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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先天大日神光

  數日后。

  紅葉島。

  一間廂房內。

  陳珩周身靈機涌動,口鼻的一呼一吸間,都發出燭火迸裂似的炸響,爾后竟越來越大,直如一道雷轟霹靂在逐漸醞釀,要伺機將攔在眼前的一切阻礙都盡數摧去!打得塌陷沉毀!

  一時之間。

  這整間房室內都隱約在微微搖撼,朱紅的梁柱顫下幾縷微不可見的灰埃,幾步外的案幾上,白瓷茶具躍躍發響,交撞出“叮咚”如流泉的聲音。

  好在每間廂房都各設了隔音的禁制,這動靜才未擾得眾人歇息不寧。

  而在這歔欷聲愈來越大,最后竟真的在空中出現絲縷雷光時。

  卻又在至極時倏得跌落,一層層削去…

  不過胸膛幾個起伏,陳珩的氣機便從高天跌至了淵谷,其中霸烈無當的意味,也改換成了一股綿綿若存、若水潛流于澗的靜謐。

  數息之后,他的一身氣機都蟄伏了下去,呼吸聲已經是若有若無,幾乎微不足道。

  但在靜到了極致時,又兀得開始生動,如春汛至來,冰雪盡消,河水上漲。

  漸漸,這間廂房又依稀響起了口鼻歔欷時的雷音。

  就在這一動一靜之間。

  陳珩的氣機也起伏不定,時而仿佛興云吐霧,時而仿佛隱介藏形。

  身軀中的穴竅不斷配合著練炁法旨,運使著氣脈流動,配合著它們挪移搬運,將外界的精純靈氣煉化為自家胎息,增進道行。

  就這樣,又過上了半日。

  陳珩緩緩從入靜中退了出來,將眼一睜,收攝了全身氣機,神情中露出一股感慨之色。

  “好一門動靜雷音導引法!有它相助,我煉化靈氣的過程少說也節省了先前的一半苦功,‘金谷墟市’這趟的確不虛此行,那些大派弟子看來也絕非是什么泛泛之輩!”

  陳珩從蒲團上起身,隨意活動了一番手腳,只覺得渾身上下無一不輕松靈便,如乘云霧而行,自有一股暢快自在之感。

  連精神也完足舒服,好似打爛了一圈攔在身前的窠臼,與虛空天地要變得更加相親了。

  這次修持,他總算將自身的修行,從練炁三層推進到了煉炁五層,離練炁六層也已相差不遠。

  不僅體內的胎息總量多了數倍,這一身戰力,也由此翻上了數番。

  陳珩自詡,縱然他的道行僅是練炁五層,還尚未九返圓滿。

  但在這偌大的“金谷墟市”里,練炁境界,就算往保守了說,能勝過自己的也不過十指之數,甚至還更要少些。

  若是再遇上前次的那場天魔大潮,應付起來,也是從容許多,至少也不會同先前那般狼狽,還能更多保有幾分余力。

  “若是能在前去地淵之前就修成真炁,將一身胎息轉化成了‘太始元真’,那活命的把握便又要多上些了。”

