,但多少也是起到了牽制之用,耗去了陳珩功行…”

  陳白一面掐動法訣,繼續御使陰刀護住周身,另一面則是運起神目,窺望起了陳珩虛實。

  過得半刻,陳白還是隱晦搖一搖頭,棄了使出“三尸故氣”的打算。

  一來是因時機未到,并非良機。

  二來就算眼下施出此法斗敗陳珩,可這皇老社稷圖內,還有其他的丹元真人在虎視眈眈,如靈壽明與周瑛、岑緹,便是一個實例。

  既有望以用最小代價拿下,那陳白自不愿多費元氣。

  “陰無忌…自丹元大會開場后,便無這位的絲毫訊息傳出,他眼下會在何處?”

  陳白腦中莫名閃過這念頭。

  他既能與幾位丹元真人串聯一處,對陳珩行伏擊之舉,難保這般變數就不會落在他自己身上。

  尤其想起在進入皇老社稷圖的前夜,他還特意拜訪過陰無忌,存了與其聯手之心。

  但后者則未有回應,只是笑意莫名,陳白心下更有一股不好的預感隱隱升起。

  但眼下也不是多想的時候了——

  覺察到神雷聲勢似有衰退之相,陳白也毫不猶豫,腦后兩道玄虹騰起,如剪交叉,只是狠狠一閘,便將天中雷云一分兩斷!

  然后一道濁氣緊隨其后,帶起無窮悲嘯哀哭之音,朝陳珩身軀猛一裹去!

  只是短剎之間,陳白便疾運法力,連發兩記先天魔宗神通。

  而自交戰以來的第一回,陳珩也是暫避鋒銳,被正面逼退。

  雖陳珩掩飾得當,但陳白法目還是看出了他的隱隱不支之相。

  說來也對,先是在流沙山力戰群雄,眼下又斗到這般地步,甚至還驚走了一個靈壽明,如此戰績,已是驚人無比!

  易位處之,陳白自忖他是極難做到如此地步。

  陳珩也不傀是有望丹元奪魁的那幾位之一,一身神通,委實是強橫無比!

  “你若在全盛時候,我倒不會輕易謀你…

  而修行一道,‘侶’字正是難以繞開一環,你雖尋得了一個陰若華相助,可一個未能修成無上大神通的上品金丹。

  她在這場丹元大會里,又能濟什么事?”

  陳白搖頭輕笑了一聲。

  他將周師遠曾在東海龍宮施展出的“氣禁白刃”催起,硬頂著劍氣攻殺,先打出專攻肉身的法空大玉靈光,削弱陳珩氣血。

  再祭起諸般神通、法器,于正面悍然壓上!

  在全力施為之下,陳白赫然是將陳珩壓過一頭,一點點將局勢納入自己掌控當中。

  期間陳珩雖還調轉了攻勢,將被陰若華拖住的張平阿斗敗,讓前者可以過來援手。

  但陳白對此也毫不在意,反而抓住陳珩逐去張平阿的那空當,連出重手,將陳珩打傷。

  因陳白也修有上乘遁法,雖稍遜劍遁一籌,但在神通配合下,也可勉強將陳珩給拖住。

  故而這番斗法持續到最后,已是陳白在咄咄相逼,攻守之勢異也。

  “小道耳!”

  在陰刀離身斬向陳珩后,見到陰若華抬指一點,自己左臂便猛得一痛,連帶著身內法力都是混亂難制。

  陳白不屑冷笑一聲,頂上魔光大盛,青白兩氣向下刷落,將閃躲不急的陰若華狠狠震飛出去,唇角溢血。

  而陳白雖是欲察知方才傷勢,但陳珩劍光又是迅疾襲來,逼得他只是將提早含在舌下的寶丹咽落,便悍然迎上。

  這是極難得的良機。

  一旦錯過,便再也難遇了!

  好不容易是撞得陳珩法力未復,又好不容易布下這局,將入套的他打了個措手不及。

  此刻陳白若是分心他事,令陳珩脫身而出了。

  那陳珩倘使憑著劍遁突圍而出,尋了個秘地來將養傷勢,或徑直找上了衛令姜、顧漪。

  無論是哪種,陳白那時若再想對付陳珩,都絕不會有今日這般容易。

  自拜入到先天魔宗,修了《豢人經》后,陳白與陳玉樞已注定是個榮損相當之相。

  而莫看陳白在先天魔宗地位不輕。

  可在陳玉樞的子嗣之間,彼此也是競爭激烈。

  如陳祚、陳道正、陳縉、陳嬰之流,便是對陳白虎視眈眈。

  尤其陳祚仗著年歲更長,道行也強,他更對陳白同樣修行了豢人經一事,在暗中極是不滿,將之視為是眼中芒刺。

  陳白知曉,他將來若想在先天魔宗更進一步,成為實權上真,背后必是離不開陳玉樞支持。

  那毋庸置疑,將陳珩這個有望丹元奪魁的人劫打落塵頭,使陳珩與那份天大造化失之交臂。

  如此行徑,自然會令陳玉樞大為欣喜,而陳白也將從中得來無窮好處!

  便在陳白腦中諸般念頭電閃飛出,陳珩也逐漸露出不支之相時。

  忽然。

  陳白猛一收手,動作兀自僵住。

  他面上表情驟然變得極是精彩,青白相間,有一股難言的驚懼之色,瞳孔猛縮。

  “血禳神針?!”

  陳白蹬蹬后退兩步,心神大亂。

  他愕然看向陳珩,在駭然之下,思緒忽似撞破了一層迷霧般,想明白了什么。

  “該死!先前種種,都是你的偽飾而已,你是刻意如此,要引我入套?!”

  “若無陰真人相幫,我想殺你,只能是拿出那門底牌了,而你倒還不配我施出那記神通。

  自一開始,我想得便不是逐你,而是殺你。”

  陳珩聲音淡淡響起。

  在陳白怒發如狂的凝視下,陳珩施施然一雷點出。

  那先前將他逼得左支右絀的陰刀招架不住,只吃這一記,便被打得深深嵌入山腹深處。

  陳珩與陳白隔空對視一眼,微微一笑:

  “我若不如此,你怎敢前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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