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神光雖是孔雀族中的天賦神通,號稱五行之內,無物不刷,無物不破。
其厲害非常,在諸宇之間也是享有赫赫威名!
不過這門大神通卻也并非無敵手段,總能尋得一二破解之法。
方才陳珩在察得孔沖五色神光運轉時候的那絲紕漏后,本欲以雷霆手段,自內部破開此術。
卻在動手時候,又心有異感,福至心靈,選擇將太素真形召出,全力催開此法,將其當作破局手段。
太素,質之始也——
始起先有太初,后有太始,形兆既成,名曰太素。
太素與太易、太初、太始,太極這五類,并為先天五太,是由混元無極到天地初判前的五個階段之一,也是先天五太之中第四個形態。
而太素既為萬物有形質之始,先于天地之先。
那自然而然,也不會受先天后五行的制束,可謂超脫四象,高于六極!
而相傳若是能夠將太素玉身修持到進無可進的始境九層境界,更是可蛻變為完整無缺的太素真形。
自此便身與先天太素常在,也算是另一類的與道合真,堪稱天地之本了。
不過由始境九層,蛻變為完整太素真形這一步。
除開創法之人太素丈人外。
自前古時代至今,還未有人真正修成過,只是一句不切實的空文。
連太素玉身的經文里都未留有什么關竅指點,僅給后來修行人隱隱指出了一條渺茫前路…
不過縱然如此,陳珩如今這元境三層的太素真形,多多少少,也是沾染了幾分先天太素的氣息,不被歸類于后天之物。
在不計代價的全力催動下,真形雖難以輕松破開孔沖的五色神光,但至少也是令那方五行世界內的紕漏,變得更明顯了幾分。
不必以占驗法推算前路,也可隱隱約約察得。
若說陳珩原先想破開五色神光,自那方五行世界脫身而出,至少是需花費九成的氣力。
那在全力將太素真形顯化而出的景狀下。
他卻只需動用七成氣力即可,著實是省了不少的功夫。
而此時。
孔沖瞳孔緊縮,連忙轉首望去。
只見神光當中,正盤坐著一尊四十丈高的神人,其身罩一層絳絹霞衣,環繞左右的云葉天花好似檐前水幕般,從上而下緩緩蕩漾,激起陣陣悅耳動靜,如道宮樂師在擊坤庭之金,奏八瑯之璈,動一派之仙音,煞是動聽。
其腦后的那一圈圓光更是上玄幽遠,非青非白,非赤非黃,非大非小,非短非長。
隱隱有一股混合天地,包羅陰陽的大氣魄,叫人見之難忘,不免心驚!
若是自遠處遙遙視去,這一幕著實難以言表。
神人盤坐光中,伸掌降伏孔雀。
道道神光在半空當中流轉不休,若虹夭矯飛繞,堪稱氣象萬千,實在別有一番威勢。
孔沖沉默片刻,見陳珩左手早已是捏成了印決,雷光電芒在其掌指間竄動不休,發出“噼啪”鳴響。
堂皇天地之威,看得人心底發寒。
好似只要自己一動,紫清神雷便要搶在五色神光發動前,將自己徹底重創!
而在腦中念頭飛轉,尋了好幾個脫身之策,又被自己一一否決后。
孔沖也并非那爭強好狠,輸不起之人,也終是一嘆,道:
“陳兄,是你勝了。”
陳珩聞言將袖一揮,率先收了太素真形,緩緩自云霧上飄落,落到身畔那已是塌了一半的山頭。
孔沖見狀也是收了自家的五色孔雀真身,變作一個年輕男子模樣。
他微微搖頭,似有些不甘,對陳珩好奇問道:
“孔某這還是第一次脫離三界窟,來九州四海游覽,對如今世情倒也所知不詳。
不過我大膽料想,以陳兄的手段,想必在玉宸那等高上仙門中,也是首屈一指,難有可以與陳兄攖鋒者!”
初始時候在山腹地宮見得了陳珩身形。
孔沖雖是驚訝不假,心頭戒備。
但那也是因陳珩卷走了玉簡和道書二物。
若陳珩以劍遁遠走,他便是想要有心追趕,也來不及。
那這趟千辛萬苦的東彌一行,便要落得個空手而歸了…
實則對于自己的神力手段,孔沖卻從未懷疑過。
往往五色神光一出,無論是何等的高手強人,都要黯然折戟!
因有此倚仗,縱知曉陳珩是玉宸弟子,孔沖卻也未有多少畏懼。
反在沒有后顧之憂后,戰意洶洶,欲同陳珩來分個高下輸贏來。
而今雖是敗在陳珩手下,孔沖卻也心頭微覺異樣。
在他看來,陳珩在玉宸當中,必然身份不低,絕非什么尋常弟子!
