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之間。
便是七日光陰匆匆過去。
這一日,洞府中的陳珩忽沉聲一喝,將玄功運起。
隨著一道威烈雷聲自身內傳出后,他面上也是瞬時多出了一層清氣,盈盈潤潤,好似美玉吐光。
在結丹初始,需用神符火與明合砂熬煉出來一枚丹胚,再以七明九光芝澆灌純化,圣人土定住形體。
這是第一步,道書上又喚做“熔鑄丹胚”。
而待得丹胚鑄就后,祭出三奇焰定住身神,連通外天地橋,繼而將云華龍膏、天游泥、老仙須這外三藥和內藥玉鼎風合煉,為丹胚注入生機精元。
如此,便可使丹胚漸漸渾厚凝實,表面生出一層“金衣”,令丹胚好似沉重鉛汞一般,一改先前模樣。
這時候,再將模樣大變的丹胚吞食入腹,就是結丹第二步,喚做“吞金入腹”!
而吞金入腹之后,若是丹胚終于吸納圓滿,便可以著手第三步“反觀內視”。
以五宮雷擊碎“金衣”,玄室水調和水火,正念鋒斬除貪妄。
最后守住六根不漏,覓得時機,祭出湛然虛精炁來點化真性,便可以火里種金蓮,修出來一粒長生金丹,徹底大道功成!
所謂熔鑄丹胚、吞金入腹、內煉運功——
這三步,便是修士結丹的必經之徑。
省不得。
也是繞不開。
而在這七日潛修期間,陳珩已是過了熔鑄丹胚、吞金入腹兩道關隘,到了內煉運功的地步。
此時隨著他玄功運起,身內五宮雷也是不停擊出,將丹胚上的‘金衣’漸漸磨成晶瑩碎屑,化為精純靈氣,融入筋骨皮膜當中。
這一步說來輕松,其實暗藏兇險不少。
因五宮雷盡管是修士親手所煉的身內大藥,但畢竟威能極大無比。
一旦收發不如意,便有擊穿內腑,甚至是震裂丹胚的妨害。
前者倒還好說,雖說難免受創,但畢竟不至有性命之憂,安心調養個幾月,便可將養過來元氣。
不過這樣一來,結丹一事自然也就成了妄言,縱勉強為之,也落不得什么好結果。
而至于后者,若是丹胚不慎被五宮雷震裂,只怕頃時便要身死道消。最好的下場,也是神智全失,自此渾渾噩噩,癡呆余生。
故而大多修士在運使五宮雷時候,無不小心翼翼,恨不能如磨墨濡毫般輕手輕腳,唯恐傷及自身。
不過五宮雷因寄附在少府穴中,特性古怪。
一旦將其放出了穴竅,不出一時三刻,便會消融化去,歸于天地。
而這還僅是在身內運使,到底多出了一層阻隔。
若將五宮雷放出軀殼內,只怕僅數十息功夫,這門辛辛苦苦煉出來的大藥便要毀去,白費一番辛苦…
似此景狀,倒是絕了修士緩慢運使五宮雷,步步為營的心思,叫不少人徒呼奈何。
修道艱難不易,若江中汛流行舟之態,由此便可見一斑…
不過陳珩因根基打得極牢,對于自身真炁的把控細致入微,遠超他人想象,兼有金蟬在手,可以進入一真法界內不斷熟悉試錯。
以五宮雷消磨丹胚“金衣”這一步,對他來說,可謂易如反掌。
而在洞府當中,不多時。
陳珩便將五宮雷止住,接著將玄室水往那去了“金衣”的丹胚澆落下去。
此水乃是地肺之精孕出,可以壓抑金光陽焰,調和身中水火。
本來在“金衣”磨去后,丹胚便已被祭煉圓滿,蛻去了舊胎,順利蘊化出來功果,成為了一粒真正金丹。
而這世間的修道人但凡是丹成上品,便會有金光陽焰憑空生出,纏繞于金丹上。
這既是成丹之賀,也是毀丹之災,若是不及時節制,足以崩壞局勢。
不過隨著足足二十滴玄室水落下,陳珩的金光陽火還未肆虐起來,便已被生生按熄,惹不出什么動靜。
到得這時,為了順利凝丹,他所備大藥十三數,已足是去了十一。
只剩下用來斬妄的正念鋒芒和最后的湛然虛精炁。
而反觀內視,只見身中僅有一粒明燦燦,光灼灼的金丹在盤舞飛旋。
乍看只是帶著不少金紫顏色,混混沌沌,氣象昂昂。
但反復定睛注視,那粒金丹卻明映出來五般光彩,攢聚五行,和合四象,好似宇宙間的一方至寶,可以奪山河之造化,轉水火之璇璣!
“終是成了…”
陳珩眼前一亮,唇角微露笑意,輕嘆了一聲。
此丹若是論起品質,已然位列二品,是當之無愧的上品金丹!
只要再渡過最后關頭的“六根震動”,使得六根不漏,便是他未修成湛然虛精炁,也可保住這階位,以二品金丹來順利破境。
不過陳珩既然矢志長生,好不容易才將湛然虛精炁煉出,自然是尺寸必爭,絕不會坐視機會白白溜走!
他若是證金丹境,非一品而不取!
唯有丹成一品,才有資格被玉宸的那位前輩親自收入門下。
唯有丹成一品,才可以去角逐希夷山空懸的道子尊位。
也唯有丹成一品,他才能勉強將一只手伸出棋盤,自此不再輕易任人擺布宰割,被輕蔑視作砧板上的魚肉。
假以時日,他陳珩卻也未嘗不能做那弈棋之人,跳出去這片天地,超脫于世外!
