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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易物

  大隨寺法嗣弟子,福嚴寮舍之主,兜羅菩薩首座門生和佛家宿命通的證得者——

  倓素身上的一連串名頭,已是足以令世間大多修士望之生畏了。

  縱然是在無量光天這等古老世界內,配同他相提并論的同境修士亦不過兩三數目罷,更莫提倓素如今是身處在這洪鯨天中。

  天池派道子賀巖、天魔王族的溫孤祿、舍音陸洲的散人李祈…

  連上述人物都并不被倓素放在眼中,只將其視為是落地埃塵,至于嶠山教道子、南空妖國的諸位王子,就更要差上了一籌了。

  如此看來,倓素自然認為這趟洪鯨天之行當是輕松自若,只要自己不去招惹那些大能修士,一切也盡在他的掌控之中。

  孰料在摩兀陸洲內,便在今日,他倓素竟會被逼到如此境地!

  這個,倒也著實是宿命通先前未能夠清晰預料的事情…

  “刀林起焰,石馬汗血…原來是應在了這一處嗎?”

  倓素心下輕嘆一聲,他見身旁的蕭令姬臉上慘白一片,神氣委頓,盡管勉強還存著些自保戰力,但在稍后也絕派不上用場了,已是徹底出局。

  但是同蕭令姬方才一番惡斗的呂融則依舊神色自若,氣機盎滿磅礴,似要充塞他立身的那方虛空,幾無隙地,并未見多大受損。

  而在另一旁,陳珩雖未有什么動作,倓素亦感有一股莫大壓力在沉重襲來,叫自己精神不由微繃緊。

  似自己只要一動,須臾就要有殺招攻來,將自己斃于當場。

  玉宸陳珩,血河呂融…

  也不知為何,在摩兀陸洲這等僻遠地界,竟是迎來了兩名真真正正的胥都真傳。

  而一個呂融,這已足以令倓素稍加凜然。

  倓素曾同這位當世血河最強金丹斗了幾場,雖不是生死之爭,但雙方也大致摸清了彼此的手段,知曉對面的絕非尋常之輩,難以輕易拿下。

  那再加上一個陳珩…

  倓素目芒微微閃動,他輕撫左臂,這條被紫清神雷正面打中的臂膀此時仍有些脹痛酸麻,連在運使時候都難免有些不便。

  “玉宸雷法,當真名不虛傳,幸虧不是那門太乙神雷…”

  倓素心下輕嘆,旋即便也覺得有些荒誕不經,微微搖頭。

  那位東方破獄制邪大仙和太乙神雷名頭,即便是遠在無量光天,倓素亦是有所耳聞,甚至大隨寺一尊高上古佛,便是被太乙神雷生生打碎了根果,最后只能無奈入滅。

  若方才那記雷法真是太乙神雷的話,倓素哪里還能站立此處?

  不過一個金丹真人,怕也絕用不出這等盛譽傳揚的無上大神通。

  連正統仙道里元神真人都難做到的事,一個金丹…

  雖不知心底為何會竄出這等離奇念頭,但眼下倓素也無暇細思琢磨了,他對蕭令姬道:

  “小妹,你且退開些。”

  “兄長?”蕭令姬一時色變。

  “辛苦來這洪鯨天一趟,總不能是兩手空空,我被云戒的那一劍暗中算計,不能參悟宿覺碑林也罷,而你…”

  倓素笑了一笑,陡然使力,將那支被紫清神雷打中的臂膀震碎,然后隨焰光一閃,一只新的手臂立時生化而出。

  “能同將來的兩位大宗道子過招,也倒也是個難得機會,那本座便卻之不恭了!”

  此時倓素目光掃向陳珩、呂融兩位,一股洶然戰意毫不掩飾的沖起,目中金芒大盛。

  “你是要以一敵二?”

  呂融負手在后,不由來了些興致。

  而回應呂融的,只是一陣酷寒奇冷。

  那寒氣無形無相,卻疾逾飛電,眨眼間就到了呂融的面門處,要閉塞住他的七竅,凍住他的法力。

  “老把戲了。”

  呂融微微搖頭。

  他雙腳連動也不動,只是雙肩蕩出一股血光,周圍便有密密麻麻的冰棱粉碎,如密雨般紛紛墜落,打得云下草木凋折。

  倓素見自己一擊不中,臉上也不意外。

  他喝了一聲,張嘴吐出一口濁煙,那煙氣須臾變化成一張巨嘴,嘴唇烏紫,四十顆牙齒晶瑩潔白,顆顆大如峰巒,來勢十分急驟!

  陳珩見呂融面對這一擊也并未硬扛,而是施開了紅蓮走影大法。

  眨眼間,天中有數百血影在朝不同方位遁去,帶起森森焰光,叫人眼花繚亂。

  紅蓮走影大法是血河宗的一門極高明遁術,其不僅是飛動如電,可幻化出百千血影來迷惑敵手,且在需要時候,更能夠須臾同血影交換身位,變化神異,難以揣度!