不然隨意一名玉宸弟子出馬,都能將自己給斗敗。
那當年一眾亂黨也不必跟隨天衣偃舉事反叛了。
及早歸降,乃至是徑直投向玉宸麾下,為后代子孫謀個大好前程,那才方是正理!
而對于孔沖這發問,陳珩只是微一搖頭,道:
“天下英雄,多如過江之鯉,孔兄倒是高看我了。”
孔沖自是聽出此乃謙詞,心下感慨一聲后,便也飛身在空,將手一拱,同陳珩開始攀談起來。
孔沖的手段實力自不必多言。
即便在先天神怪當中,五色孔雀的戰力,也是在一流行列當中。
與此人來論道講法,對陳珩于言,也是可以開闊眼界,裨益不小。
因兩人皆心思坦蕩,并不藏私。
這一番互相交流所學,兩人都是大有收獲,只覺不虛此行。
而光陰忽忽。
三日功夫轉瞬即逝…
這一日,孔沖忽睜了雙目。
他面有欣喜之色,大笑一聲后,意猶未盡拍拍袖袍,從地上起身,道:
“與陳兄這一番談法,著實獲益匪淺,這九州四海的人杰,孔某才方是真正見識了,只可惜我如今僅是一具化身在此,不好多留。
既然諸事已畢,那也到該回三界窟的時候了。”
說完這句,孔沖思忖片刻,還是下了決意。
他從袖中拿出一枚玉圭,起指一點,過得數息,待玉圭微微一震,發出了聲清脆顫音后。
他才將玉圭向陳珩遞出,道了一聲:
“以陳兄的本事見識,今遭互證所學,講道論法,著實是孔某占了大便宜。
這玉圭當中,乃是我族對于五行之道的一些領悟,陳兄閑時不妨一觀,這對于參悟修行那門五老天官大手印,可是用處不小,也是孔某得一點心意了。”
陳珩臉上微微動容。
他看了孔沖一眼,后退幾步,也是肅容稽首致謝。
五老天官大手印作為五老仙宮鼎鼎有名的大神通,自然修行不易。
其威能在三日之前的那一戰中,陳珩已是領教過了,有了切身體會。
的確有著毀山挪岳,截江斷流的可怖偉力!
這還尚是孔沖祖父將其改頭換面,變作了一門神道修行者也可施展的神道妙法。
若是原本的仙道大神通,威能還要更強出不少。
往往一掌蓋下,便能夠將敵手給打成一灘稀爛肉泥,當場斃命!
而這門大神通的玄妙之處共有兩則。
其一,此法一旦施開,便可依照先后天的五行生克之理,將手印遮籠下的虛空天地都死死定住。
一應遁法都要失效,只能憑自家手段生生接上這一擊,連劍修的劍遁也難以例外。
至于其二。
便是施術者的道行愈精深,這五行手印的威能,便也愈是宏大。
當年潘陽子在成就純陽道果后,曾憑此一擊,便打碎了一方陷入枯竭末法時代的大地陸,連帶著里面的幽冥邪鬼,也悉數隕命!
這是純粹的以力破巧之術,勢大難當!
不過既如此玄妙厲害。
這門仙道大神通在修行當中同樣也是存有種種關礙。
若欲成功施展而出,首先便需得在五行之道上有所造詣,如此才能明了先后天五行的生克之理,定住手印下的虛空諸物。
這一步雖說來容易,但想要做成,卻殊為不易。
在前古時代,便是五老仙宮中的一些真傳弟子,也是被攔在了這一步。
只得花費大心思,苦心參研五行經義,用水磨功夫消解。
而五色孔雀一族先天便與五行之道親近。
在一些古老典籍當中,此輩甚至是有“五行小君”的尊號,被譽為是五行之靈。
那孔雀一族對于五行之道的心得體悟,便著實珍貴非常。
若論價值。
還更要遠在上乘經書和神通妙法之上,難以估量!
而有此物相助,陳珩在參悟五老天官大手印時候,也是能夠省下頗多麻煩,不走岔路,可謂事半功倍!
“孔兄的這番厚賜,倒是令陳某不知該拿出何物,才可償還恩情了…”
陳珩沉吟半晌,神色肅然道:
“請恕在下冒昧發問,不知孔兄和孔兄祖父對——”
而他話還未說完,對面的孔沖卻已是喜上眉梢,連連擺手。
他似猜得了陳珩接下來的話語,忙聲應道:
“不論是孔某還是孔某祖父,我等對于天衣偃,皆是無什么歸屬之心,也萬萬不敢同八派六宗結怨,還請陳兄放一萬個心!