此時陳珩目中神光犀利,透出一股一往無前的決然之勢,將諸般心思都是劈開!
是成是敗。
便看今日這一遭了!
而隨著這念頭生起之際,陳珩腦后也是尖銳一聲響,好似大鷲狂鳴,嘯聲頃時貫穿耳鼓,狠狠激蕩不休。
道書有云:
在丹成之后,將有“丹田火熾,兩腎湯煎,眼吐金光,腦后風生,耳畔鷲鳴,身涌鼻搐”之狀。
上述六根震動,皆是得大道之景。
唯有以“正念鋒”謹守心神,斬除貪妄,才可守得六根不漏,意根不漏,做那超凡入圣之客。
結丹三要:熔鑄丹胚、吞金入腹、內煉運功。
而六根震動,便是繼陽火金焰之后的又一重災劫,也是成丹的最后一道阻礙。
此刻無論眼前是出現如何幻象,身內氣機又是有怎般的躁動生出。
陳珩只緊守靈臺,將“正念鋒”祭起,一一順著斬過去。
隨著時間推移,數個時辰一閃即逝。
在“六根震動”之狀停息后,陳珩面上卻不見什么喜色,反而微微皺眉。
按理來說,都到得這般田地了,他只需將湛然虛精炁引出,令金丹收攝這最后一味大藥,便可功成完滿。
可陳珩心中總有股莫名預感。
便是自己將湛然虛精炁融入進金丹,卻也是時機不恰,難以使這顆二品金丹階位抬升,晉入一品之境。
似這等古怪,陳珩先前在法界當中已是領教了,卻也尋不到解法。
而在思忖許久,當他正欲握住袖中金蟬中,再次進入法界時,忽而心頭一跳,動作不禁僵住。
他似想明白了什么,眸中光華閃動,好似火芒灼灼。
漸漸的,連唇角處也是微露出來了一絲笑意…
其實無論是何等的道書經籍,在說到湛然虛精炁時,總是要提及唯有覓得合適時機,才可將此藥引出,灌去金丹之上,最后功成完滿。
至于如何才是時機合適。
那些道書經籍卻眾說紛壇,各有各的玄理。
便連陳珩所修的《玄中太無自然開元經箓》中,亦語焉不詳。
“這或是玉宸前輩的用意?前人的耳提面命,便是一時聽入了耳,事到臨頭也并無用處…所謂道心,終究還是要靠己參自悟。”
沉默片刻后,陳珩雙手置膝,仰頭一聲大笑。
他只覺心頭快意難言,塊壘盡消,瞬有種水到渠成般的暢快感。
所謂覓得時機合適。
在此時的他看來,不過又是一重知見障礙罷!
仙道長生,本就是如逆水行舟,有進無退。
唯有佼佼之輩才可打破自身桎梏,真正破劫飛升,逍遙在外。
天時固然可敬可畏,但若是一味應合,只任由被大勢所裹挾,引而不發,卻也是與泥塑木像無異。
連心意念頭都難以自決,又談何修道長生?
“天時由我,天數任我,而化藥成丹之時,便當在此刻!”陳珩沉聲喝道。
此語一出,似打破了某個關竅。
他腹中那枚金丹陡然奇輝大放,與湛然虛靜炁一合,便好似晴日流光般,純剛盈庭,叫人身心俱是無有瑕疵,修得圓滿通透。
好似隨時可以舉霞飛升,乘虛去往那太空之上,超脫天外!
“我道成矣。”
陳珩拊掌一笑。
就在丹成時候,峰頭處的天象風云驟然狂變。
須臾彤云開散,光明生起。
牽引得數十里內陸地靈機都是搖動彌漫,若水浪排空,好不瑰麗!
但還未等人瞧個真切,幾乎便在下一剎那。
便是電閃雷鳴,狂風呼號,直有百川騰沸,崩石摧山之勢!
宏烈殺機鋪天蓋地降下,好似一場無所不至的滂沱大雨,叫青碧云層都是轟然開裂,團團爆碎!
“小純陽雷…這是他破境金丹時候的災劫啊。”
陳象先身旁,一個頭戴紫金冠,身裹陰陽雙魚道袍的老者眨眼道。
陳象先并未接口,只抬眼看向陳珩的渡劫處,目光平靜無波。
電光竄動,雷霆如怒龍閃竄飛出,將原本的晴空朗日都是覆上一層暗色,幽幽暗暗——
不過這雷劫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多時,在第九道劫雷被一劍干凈利落斬碎后,昏暗云霓也似被撥開到了兩側。
罡風滾滾滌過天際,吹拂百里。
而此時天地之間,只有一聲長笑回蕩云中,久久不散,盡情恣肆。
只怕任誰都不難聽出其中的欣喜和暢快之意!
“丹成一品…”
陳象先輕笑出聲,拊掌應和。
太符宮諸真也大多是點頭贊嘆,紛紛議論起來。
而符參老祖更是為那份歡暢所感染,不自覺手舞足蹈,激動大笑起來。
如此,正所謂是:
閉目存神玉戶觀,時來火候遞相傳。
云飛海面龍吞汞,風擊巖巔虎伏鉛。
一旦煉成身內寶,等閑探得道中玄。
刀圭餌了丹書降,跳出塵籠上九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