  陳珩搖頭。

  練炁的每一層境界成就所需胎息都各不同,愈是往后,便愈多。

  在陳珩新得的那門動靜雷音導引術上就有明言,開篇就做了簡述——

  若練炁一層所需的胎息量數是一方窄口小盞,輕易就能注滿,練炁二層便是水囊,三層是陶盆,四層是湯鼎,五層是泉池…

  一層所需的胎息都比一層要多,層層疊去。

  到了練炁九層,就如若是一方湖河了,需得無數的胎息,才方能夠傾滿成就。

  而那僅是尋常的真炁,都需如此的胎息數量,又況且陳珩的“太始元真”更是天下至極,品秩高絕。

  若尋常真炁所需的胎息數量都是一方江湖了,“太始元真”便更不必多提,唯有北冥滄洋,才能做個比擬。

  陳珩在寶聚齋賣去了幾乎所有的符器,僅留下雷火霹靂元珠、紫金破煞錘、參合車這三件中品符器還有一口乾坤袋。

  就連流霄尺和青娥畫圖都被他舍去了。

  可得來的符錢,除了留下一成用來購置飛劍外,剩下的皆是用在了練炁修行上。

  縱然如此——

  還僅是將他從練炁三層推進到練炁五層,只跨過了兩個層階。

  可若是尋常練炁士得了這些符錢,不說能修持到九層圓滿,從無至有,修持到個練炁七、八層,那必是是綽綽有余的…

  一念及此。

  陳珩又覺得頗是可惜。

  南域的各處商號坊市都被怙照宗當年的血腥手段嚇破了膽,在收購道法時,皆是慎之又慎,唯恐一個不小心落入了套中。

  這般施為,倒是令他的一真法界不得大展拳腳。

  如動靜雷音導引術,便是一門控制呼吸吐納節律,調動五臟六腑,來加速煉化靈氣的道術。

  若無此法相助,短短三兩日之間,陳珩是絕無可能煉化完如此之多的符錢。

  這門道術,還是他從寶聚齋回返紅葉島的當日,路途中,恰巧遇見了五光宗前來觀禮祝賀的使團。

  那使團里,正有一名隨師門長輩來玩耍的練炁弟子,于是便也被陳珩順手拓印了出來,模擬在一真法界內。

  反復殺了數十次,那五光宗弟子的道法也大抵都掉落得差不多了,但對陳珩來說最合用的,還是這門動靜雷音導引術。

  以呼吸節律來調動內腑,一動一靜之間,便如一方混混大磨,將收攝來的靈氣碾壓粉碎,磨損成易與人身相合的精粹——

  似這等能夠輔以練炁的道術,若是可以拿出去售賣,那它的價值絕不過下于一件十五道禁制的中品符器,甚至還猶有過之。

  而陳珩這幾日除了練炁修行外,便是在“金谷墟市”內四下搜尋,也不知將多少練炁士請入了一真法界內,所得的道法亦是數之無盡。

  只可惜南域的坊市商行們顧慮重重,唯恐步了“萬寶樓”和“六合社”的后塵,倒是斷了這一處斂財的路徑、

  再加之陳珩也不愿被窺破行藏,也只得暫且先擱下、

  “昨日又得了四十三門下乘道術,中乘道術卻僅得了一門喚作‘羅結同心鎖’的法門,這也不知是哪位前輩所創,顯然是道侶之間用來夜話閑談的,于我而言更是無用,白費了一番苦功。”

  陳珩負手走到窗前,推開半掩的雕花小木窗,遙望水波嶙嶙,漾蕩如海。

  此時。

  正值是月上中天。

  他的這處廂房在紅葉島的最西南側,只站在窗邊,便能望見一扇萬頃大湖平圓如鏡,隱隱約約,還有幾只丈許長的赤尾金鯉正不時躍出水面,拍碎月天和水面交映,攪亂了清波。

  這方大湖之所以喚作浮玉泊,乃是因日照煙霞時,水光蔚蔚,汩滉不定,猶若碎玉玲瓏,才有此稱呼。

  眼下雖無日景,卻也正月色清皎,河漢澄明,湖光更是寒碧非常,顯出與白日另為不同的一片風致。

  “我近日雖得了不少道術,合用的卻不多,同寶聚齋那位郝慶延管事所說的一樣,大多中下乘道術的威能,都是抵不過符器,并且也不如符器便捷——”

  陳珩站立窗前,默默思忖。

  這些中下乘道術非止威能比不得符器,并且在修行上,還要花費莫大的功夫,一步步,從小成、中成、到最后的大成至境,才方是功行圓滿。

  陳珩雖有一真法界在手,相當于“現世一天,法界十日”。

  但面對這些不過平平的道術,他也不會花費心思,將其一一修行到大成至境。

  最多也就稍稍涉獵一二,權當增長些見識,日后若是遇見了,以好方便從容破去。

  畢竟一真法界也最多就是“現世一天,法界十日”,并非夠能予他無限的寬裕。

  而聽說在八派六宗內,還存在“洞天”一物,同樣亦可調換宙光流速,與他的一真法界在某方面,也是存著異曲同工的妙處。

  “最適用于我的,應是那些兇險異常,一個錯漏便當即橫死倒斃,而且威能不凡的上乘道術…”

  陳珩看著窗外的素寒湖景,暗自心道:

  “可惜,我如今所得的唯一一門上乘道術,還是涂山葛前主人留下,怙照宗的‘極光大遁’,沒有干銀星礦做前引,卻是修不成它。”

  干銀星礦乃是天外星辰的精粹所煉,從來都是貴重至極。

  而能夠沖出罡氣圈,去天外采集星辰精粹的修士,最次都是大真人了,這兩者一合,使得干銀星礦更是彌足珍貴。

  這幾日間,陳珩也曾暗里無意打探過干銀星礦的消息,得來的答案,卻都無一例外。

  此物僅只怙照宗所在的北域才偶有向外售賣,一顆指間大小的,都是數千法錢,而且還有價無市,甚少得見。

  聽到這則消息的陳珩也只能暫且擱下這樁心思,專心去尋練炁士,將他們拓印進一真法界內,以謀求道術。

  卻孰料這幾日下來,中下乘道術雖得了不少,合用的卻不多,對他而言裨益最大的,竟還是五光宗那門輔以練炁過程的動靜雷音導引術。

  至于上乘道術。

  那更是一門都沒見著…

  念及至此。

  陳珩不由得微微搖頭。

  而這時,隔壁的房門忽然猛得一響,旋即便有重物墜地的聲音傳來,過不了幾息,便是一陣比雷轟還更要猛烈的鼾聲。

  “隔壁不是師姐的房門嗎?什么動靜?”

