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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比斗

  金庭山,白石峰。

  草木昌繁,無數鵝卵大小的白石細膩如牛羊的乳膏,在日光之下,正兀自散著盈潤的暈光,恍惚迷離,亂人眼目。

  乍一眼望去。

  叫人如是置身在東海的大貝場。

  滿目所見,皆是些潤澤的皓白法珠,璀璨放光。

  此時。

  在白石峰山巔的一處十丈高的法臺下,正立著數個穿著大執事服樣的道人。

  在其身后,有無數著黃衣黃冠的執役道眾。

  而于渺渺云空之上,更是飛車成群,彩蓬高扎,其華蓋幢幢之狀,有若林立,一眼都望不見盡頭。

  眾多身形匯在一處,猶若一片片靄靄彩云。

  人頭攢動,聲勢不小——

  “院中多久未見如此的熱鬧了?上一次這般,還尚是一甲子之前,赤明派的下院弟子來我長贏院拜山,老朽依稀記得,那又是一番好斗,打得也是不可開交呢!”

  一個高眉隆鼻的大執事向身后看去,忽得向身側幾位同僚言道,語聲之中頗多感慨懷古的意味,如是一個垂暮老人在回憶往昔種種。

  不過觀其面貌雖然滄桑,一身的氣機卻透著股輕靈自在的意味。

  如若破土萌芽的春日草木,生機馥郁濃厚,與世俗凡間的老者迥然相異。

  需知四大下院之中。

  非僅監院的職司,非得由玉宸派的元神真人親自來坐鎮不可。

  連同經師、籍師、度師這三大上師之位,亦是需結成金丹,才能夠就任履職。

  若是監院和三大上師修為不強,自難以服眾,也難以傳道指點。

  不過在三大上師之下的二十四大執事。

  這些席位。

  倒是對于修為并無個分明條框來做約束。

  修為低弱些的不過紫府境界,同一些入室弟子亦然相差無幾。

  而高強些的。

  便連結成金丹,亦是不乏可能…

  這是因大執事的席位,雖看似亮麗光鮮,實則卻只比那些黃衣黃冠的執役道眾高出一籌,大抵是處置些門中的蕪雜瑣事罷,并無對眾入室弟子的直接管束大權。

  唬住一些入門不久、修為不深、背景薄弱的入室弟子還勉強尚可。

  但在那些性情跋扈些的入室弟子眼中。

  這些大執事,無疑便是資歷更高的仆役一流。

  雖在平日相處間為了省事,大抵還是要留些情面的,但實不值得太過敬畏。

  因他們并非是玉宸派上宗的人物,未有機緣能夠進入宵明大澤中參習高上玄功,可謂是前路已絕,再無道途可言。

  此刻。

  在那老者感慨出言后,一個生著黃須的中年大漢搖了搖頭,道:

  “劉老師兄,您這回可是記得差了,便是一甲子前,赤明派下院的人前來拜山,也遠遠無法同今日來相較!”

  “此言何解?”

  一名大執事頗多好奇,打了個稽首,請教道:

  “小弟我才方來長贏院履職不久,兩位所言說的故事,雖是略有耳聞,卻到底不知真切實情,還請賜教則個!”

  “一甲子前,赤明派下院弟子曾在師長帶領下,前來長嬴院拜山,雖聽起來是厲害的很,但實則不過雷聲大、雨點小罷了,表面貨色!”

  黃須漢子將聲音陡然一壓,悄然道:

  “那一回,只是幾個世族中人為了彼此揚名,才特意做的舉動,聲勢雖大得很,但實則兩邊都未真正下狠手,只是在白石峰這法臺上,過過幾招,再吹捧些就罷。

  雖不知此事在外界是傳成了個什么模樣,但在我等這些明眼人中,實是沒什么好言談的,乏味的很!”

  “原來如此…難怪那一年的歲旦評在出來之后,還未過多久,被匆匆改換了一遭,換了榜單上的名姓,想來也是因此事太過疏漏百出,難以堵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一旁的聽者恍然大悟,言道:

  “依此說來,這一回陳珩要邀戰院中的世族中人,雖在明面比不過甲子前的那場聲勢,但實則惹起來的風波,卻還要更大些?”

