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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山湖合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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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正是日輪將墜未墜之際,天光不盛,在刺人肌骨的暗風下連帶著頭頂云幕亦昏昏沉沉,一派慘淡景狀。

  崔鉅強將涌至喉頭的那一口逆血咽下,以手撐住刀柄,勉力挺直身軀。

  他目光向云下掃過,透過愁云黯黯,見雖有段圭、杜瞻這等真正腹心之輩還在奮力率部沖殺,但己方人馬已然頹勢畢顯,傷亡甚慘。

  在失了守山大陣遮護后,他手下人馬已注定是占不得了葛陸了。

  如今雖還能在幾個領頭的統御下對陣死戰,但離軍陣大潰,想必也是在早晚之間。

  崔鉅視線再動,看向那死追著薛敬、楊克貞不放,怒發欲狂的金宗純,再依次掃過陳崖、杜瞻幾個,最后是定格在陸審的化身上。

  此刻陸審那道法力化身已是自顧不暇,正處在危急關頭,隨時有覆亡之危。

  許稚、袁揚圣——

  這兩位無論是誰出手,陸審都難以憑一道法力化身抵御下來,更莫提如今是兩人合力圍攻。

  縱有韓印覺帶著一班家將上前助拳,陸審那化身亦元氣大虧,軀殼變得朦朧若輕煙,似隨時將崩散消去。

  只眨眼時候,隨袁揚圣一只大如山巒的手掌垂落,壓住八方。

  許稚瞅準此機,無形劍虹霍霍,乍出即至!

  韓印覺那幾個本便傷痕累累的妖修家將齊齊悶哼一聲,身軀一顫,無數碎肉殘肢就向下嘩啦啦墜去,好似下了一場凄艷血雨,若非陸審及時出手攔了一攔,只怕韓印覺也要被削了半邊軀殼去,落個傷重下場。

  便在此刻,韓印覺與陸審也似有默契一般。

  前者不再擺開守勢,忙從袖中掏出一只日晷儀,灌入全身法力,使那晷針亮起團團密文。

  同時陸審掐了個訣,將整具身軀連帶特意所攜的幾斛正陽丹砂皆果斷炸毀!

  在洶然擴開的氣霧內,一束束金繩颼颼掠出,織成網羅,似要一氣兜住整片青空!

  待袁揚圣、許稚出手將那網羅破去后,陸審化身已是再也不復。

  其中袁揚圣拳罡雖是隔空襲中了韓印覺,可奈何被柔金鼎攔了一攔,只是將其打得一陣踉蹌,還是令其催動了日晷儀,自原地挪移遠走。

  待得袁揚圣、許稚騰出手來后,戰局更是徹底朝向玉宸一方傾倒。

  無論杜瞻又或陳崖,都難與之攖鋒。

  至于有能耐可攔住這兩位的段圭、金宗純,則又被薛敬、楊克貞纏住了手腳,雖是心有不忿,但也只能無奈看著兩人在戰局中大開大合。

  此時云穹上處,崔鉅收回了目光,視線最后又看向陳珩,沉默幾息,心下只有一聲嘆息。

  留給他的時間,終還是太短了些。

  便不論陳珩是如何破去了闡星分垣陣,將山中一眾武修甚至是陸審,都打了個突然。

  且僅這點光景,他雖是粗通了陳崖所贈的那渾氣法,多了類手段傍身,可想要修成真武九印中的那道擎天印,卻仍力有未逮。

  陳珩并非只倚仗劍道這一類殺伐真術,且那渾氣法也并不全,不是舊時模樣。

  如此一來,縱崔鉅以幽闕龍神精血將自身狀態提至了全盛,但也并非陳珩劍下之敵,無奈敗下陣來。

  甚至這一回。

  他輸得比前番還更快了一些…

  也不知是陳珩熟悉了他的手段,又或陳珩近日又有進益。

  不過無論哪一樁,這都令崔鉅心生一股恍惚錯覺。

  好似那人已是又要邁過一座關頭,步履迅快,叫他追趕不及…

  “蘆儀、岳唯應這等人敗于我手時,也是此等感觸?”