  而那巨嘴每發力一嚼,便是十幾血影躲閃不及,被利齒轟然碾個粉碎。

  但這般施為過得半晌,巨嘴雖動作不慢,血影數量卻不見分毫削減,反而愈來愈多,近乎漫山遍野都是。

  倓素見狀豎掌在胸,念了聲秘咒。

  天中那巨嘴忽炸成一團明光,山崩地裂,一聲巨震,簡直是刺耳欲聾,叫人視野之內只見茫茫光閃,直欲落淚!

  無窮血影被那光一觸,頓時如泡影破散,不能夠抵抗分毫。

  虛天此刻只見一片澄澈明凈,連煙云都不見半絲。

  “這是何等秘法?”

  此時遠遠觀戰的蕭令姬還來不及驚愕,自倓素背后僧袍上忽跳出一縷血光,隨即如鬼魅般現身的呂融便猛將一口銹綠銅鐘祭起,正正將倓素罩定其中!

  “煉!”

  呂融神情冷淡,將法決掐動。

  那銅鐘“咔嚓”發一聲響,然后就要攢聚成一坨銅球,將倓素封死其中。

  “等你近身許久了。”

  這一剎,倓素的聲音卻不在銅球之中響起,只是在呂融身旁不遠。

  他猛將焰摩金剛杵祭起,朝呂融兜頭砸落,同時又有兩張巨嘴憑空顯化,一左一右,封死了呂融去處。

  呂融微微冷笑一聲,一層滑膩血皮裹住了他身軀,旋即不閃不避,抬掌就向焰摩金剛杵抓去!

  這兩人以快打快,轉睫之間,就是交手了數十合。

  而突然,陳珩見本是激斗中的倓素腦后升起一片琥珀七寶顏色,然后一尊獅首天將就駕馭火車沖出,手拿重戟,直奔自己而來。

  “還真敢以一敵二?”

  陳珩一揚眉尾。

  他眸中劍芒一閃,那尊獅首天將就動作僵住。

  先是手中重戟從中斷開,噗通墜落,然后再是頭顱、手臂、胸腹、雙足…

  其分明還未近身,就已被拆得七零八碎。

  不過隨倓素誦出一聲咒言,腦后再次有琥珀七寶光輝沖起,那獅首天將又完好無損站立而起,同時上百金剛力士發力狂奔而來,怒目狂吼,好似江濤暴起。

  陳珩在彈指用劍氣斬了幾十個后,見這群傀儡法靈數目不減,似生生無盡般,他終抬起大袖,向前平平一推。

  “去!”

  陳珩道。

  一道虺虺巨響,青紫雷霆如巨浪般掀動,激涌而起,將沿路的傀儡法靈都卷入其中,炸個粉碎!

  而雷霆余勢不減,甚至逼得倓素不得不折身打出一記大手印,這才總算破去了這招。

  但因倓素這一分神,呂融也是抓住時機,連出重手,將倓素壓得節節后退。

  當倓素勉強回過氣時,陳珩已是毫不客氣的欺身上前,也不答話,上前就是千團紅水飛出,轟隆打落!

  “看來這一場是難了…”

  倓素催起宿命通,在業力流轉時候,百千幕虛像在他心田閃過。

  在走馬觀花間,他嘆了口氣,眸光陡然一厲。

  巨震繁音,響徹天地!

  遠遠一座山峰上,在抓緊吞服丹藥回氣的蕭令姬目芒閃爍,面上帶有一絲驚色。

  分明才斗了不過堪堪一刻鐘,云上那三人已是打出了真火來,手段齊出,所過之處俱是山崩石壞,濃煙四起,叫外人生不起什么插手的膽氣來。

  蕭令姬知曉,雖同為大天真傳,但在這些真傳中也是有著高下之分。

  而陳珩、呂融兩個無疑便是真傳之中的絕巔。

  將來若無意外的話,也理當晉位成為道子。

  似如此人物,若是僅一個的話,倓素尚還能應付。

  可若再加上一個的話,那倓素便絕無勝理,落敗必是遲早的事…

  “不好!”

  這時蕭令姬秀眸忽然睜大,神情肅然。

  幾乎在她失色的同時,倓素忽做獅子怒吼,向前重重一踏,顯化出四面六臂的烏芻寶蓋明王相。

  百丈明王屹立天中,四張面孔皆呈出忿怒毀滅相,六臂有黑焰熊熊縈繞,聲勢駭人,襯得他腦后那面刻有鐵棘刀林的寶蓋更是森然。

  不過未等倓素繼續發力,呂融長嘯一聲,一條艷艷魔光震得山搖地動,直升到了霄漢之上,朝那百丈明王相兜頭刷落!