實則若是論起緣由來,我這一族同天衣偃非僅無情分,反而是有仇怨!
當初恰是天衣偃殺了我五色孔雀一族的族主,奪了當時還是我族治下的洪鯨天,并以力脅迫,命我族剩下的族人替他賣命效死。
老實說來,我五色孔雀一族也是深受其害,并無反意!
孰料道廷那些混賬王八卻青紅不分,也不容辯駁,便將當時在洪鯨天的五色孔雀悉數打入三界窟中圈禁,同天衣偃做了個伴當,這著實是千古奇冤!”
孔沖憤憤道出這一番話,又在痛罵了道廷幾句后。
他怕陳珩不信,當場便是立下了心魔大誓,言真意切。
陳珩聞言眸光微微一動,若有所思。
孔沖道出的這番舊事雖然隱秘,鮮有人得知。
但以他如今身份,卻也并不難求證,孔沖想來也不會蠢到會以妄言來取信自己。
那此言,十之八九,怕就是確有其事了…
“以我如今身份,縱是想將孔兄和孔兄祖父自三界窟放出,怕也無人會賣我這個情面,只會徒遭恥笑…”
陳珩看向孔沖,沉聲道:
“孔兄若是肯立誓,不胡亂挑起舊怨。
待得我將來修道有成后,必盡我全力,將尓等自三界窟解脫而出,如何?”
眼見陳珩說得認真,孔沖也是神色一肅,抬掌立誓,旋即又多補了一句,道:
“陳兄將來若是做成此事,我等自然是奉你為主,隨陳兄驅使,出生入死,赴湯蹈火,當無二言!”
早在三界窟那時。
孔沖祖父便是耗費了自家本命精血,來請那頭與天衣偃關系親密,已活了無窮年歲的老龜龍以占驗法,推算孔沖前程。
自那占驗結果中,孔沖也是得悉。
自己若前來這座五老觀遺府,必是會撞上一樁天大的機緣。
因此,也才有了他今遭的東彌之行。
而歷經諸事后,又在三日前同陳珩斗法一場。
見自己無往而不利的五色神光居然都被破去,落于下風。
孔沖心頭也隱隱有個猜想。
老龜龍那樁所謂的機緣造化,只怕并非是什么奇珍法寶,而是一個人情…
因而在思忖再三后,他也是賭了一把,拼著自家祖父的責罰,將族中對于五行之道的一些體悟,交予陳珩,好助他修成那門五老天官大手印。
眼下。
在總算得了陳珩許諾后。
孔沖只覺松了口氣,如釋重負。
“你若真能助我等從三界窟解脫…到那時候,祖父想必還有一樁大造化要交予伱!”
他想起陳珩那道赤紅劍光,似聯系到了什么,心頭暗忖一聲,默默道。
而此時又在攀談幾句過后,孔沖也不多耽擱。
他同陳珩拱了拱手,便化一朵青云升至了虛天之上,眨眼不見…
“困龍釘、混元神樸丹還有這門五老天官大手印…此番隅陽國之行,除了道功和斬獲外,倒也是得益不少。”
在孔沖身形消失天角,徹底隱沒不見后。
陳珩看著眼前的水云掩映,煙嵐重疊。
不遠處更有幾樹梨花隨風輕擺,搖動若雪,風景倒甚是秀奇的模樣。
他沉吟半晌,也是搖頭一笑。
這番隅陽國的經歷雖然曲折,但也總算是諸事已畢。
如今也該回宵明大澤靜心修持,突破境界,打磨道法了。
下次若再出山游歷,想來他已是神意俱足,一身功行進無可進,到了該外出尋藥,完滿道心的時候!
“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舒高潔。萬化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
山風中彌散著梨花清淡微甜的香氣。
云蒸霞蔚,落花被風吹得繽紛,灑灑洋洋。
陳珩低吟一聲,袖袍拂動,遁界梭便迸出一道藍光將他罩住,身形須臾不見,唯語聲還在原地回響:
“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
瑤臺歸去,洞天方看清絕!”
半日后。
宵明大澤,長離島。
在先同功德殿的道人厘清了自家道功后。
陳珩也是拂開煙煴,自云頭緩緩落下,回到了這座已是闊別數月的長離靈島。
而禁制的這異樣動靜自也是將島中諸人紛紛驚動,面露訝色。
不過未等涂山葛率一眾力士奴仆過來拜見,便率先有一道身影興沖沖,一蹦一跳,搶先來到了陳珩面前,在他面前堪堪剎住腳。
“是你。”
陳珩眸光一轉,嘴角微有一絲溫和笑意,道:
“你化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