  黃須大漢嘆息一聲,緩緩點了點頭,道:

  “自然如此,這回雙方可都沒什么做戲的心思,必是會拼盡全力出手,來搏個勝負輸贏!

  依我來看,今日陳珩的邀戰,實是長嬴院百年都難遇上一回的熱鬧大事!”

  話了。

  自西北處的正合峰上,忽有百千道焰光仿佛在同時之間,升騰而上。

  若星流橫空,汪洋恣肆,磅礴非常!

  其經行長空之時,將層層浮云煙靄,都是襯成了五光十色的繽紛模樣,煞是好瞧。

  “看來經師的講法已畢…今日的重頭戲,可算是來了!”

  見得這一幕后。

  無論黃須大漢等執事,一眾黃衣黃冠的執役道人,或是云空之上,那些特意前來觀戰的外院中人。

  此時皆是微微一凜。

  不約而同的在心內低喝一聲。

  白光一閃而過,便赫然落于了法臺之上。

  那一瞬暴漲而出的煌光,幾乎將小半座峰頭的地界都照得微閃了閃。

  陳珩緩緩收了周身真炁,自白光中施施然現出身形來。

  他看向峰頭、云空處,那密密麻麻,一眼都不可窮盡的人影。

  自知是籌謀已成,不禁輕笑一聲。

  他既是欲靠揚名來以求自保。

  這靠一己之力邀戰世族中人的訊息。

  自然是要傳揚的愈廣,使聽聞的人愈多,才算是達成根本目的,最后也才能夠愈得見好處!

  而不出所料。

  在米薈接連發了數百張法訊之后。

  此事非僅是長贏院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今日陳珩放目看去,見一些觀戰者身上所佩系著的信物,也與長贏院眾入室弟子的“槐序符牌”在形質和光色上存有差異,絕非同一物象。

  便知非僅一個長贏院。

  便連青陽、白商、玄英這三院。

  也有聽聞此事的好事者,特意遠赴來了金庭山,觀摩此役…

  “二三星斗胸前落,十萬峰巒腳底青!”

  陳珩向四下一掃,目光如電射出。

  此刻他身處在白石峰的絕巔之處,渺渺云海便在身側游蕩,氤氳無定。

  仿是只要他抬起手來。

  便能觸及到虛幕,捅破了天關!

  陳珩心中陡有一股豪情生起,他看向姜通源等眾所化的遁光,暗道一聲:

  “取之以力,持之以義,此一役也,我可以霸!”

  幾息后。

  待得姜通源等眾也落在了白石峰上。

  人群之中。

  才有一個身著紫袍,氣宇軒昂的大執事緩緩走上了法臺,其手上拿著一張金榜。

  “陳師弟,我名謝魯,乃是這次比斗的裁正。”

  “長右謝氏?”

  “正是。”

  拿著金榜的謝魯皮笑肉不笑,眼中光華閃爍,別蘊有一股寒意。

  “請。”

  陳珩也懶得同他多費口舌,只淡淡道。

  他知曉姜通源的謀算,令世族出身的謝魯來當今天比斗的裁正。

這其中主持  必是會存有偏頗…

  但在絕對的實力碾將下,縱這些世族中人是要施展如何的鬼蜮伎倆,也皆無用!

  方才在正合峰聽沈爰支講法之時。

  陳珩早已在暗中,催動金蟬,將這一眾敵手拓印進了心相內,同他們大略斗過了一場。

  除去一個王典和一個姜道憐之外。

  余者皆是土雞瓦犬,絲毫不值得一提!

  他們縱是修行著各自族中的高妙玄功,有上乘道術在身,也不能夠盡展其能。

  只會照本宣科,依著葫蘆來做畫瓢故事,甚是缺少生死搏殺的經驗。

  便連那個王典,也不例外…

  此人雖是曾在北海吞紅霞,得神火,是有過大造化的,一身殺力強絕到驚人!

