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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異種

  四周世界倏爾被拉得一陣恍惚,光影扭曲。

  一應物象都仿是陷在了泥沼一般,似動又非動,連耳畔洶涌的風聲都是一寂。

  而過異狀又不過霎時。

  忽然,陳珩只覺周身轟然一震。

  頗像是丹爐里已積蓄到了至極的精氣一舉發力,將沉重鼎蓋給狠狠掀開,霎時氤氳滿室,火光爆竄!

  眼前只覺光明大放,在一陣失重墜空之感傳開后,他卻已是從現世,進入到了流火宏化洞天之內。

  陳珩將袖一擺,足下便有一道清光生起,將其身形立時托定,停在半空之中。

  而放眼望去。

  天地蒼茫,千里皆赤——

  身側的重重云霞盡是紅彤的一片,像是被火鉗方從銅爐之中夾出,那些燒得通紅的赤鐵。

  而腳下的無數山岳丘陵,也皆是如若血染,鮮艷深邃的色澤。

  此地并不見有什么河流,空中連水氣也是稀少。

  在口鼻呼吸時候,此方洞天的靈機里,都帶有著一股股兇烈的炎煞氣息。

  其在不住掙扎竄動,欲去燒灼生人的皮膜骨骼,酷烈非常,透著一股暴躁難馴的意味!

  陳珩只是稍起心念一引,便將洞天靈機中的那股炎煞兇性化掉。

  濃郁的靈機直往身軀的各處穴竅鉆去,自下化入腹下炁海,自上,便是潤澤眉心紫府,叫他如若暖水浴身,心神都一時舒暢。

  而略一體察之下,這洞天雖不過是旁門之屬,且又在無人居中主持的景狀下,經了萬載歲月的消磨。

  但靈氣之旺盛,還是與金庭山不相上下,著實是一處真正的修道福地!

  不過陳珩此行前來,倒也并非是為了靈機…

  按照道書古籍中的記述。

  他將心神放開,拋出一縷神意。

  同時手中左手四指越過三指背,與二指勾住,旋即大指壓住二指頭,三指、五指勾住,結出天關通神印,腳踏飛步,氣機瞬得便空靈縹緲起來,同這座半殘的小洞天起了感應。

  而在他身側,喬蕤也拿出一盞外形精致的小蓮花燈,揚手祭出,向外圍灑出了百千的如豆焰光,旋即又運起真炁,發出一道二十丈長短,湛藍璀璨的水浪,將陳珩和她護在正中。

  做完這一切后。

  喬蕤見陳珩仍是雙目微閉,在同小洞天感應。

  悄悄看他一眼后,又朝四下張望過去,明眸中頗有些好奇之色。

  她不是沒見過洞天。

  但似流火宏化這等死寂、生機全無的洞天,倒還的確是第一次見…

  莫說什么人煙蹤跡了,便連鳥獸魚蟲等生靈,也似乎皆是不存。

  眼前整片天地都透著一股破敗蕭索的意蘊,仿佛凡人世俗中那些年事已高的老人,暮氣沉沉。

  而大凡純陽真君在以己身法力開辟洞天后,都會創造出一名洞天之靈,以此靈來代替自己調理洞天中的地水風火、五氣動靜。

  但萬載歲月逝去,不得洞天主人的法力滋養,又在眾人入內時不見什么阻滯反抗。

  喬蕤猜疑,這洞天之靈恐怕早就作古。

  此處。

  也或成了真正的無主之地…

  而就在喬蕤思緒紛紛時候,云海下的一座小山包忽然劇烈一顫,隨著一聲轟然爆響,亂石紛飛。

  然后便有一活物發力破開山腹,周身黑煙滾滾而涌,直高丈許,濃郁如若稠墨。

  喬蕤轉目看去。

  只見那活物形似巨猿,卻有鱗有甲,脊刺尖利猙獰,背后一根八九尺長短的巨尾,黑漆烏沉,只聽那擺動時候的破空聲音,便知力道不小。

  而這頭異獸目力也是厲害,哪怕有重重火云在做阻隔,也是一眼便望見了天中的陳珩和喬蕤,雙拳憤憤一錘胸膛,就仰天長嘯起來。

  隨著這一聲大吼,地面瞬時簌簌而動,如若雨后春筍一般,齊刷刷,又有百千頭猿狀異獸鉆出。

  黑煙彌漫,翻滾不定!

  “這是…英猿?”