  崔鉅手腕微轉,長刀斜過,望著已是現出大小豁口的刀身。

  過得半晌,他忽得心下自嘲一笑:

  “如此,倒也是有意思…”

  身為真武真傳的崔鉅,一舉一動自是會惹來無數人的矚目,是風波中心。

  云下杜瞻等人見崔鉅在被殺退后,立身在云中,眸光沉默。

  在他對面之處,陳珩收劍而立,也并不乘勝追趕。

  忽得崔鉅搖一搖頭,在諸修錯愕注視下,他竟是搖頭一笑,將手中那柄新換的寶刃收起,斂了目芒。

  “技不如人,甘拜下風。”

  崔鉅將刀收起,主動向陳珩行了一禮,坦然嘆道:

  “葛陸是陳君的了,自此崔某當退避三舍。”

  這一聲過后,立時惹起一片嘩然聲音。

  真武陣營中,杜瞻苦笑一聲,陳崖面帶著些不甘之色。

  至于班肅,此人早在破陣之初便被薛敬悍然取了首級去,只剩一眾團陽國的武修在面面相覷,怔仲不安。

  “金長老。”

  段圭嘆息一聲,跳出戰圈外,對金宗純遙遙傳音道。

  金宗純聞言面無表情,但還是將手中神矛一頓,重重往地面一扎,遠望著蔡慶背影,眸中兇光畢露。

  早在對陣之初,金宗純便棄了薛敬、楊克貞不顧,只一門心思盯上蔡慶,要將這老兒生生拍成爛泥,以報那“羅黎兇煙”的仇。

  可奈何蔡慶此人雖斗法本事不濟,于活命一途,卻極是精通,叫金宗純渾像是對上了條泥鰍,滑不溜手,難輕易將其逮住。

  兼有楊克貞在旁時時援手,這叫金宗純使了渾身解數,也僅是毀了蔡慶幾件護身寶貝,未能如愿取了他的首級去。

  “扶,扶我一把,腿有些軟了…”

  此時見玄鯨派董渠得空迎來,蔡慶心神終一松,好不容易才穩住儀態,未連滾帶爬挪到董渠身后,但也是汗流氣促,好不狼狽。

  “老夫莫非是根好肉骨頭不成,惹得這瘋狗死咬不放?天殺的,差點喪命在此了!”

  在喘氣半晌,連吞了數枚丹丸,好不容易才回復過來后。

  蔡慶眉頭打結,不懷好意瞥了遠處面沉如水的金宗純,暗暗道:

  “可恨這廝對我有了防備,好幾番想祭出寶貝來都被半途識破。今番且讓你得意一時,蔡某好歹也是得了造化的人,待哪日我將那斂息神通煉得純熟了,定要好生再偷襲你一回!”

  便在蔡慶恨恨立誓時候,隨陳珩與崔鉅略一見禮,楊克貞、薛敬兩位玉宸長老當先便飛身而上。

  而段圭、金宗純對視一眼,后者雖還有些不甘,但也只得抑了怒焰,與段圭連袂迎去。

  許稚見這幾位言語幾句,便走進一間宮闕內,他稍一思索,心頭也是有了明悟。

  如今雖是崔鉅自認不敵,拱手讓出了葛陸來。

  不過陳珩等人勞師動眾,跋涉日久前來,既已得勝,自不會滿足只是收回舊土。

  想來真武一方若不忍痛舍下些利益來,怕是難全須全尾離開這羲平地了…

  “撞千石之鐘,伐雷霆之鼓,黃鉞一揮,則是諸宗景從,兵如蟻集,好威風,好排場!”

  許稚腦中念頭在轉過一遭后,視線穿透重重云氣,見重重劍戟如銀,輝光燦燦,爾后又落到那些雄健魁梧的木藏道兵和下元力士上,更不由贊了一聲。

  木藏道兵也罷,雖是類厲害道兵,但也不算太過稀奇。

  唯是那三十下元力士,個個都可比擬仙道的金丹之輩,是能夠與真武山大羽武士對陣角力的存在,甚至要更強出一籌,這便頗多珍貴了。

  聽得許稚感慨,一旁的袁揚圣亦微微頷首,頗有些認同。

  他雖是夔御府的真傳,可似下元力士這等護法神將,于他而言亦甚是珍貴,不容小覷。

  便在兩人一面隨意說些閑話,一面跟上前行禮的玉宸修士客套時候,忽一道劍光騰空而起,鏗然有聲,往兩人身前一落,便從中現出陳珩身形來。

  “這便談好了?”許稚一訝。

  “大頭上,總是大差不離,剩下那些,怕還要叨擾兩位長老了。”

  陳珩聞言目視遠處,他衣袍忽無風自動,大袖獵獵發響,大笑言道:

  “而接下來,我倒是想再會會那位,他若真自詡是少康山下一代的扛鼎者,當會親身同我一戰,找回這個顏面!”

  這番話中殺機隱現,若是心志不堅者聞得此音,只覺是有雷轟在耳,目眩氣短!

  “陸審?”許稚很快便會意過來,神情不由一肅:“他真身會來?”