  但陳珩已是在一真法界內,親身試出了他的幾個欠缺之處。

  斗敗王典,并不算什么頭疼之事。

  相反此役過后,還可用在一真法界反復刷試王典的心相。

  從他的元靈之中。

  得出那門神火的修行之道!

  到了那時候。

  所謂王典的機緣造化,卻也未必不能化作是他陳珩的機緣造化!

  不過陳珩雖視這些世族中人如若埃塵,并不值得太過重視。

  但唯有一個姜道憐。

  卻是不得不小心以對,謹慎行事…

  而這時候。

  拿著金榜的謝魯見陳珩分明是知曉了他的世族身份,卻渾然不以為意,心頭除去訝異之外,也是不由得暗罵豎子狂妄。

  “莫看你現在不動聲色,到那時候怎么哭的,都還不知曉呢!”

  謝魯心下譏嘲。

  爾后。

  他又和顏悅色看了陳珩一眼,很快把目光收回,旋即將金榜揚起,放聲喝道:

  “時日已至,既然雙方都無貳言,那本執事便要啟了法臺禁制了,事先有言,此番只是——”

  只是謝魯話才到一半,卻忽有一道長笑聲打斷了他。

  “此番只是同門之間的尋常較技,絕不干涉生死安危,若誰膽敢懷揣著陰詭心思,欲在比斗中施展暗手,便莫要怪罪本真人不留情面!”

  謝魯聞言心頭大震,連忙回首看去。

  卻見金庭山的主峰越陽峰處,忽然風卷云蕩,靈機洶烈轟隆。

  遙遙視之。

  只見得是一口外圓內方的赤銅大鼎法相兀得震開了虛空罡云,撐天支地,約有百丈高大,巍巍然如若高岳!

  而鼎口中蠕動翻滾著混沌火芒,叱咤聲隆隆不絕。

  好似里內正蘊含一方尚未開化的鴻蒙天地,甚為莽荒原始…

  “弟子恭迎監院老師。”

  謝魯陡然一個激靈,連忙朝向赤銅大鼎處躬身行禮。

  “恭迎監院老師。”

  長贏院眾弟子、執事亦一起稽首。

  便連云空之上,那些前來觀戰的外院中人,也并不例外。

  “不必多禮。”

  赤銅大鼎處,傳出長贏監院喬豫和緩的語聲:

  “謝執事,此番比斗,便由本真人親自來做裁正,你便下去罷。”

  “是,是…弟子謹遵法旨。”

  謝魯不敢置辯一句,躬身行了禮后,便疾步退下了法壇。

  而后背卻已是寒毛倒豎,汗流不止。

  “喬豫瘋了?!此人受了我謝氏如此之厚恩,而今卻偏生要跳出來攪事!我必要稟告族主!不同他干休!”

  謝魯心頭大叫。

  這喬豫親自顯圣出面的一幕,非僅是讓一眾世族中人驚疑不定。

  玄正峰處。

  沈爰支微微皺眉,兀得止住了步伐,臉上似是若有所思。

  而在謝魯驚悸離了法臺后,人群中雖短暫騷動了瞬。

  但因喬豫的法相在做彈壓,終還是不敢過分議論,又將注意重新投向了法壇那處,神色頗有期待之意。

  “不知哪位師兄要來斗這第一場,請罷!”

  眾目睽睽之下。

  陳珩微微一笑,緩聲道。

  “我來!讓我來!我來同你斗!”

  姜通源還未開口。

  便已有一名藍衣少年迫不及待,飛身跳上法臺,得意洋洋大叫道。

  “等等,怎又是劉權這廝?!你們不會拉住他嗎?尤是你,劉泰,看好你弟弟!”

  姜通源皺眉,登時大感頭疼。

  “這小子躥得像兔子一樣,姜兄,非我不愿,實是不能耳…”

  迎著自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

  被姜通源點住姓名的劉泰以袖覆面,似是不愿相認法臺上那哈哈大笑的藍衣少年,正是自己的兄弟。

  衛揚搖了搖頭,一言不發。

  而法臺上。

  陳珩看著那狂態畢露的藍衣少年,心中好笑,但還是拱了拱手,道:

  “不知這位師兄姓名?”