  喬蕤微微蹙眉,仔細辨了幾眼,卻又覺并不甚對,只能搖頭。

  這些異猿雖是叫嚷的兇,但卻無一只,是擁有御空飛遁之能的。

  只能是在地面捶胸狂怒,遠遠擲石,想要將陳珩、喬蕤兩人從天中砸落下來。

  但縱是它們頗有些氣力在身,但隔著重重云海,也終是力有未逮。

  那些大石非僅一個都沒能攀升到此等高處。

  反而待得勁力耗盡,墜落下來時,將幾只異猿給砸得皮開肉綻,頭破血流,又是驚起了一片尖叫嘶吼聲音。

  喬蕤見狀,更是否了先前的那猜想。

  輕輕將手一抬,欲將這些異猿給打殺了事,以免讓這聲音,給鬧出來更大的動靜。

  只是未等她動手,陳珩忽得雙目一睜,飛掠出了兩道精芒,嘴角微微含笑,似有所得。

  他向下空看了一眼,也不多話,只駢指一點,袖中便有一道劍光飛出,在那些異猿中來回幾個穿梭,便帶起血光陣陣,殘肢斷臂四處亂飛。

  那些異猿身上的鱗甲雖然堅硬,且力大過牛。

  但在阿鼻劍面前,也無半分的阻抗余地,只被一觸,立時就身首分離。

  “這是英猿?”

  不過剎時功夫,這些異猿便減員了泰半之數。

  但余者依是悍不畏死一般,并不退去,毫無半分懼意。

  還有幾只張開大手,欲要將阿鼻劍抓住,然后用尖牙咬碎。

  但其結果,自然不言而喻…

  陳珩見它們雙目赤紅渾濁,毫無半分靈光的模樣,便知其非僅是性靈未開,智慧不顯。反而還因某種緣故,令其比之尋常的山林野獸都還不如。

  需知縱是尋常野獸,也應是知曉趨利避害,會畏懼、躲閃種種。

  但觀這些異猿的表現…

  而它們雖外形同英猿頗為相似,但英猿卻是前古神怪中的一種。

  其身具著無邊之大力,自有神異,哪怕只是英猿的混血子嗣,也遠非這些異猿可以比擬!

  不過須臾功夫,阿鼻劍便化作一道赤光,被陳珩拿入袖中。

  而此時地面。

  唯剩有一堆斷肢碎肉,腥氣撲鼻。

  “師兄?這小洞天如何?”

  喬蕤抬起腦袋,看向陳珩,問道。

  “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在洞天中過去三日,現世才一日而已…且在與這方小天地感應時候,我隱有所覺,這流火宏化洞天,應還可再支撐三年光景,才會沉墜。”

  陳珩衣袂拂動,若飛若舞,他仰天看了一眼,微笑言道:

  “此地于我而言,果然是一方修道寶土!”

  方才他起指掐決時候,便是在按照那些玄門古籍中的指點,將神意放出,與這片小天地行感應。

  以探察這片小天地的現今景狀,真正虛實。

  若流火宏化洞天還有洞天之靈駐守于此。

  他的這般施為,絕難做成。

  這就與窺探他人的家私無異,是要被洞天之靈給好生懲戒一番的。

  脾氣好些的洞天之靈不過是回拒了陳珩的念頭探查,不令他知曉便罷。

  但若是脾氣差些的洞天之靈,便是當場降下幾道雷霆,令陳珩念頭受損,吃個暗虧,也并非不可能。

  不過玉宸四院既放心讓諸弟子進入到流火宏化洞天中修行。

  那便也斷然是不會容下一個可以執掌洞天偉力,輕易主宰諸弟子生死的洞天之靈,在里內礙事。

  陳珩猜疑。

  這流火宏化洞天的洞天之靈,或是經了萬載歲月消磨,已經作古,或就是被玉宸派的上真大德打殺或收服,總之不會令其多生事端。

  而果然。

  他輕而易舉便以神意探得了洞天內的虛實,也是真正證實了此想。

  “洞天三日,現世一日,還能支撐三年的功夫,洞天才會沉墜嗎?”

  喬蕤眨眨眼睛,又低下腦袋,掰著手指算了算,道:

  “那我們在此間修行三年,現世不過才過去一年呢,師兄?”