  袁揚圣眼睛一亮,不自覺摩拳擦掌起來。

  “稍后還要勞煩兩位了。”陳珩一笑,對兩人鄭重稽首行了一禮。

  “師弟放心,有薛、楊兩位長老在,此地亂不起來。”許稚用力一拍劍柄,道:“何況為兄這把劍,也絕不是什么擺設!”

  袁揚圣不答,只是點頭如啄米。

  不多時候,待陳珩以正陽真砂將自身法力略作回復,一拍金車升空后。

  在原地,袁揚圣眼珠子轉過幾轉,終是有些按捺不住,忙對許稚道了聲:

  “那陸審心思不純,手段又甚厲害…為防不測,袁某還是辛苦跑上一趟,去為陳兄掠陣,許兄便好生在此震懾群小罷!”

  一句說完,也不等許稚開口,袁揚圣匆匆身化一道金光,須臾上了云頭,直朝陳珩奮力追趕過去。

  許稚臉色一黑,無奈搖搖頭。

  而此刻遠在數千里外,同樣也是有一道清靈遁光在穿云破霧,全力飛馳。

  也不知是行了多久,直至是到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山頭,那遁光才不情不愿自云中降下,現出了面龐蒼白的韓印覺來。

  韓印覺定住腳跟,雖有些猶豫,但還是掏出了銅鏡祭于半空,念了幾句法決,手中將決一掐后,銅鏡當空震了一震,縷縷華光漸次自鏡面攀出,爭先恐后,最后竟匯成一股如電寶光,大放異彩!

  “韓兄,有勞了。”

  出離了龜蛇大窟,以真身親至這羲平地的陸審神情自若。

  他在朝天看了一眼后,便將銅鏡收回袖中,旋即徑直盤坐下來,也不再多言什么。

  “陸兄!何需為此小事壞了你的清修?”

  見陸審似已打定主意,韓印覺難免面上惶急,苦勸道:

  “崔鉅之事,本便與你不相干,你如何就要出面,替他來出這口惡氣了?”

  “崔鉅?”

  陸審不以為然:“我為何要替他出氣?”

  “那…”

  “左右不過是外出一趟罷,何至于壞了我的修行,那龜蛇大窟并不會對我閉了門戶。”

  陸審聲音淡淡響起:

  “今日這戰,陳珩似并未盡興,而我那具化身在行事時候礙手礙腳,倒是落了個平白受辱下場。

  陸某并不愿以強凌弱,倚仗修為來壓人一頭,但他陳珩既執意要來討教,那便也怪不得我了,此事即便是報到了兩宗長者上面,我亦不算無理。”

  韓印覺聞言更覺無奈。

  他知曉陸審不僅是被今日這戰挑起了興頭,更是被陳珩方才在同崔鉅爭斗時,還有暇沖他斬出的那一劍所激怒。

  時以至此,連韓印覺也是勸不得陸審了,多言無用。

  “陸兄如何篤定那陳珩會來?”韓印覺頓了一頓,疑道。

  “他若自詡是將來的玉宸道子,沒道理會放過這顆大好頭顱!”

  陸審以手撫頸,臉上有一絲戲謔。

  韓印覺此刻只覺是肉跳心驚,恨不能將那日冕儀摧開,自原地遠遠遁走,但又到底不好厚下臉皮來,只是坐立難安。

  而這一等,便是數個時辰過去。

  這一刻,本是心神不寧的韓印覺忽感一股驚栗感襲來,若涼水潑身。

  急目看去時候,只見天角處不知何時已是陰云四合,染得一天如墨,條條閃亮霹靂在漠漠長空中乍起乍落,好似神人揮炬,要灼破了這頭頂的穹幕!

  “待得神意盡復后才殺上來?倒是個持重之舉。”

  與韓印覺不同,見得此景,陸審反是拊掌大笑,戲謔道:

  “陳珩,你分明才同崔鉅斗過一場,且修為更低我一重,卻偏如此施為,可是擔憂后患難防?

  是了,我少康祖師昔年力戰群方,叫爾等的十州四海,生生變作成了九州四海。

  若是陸某成道,說不得日后胥都天,將再演一次‘中瑯浩劫’,叫天地又壞,復無光明!”

  “再演一次中瑯浩劫。”

  韓印覺此時只覺頭頂暗去,一聲冷笑倏爾穿透陰云,恍若掣電奔雷:

  “憑你也配?”

  在這聲落下同時,天中驟然爆開一連串巨響,隆隆震動四野!

  一只五色巨掌忽遮蓋了皎皎星華,擠蕩著滿空的陰云霹靂,在韓印覺駭然失神的視線中,只重重朝下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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