  “赤朔劉氏,記住了!小爺我便是大名鼎鼎的劉權!下一屆歲旦評上,必是存有我名的,能夠同我劉權交手,可是你小子不知幾世修來的福分!”

  言罷。

  他雙手掐訣,剛欲施術,卻被陳珩忽得出言打斷。

  “怎么?莫不是怕了?”

  劉權先是不耐,旋即面露喜色,努力不讓自己太過得意:

  “要是怕了,那也是常事,無妨無妨,你只需趴在地上叫上三聲好爺爺,我便放過你!”

  “既是邀戰比斗,豈可無彩頭。”

  “彩頭?”劉權茫然道:“對,也對,不過你想要賭什么?”

  “丹母砂。”

  陳珩笑道。

  “這…”劉權聞言微有些猶豫。

  丹母砂的名貴,自不必多言。

  這乃是世間最為至極的全真大藥之一,有價無市!

  縱劉權再是如何浮浪的性情,也萬不敢輕易舍棄此物。

  否則此事一旦傳回族中,也不知會被其父母如何責罰。

  “這位師兄莫不是囊中羞澀,既然如此,那還是作罷算了,當方才只是句玩笑話。”

  陳珩語聲雖然平淡,實則卻狠狠激了劉權一下,拿捏住了他的脾性。

  而果不其然。

  劉權聽了這話,登時雙目赤紅,面帶怒色。

  在渾身上下摸索了一陣后,終是捉到一只魚袋,旋即遠遠擲給陳珩。

  “囊中羞澀?你到底在小覷誰?魚袋里面是這個月的院中下賜,我還尚未動過,你若贏了,便全都予你!”

  劉權狂喝一聲,道。

  莫提人群中哄笑聲驟起,此起彼伏,滾滾如浪。

  便連陳珩亦是大感意外。

  他將魚袋一掀,見里內滿滿堆著十數顆丹母砂,色澤鮮亮,靈機飽滿,確是院中下賜的丹母砂無誤,品質上乘。

  這才微微頷首,將之收入袖袍。

  “看來是貧道失言了,師兄果然身家豪富。”

  他一拱手,道:

  “請。”

  “哼哼!你以為我是你這等窮酸嗎?”

  劉權唇角高高一揚,十指飛快轉動起來,口中亦念念有詞,頂門處漸漸就有一片火云凝就,彤彤紅紅,亮屑飛揚。

  而待得數息過去,火云終要翔動舞空之際。

  早也等得不耐的陳珩將肩一抖,身上登有一道白色真炁橫掃而出,頃時就將那片尚未成形的火云打成崩滅之狀。

  而哪怕有法衣護持,劉權亦是如遭雷擊般,胸骨一凹,踉蹌從法臺上滾落,氣機衰微,嘴角隱見血漬。

  “承讓。”

  陳珩一笑。

  面對這一景狀,姜通源等世族中人卻并不意外,仿是見怪不怪了。

  很快,在姜通源目光示意下,一個腰圓耳寬的胖大修士,就將身一縱,飛躍上了法臺來。

  “堂庭司馬氏,司馬少正!”

  胖大修士懶洋洋打了個稽首,傲然開口。

  “這位師兄可有備好丹母砂了?”陳珩淡聲道。

  “哦?稍許修道資糧罷了,我自是不缺的,還不放在眼中!”

  胖大修士冷笑一聲:“只是師弟,你又能拿出什么東西來同我賭斗?”

  陳珩將劉權的魚袋,晃了晃,其意不言而喻。

  “該死!”

  胖大道人面色一沉。

  而迎著無數針扎般的目光,本是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劉權心下羞憤交加。

  想了又想,也沒想到什么脫身之策。

  最后索性將雙眼一翻白,佯裝昏死過去,再不管不顧。

  如果覺得慢的話,我建議大家是可以先養養的,畢竟寫了快小半年了,你們也是知道的,我這人是真快不起來,實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能你養了幾個月回來后,發現這書章節數已經破千了呢,是吧,一切皆有可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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