  “待得一年過去,你祖父那一脈的人,無論是被何事絆住了腳,到那時候,他們必也是會趕來鶴鳴山接應你了。”

  陳珩平淡寬慰一句,言道:

  “我既有言在先,便不會失約,在洞天的這三年里,我會竭我所能,來護你周全的。”

  喬蕤深深看他一眼,然后用力點點腦袋,認認真真道:

  “我一定會聽師兄的話的。”

  她眨著眼看陳珩,緊繃著小臉,雙目晶瑩,隱約帶著一絲的笑意,頭上的石榴花冠妍麗奪目,垂墜下來的流蘇隨著她的點頭,也在輕輕一搖一搖。

  更襯得她如若姣花軟玉,明艷照人…

  陳珩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道:

  “煩請喬師妹為我護法吧,我先試試能否以術數,推算出伱我稍后該往何處落足。”

  喬蕤“嗯”了一聲,往陳珩身側又靠近幾步,然后祭起幾件靈性十足的符器,小心護在兩人周身。

  陳珩本想說兩人也不必靠得如此之近。

  這等距離,他都能聞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

  但見喬蕤眼睛眨也不眨,看也不看自己,只是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陳珩眉頭微微動了動,最終還是一言未發,只是取出龜甲在手,收斂心神,運轉起了周原秘本龜卜。

  這一番推算,直至兩炷香的功夫過去。

  陳珩才收了龜甲,腦海中隱隱傳開一陣疲乏之感。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而所謂占驗法,也無非是要把控住人遁其一,見微知著,借此向外揣摩天機運轉之道。

  是故這世間的修士每回推算,都必有反噬降下。

  而若推算的對象愈是重大,其反噬,也自是愈強烈!

  不過他今番推算的,也僅是所行方位的兇吉,得出個端倪即可,淺嘗即止,并不作什么深究。

  再加之陳珩到底在占驗法一道上頗具天資,又以龜甲抵御了絕大多數。

  故而這反噬雖有,卻也并無損大局,只是折損些真炁和精元便罷。

  “由此面自東而去,不過三百里,便有一山,可供你我棲身。”

  陳珩看向喬蕤,緩聲言道:“不過我在推算此行的兇吉時候,卻難得出清晰定論,喬師妹還是留個防備在心,小心為好。”

  喬蕤眨眨眼,點頭示意知曉了。

  因是初入流火宏化洞天。

  陳珩也欲親眼看看這方小天地的地理,在心中存個準備。

  故而他也沒有使用遁界梭,將兩人直接挪移到三百里之外,只是縱光而起,朝向東處掠去。

  而這一路上。

  倒也的確是讓他開了一番眼界。

  放眼觀去。

  山川景致倒并無什么出奇之處,唯有棲居在此間的獸禽,卻是出奇。

  這一路上,陳珩非僅是遇上了先前那種同前古神怪“英猿”極為相似的異猿。

  還有形似“畢方”的怪鳥,和同“土螻”一模一樣的羊角奇獸…

  而無論英猿、畢方或是土螻。

  這些皆是正宗玄劫受命的古老神怪,出身不凡。

  在前古時代,天地初辟不久,一些僻遠蠻荒的界空、地陸,甚至是將其尊奉為神明之屬!

  可這些與他們形貌相似的異獸,縱然再是如何相像,卻都無一絲一毫的靈智,本事也大多不濟,極為不堪。

  而放眼偌大九州四海。

  亦然鮮有這般的奇異獸禽,叫陳珩也是心中訝然。

  “也不知火霞老祖是否曾豢養過先天神怪,用來當做靈寵?這些獸禽…”

  陳珩隨手一劍,將幾只撲殺過來,形似畢方的怪鳥當空斬殺,心頭暗忖。

  而不待繼續思忖,他忽得神色一動,將腳下遁光一止,抬眼望向一座山岳。

  喬蕤也若有所覺,眸光閃爍。

  不多時,兩人入眼之處,便有一個馭著玉環飛遁的美貌女子匆匆而來,似是在被什么追趕一般,神情甚是驚惶。

  那女子在瞥見了陳珩和喬蕤后,粉唇一張,頗為急切的喊了一句,叫道:

  “兩位同門速速離去,不要停留,后頭正有一兇禽在趕來,不可力敵!勿要枉送性命了!”

  而在這句說完后,那女修也不待陳珩和喬蕤作何應答,又將真炁匆匆一催,轉了個方位,繼續逃遁離去,連片刻都不欲多留。

  “…此等獸禽既然生有這般形貌,果然是同先天神怪相關。”

  風聲驟起,震動群山。

  陳珩眸光一閃,看向遠空那道急速襲來,如若山岳一般的森然巨影,嘆道:

  “似這般威勢,才算有幾分神怪的模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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