  同時陳珩處亦是傳出一聲大震,雷霆轟吼,群山相應,叫四野都是絢爛迷蒙,似忽籠在了一片青紫華光中!

  倓素退無可退,反而不再驅運宿命通,眼中重回黑白兩色。

  他六臂一合,一圈烏光如涌浪一般翻流不休,須臾結成一座死寂叢林,將他周身嚴實護住。

  雷光與魔氣齊齊爆開,霎時飛沙卷石,勢不可當!

  而這動響也未持續多久,又過得半炷香功夫,隨一聲雷響,空中忽有一道人影墜下。

  那人落地后踉蹌幾步,身形略有些不穩。

  “兄長?”

  蕭令姬吃了一驚,忙飛身上前,將倓素攙定。

  這時她見倓素嘴角血漬清晰,兩只衣袖都是煙熏火燎,寶光黯滅,難得露出些狼狽之相。

  而不待蕭令姬開口,倓素擺擺手,上前一步道:

  “兩位,我方才的手段,應可保下那半截元佐王芝罷?”

  倓素自非是那等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之的蠢物。

  他心頭實則有數,單一個呂融他就沒有必勝的把握,更莫說是隱隱比呂融還要強出一線的陳珩了。

  這兩人聯手一處,放眼偌大眾天宇宙,同境之內能同他們攖鋒的,都是寥寥無幾。

  那他之所以執意要斗一場,也不過是明白呂融性情,知自己若不顯露些手段,怕無法輕易將那小半截元佐王芝帶走。

  倘使呂融這瘋人執意要糾纏,那多少也是樁麻煩事。

  此刻聽得倓素話語,因此處到底是妖族的地頭,而守山的黃熊境界深厚,并不好惹,若斗下去,被察覺那便不妙了。

  在稍作思忖后,呂融還是勉強抑了心中戰意,看向陳珩,問道:

  “不知陳真人意下如何?”

  陳珩不多在意,只是點一點頭。

  “也罷…”

  呂融移了視線,對倓素道:

  “和尚,你我都斗了也是不止三兩回了,看來你亦是知曉呂某性情,才做此施為。”

  呂融在面容蒼白的蕭令姬身上一停,似想到什么,心下一笑,繼續開口:

  “兩位,今日便暫且別過了。”

  蕭令姬微微皺眉,心中莫名有股異樣感觸。

  而倓素只是淡淡頷首,將袖一卷,便縱起一道金光飛遠。

  金光在飛得百里地界后,忽停在一座山頭。

  倓素站立原地,面色有些陰晴不定,雙肩一顫,便張嘴連吐出幾口鮮血來。

  “這雷法,真是了不得啊…”

  倓素默然片刻后微微冷笑。

  他五指箕張,忽從胸口處緩緩扯出來一縷近乎微不可察的雷光,注目良久。

  蕭令姬見那縷雷光雖是紫青顏色,但內里卻隱約能見零星金光。

  一股陽烈無儔,日月不能比其剛,恢恢蕩蕩,綿邈無際的法威短瞬傳出,又眨眼不見,叫人只疑心是自己的錯覺。

  “這雷法?”蕭令姬臉色有異。

  “不管是不是太乙神雷,這等聲勢,此人比我想的,還更要…”

  倓素搖搖頭,聲音莫名停了一停,半晌后才繼續道:

  “八派六宗有此人物出世,將來恐非眾天之福啊,左右已得了王芝在身,今日便先讓他一時罷…”

  蕭令姬自無異議,同樣也是如此心思。

  而與此同時,另一處。

  在同呂融互換過傳訊之物,各自施禮作別后,陳珩也不多耽擱,將劍光一縱,便沒入云空深處。

  因修行的功法神通緣故,呂融與蕭令姬皆需元佐王芝這類大藥,或用來壓制意馬心猿,或用來和合陰陽,點化魂靈魄圣。

  但此物對陳珩而言卻用處不大,無論是在何處,眼下的他都用不上這一類外藥。

  故而在一番商議下,陳珩也是將手里的元佐王芝拿出,又同呂融交換了赤燔真。

  不過以赤燔真之珍貴罕見,呂融此時身上也并無多的了,先前他交予陳珩的,已是手中最后份額。

  兩人因此也是互換了符訊,約好在丹元大會之前,呂融要將那赤燔真送至陳珩手中。

  此刻陳珩一路向前而行,在過得約莫一刻鐘功夫后,他終是見到一座高聳危峰。

  峰勢峻巧,筆直若削,似一柄倒懸神鋒般直插天中,連罡風流云都只在峰腰處,吹得松濤呼呼卷動。

  “應是此處了。”

  陳珩心道,他將劍光一按,落了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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