  陳珩微微一怔,也推開房門。

  只一望,就見廊道上躺著一個圓胖如小豬的女童,她也渾然不覺自己被扔了出來,正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流了滿地。

  “青枝?這是因鼾聲太吵被趕出門外了?”

  似乎聽到了動靜,青枝下意識伸手去抱,陳珩將身往后一退,女童便也撈了個空。

  見沒抓到什么東西,青枝懵懂嘟囔了一聲,囫圇翻了個身,繼續昏昏睡去。

  “你如此吵鬧,我也別無他法。”

  那鼾聲簡直比他運使動靜雷音導引術時,還更要大上幾分,若非每間都各有隔音的禁制,這整棟樓舍的人,都別想安寧了。

  陳珩搖了搖頭,從乾坤袋里取出一件深青色的鶴氅,披于她身上,也便不再多管。

  將門一閉。

  那如雷鼾息就也被隔絕了在外。

  此時圓月還未沉下中天,正是夜色闌珊的時分。

  陳珩往蒲團上一坐,便又取出一枚符錢,繼續開始煉化了起來。

  直到晨光正盛,暖日高升時,他才收了氣機,從蒲團上起身。

  “該去各類坊市中撞運了,也不知今日可否還能遇見各大宗門里前來觀禮的使團,若其中還有練炁弟子在,那便更好不過了。”

  陳珩從乾坤袋的數十面具中,選了一張與昨日不同的,又將身上氣機以散景斂形術改換了一番,才推開房門,大步走出。

  廊道上,青枝依舊睡得正鼾,身上還披著他的那件深青鶴氅。

  陳珩笑了一聲,從她腳邊跨過,等出了客棧,就化作一道白色遁光飛向西南邊的一座浦嶼,不見了行蹤。

  而在他離開不久。

  衛令姜也推門而出。

  待看見廊道上仍是鼾息不絕的青枝,先是無奈,隨后目光又落到她身上披著的那件深青鶴氅,又微微一怔。

  “這是…”

  隔壁陳珩的門戶早已是緊閉上了。

  衛令姜猶豫了再三,想要叩門的手終還是放下,只是將那件鶴氅默默收起。

  等到青枝終于被用力晃醒時。

  這女童見自己是睡在廊道上,不由得暴跳如雷,直到衛令姜應承她,今日能多加兩頓飯時,才方轉怒為喜。

  “不過,我昨夜是在這里睡了一晚吧…”

  青枝臉上有些狐疑:“為什么一點不冷啊?”

  “大概是你皮糙肉厚吧。”衛令姜面不改色。

  青枝氣得用頭去撞她,卻被衛令姜側身躲過,然后抱在懷里。

  “等等,這是要出去玩?”

  見衛令姜抱著自己朝客棧外走出,青枝頓時雙眼放光:

  “去吃前天的鹿肉包子!吃包子!我快要餓死了!”

  “我方才隱約心血來潮,好像…”

  衛令姜只是微微皺眉:“好像往西南一行,或許會得到什么?”

  “瞎編!你這具靈身只是練炁境界,又不是你那個洞玄三重的真身!”

  青枝哈哈嘲笑了起來,可還未笑幾句,便被衛令姜捂住了嘴。

  隨后,一道青色遁光也沖天而起,同樣飛往西南方向。

  積巖島。

  人來人往。

  一處頗大的魚攤前。

  已游逛許久的陳珩突然停住腳,目光怔怔盯著一條無鱗白魚不放。

  方才他僅是下意識用“摩訶勝密光定”將周圍掃過一遍。

  卻沒想到。

  竟得見了這個東西。

  上乘道術:先天大日神光——

  那頭無鱗白魚正在活水中肆意暢游,即便用胎息去感知,它的通體也都是血肉軀殼,并無半點異物存在。

  可明明——

  “前輩看許久了,是要買下這條魚嗎?這條魚是白沙靈魚,肉質最為滑嫩爽口不過,沒什么大刺。”

  這時,魚攤的主人,一個才剛長出胡須的年輕人笑著趕來,將它從活水中撈起:

  “前輩若想要的話,只需半枚符錢即可!”

  而同時。

  另一邊。

  衛令姜捧著一口銹跡斑駁的鐵罐,也是神情恍惚。

  “這——”

  “罐罐是俺老婆子生前的留下的哩,聽說以前還是件打入了兩道禁制的符器,現在廢了!”

  鐵罐主人是個滿頭白發的老者,他放下煙桿,齜著滿口黃牙,笑道:

  “女娃要是誠心的話,半枚符錢就成交了!”

  “是不是定價太低了些?”

  衛令姜有些猶豫。

  一時之間,她竟生出股錯覺,好似這陶罐主人話語時的神態,倒頗似她認識的一位宗內前輩?

  但這個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就連衛令姜也沒認真放在心上。

  “不低,不低!”

  老者又笑:“我這東西,只賣給有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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