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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吸功

  「這是吃定我等了?你倒是好膽子!講得一嘴好笑話!」

  晏平還未開口,一個面如傅粉,唇紅齒白的晏族少年已是忍不住冷笑了起來。

  他將腳下的明黃色真炁一踩,便排眾而出,直朝盤坐于居中石柱上的陳珩飛掠過去。

  此人喚作晏嘉,修為已是達至筑基第一重——炁海生化之境,又兼得家財豪富,身上多寶,因此也算得上是個有戰力的,在這一眾人中亦是不俗。

  陳珩僅是個練炁士,縱是再有手段,在晏平看來,讓晏嘉這個筑基真修親自出馬來試他的成色,已是綽綽有余了。

  只是不知花神府的謝覃究竟給了他什么保命的手段,這點卻不可不防…

  此時。

  晏嘉已進入了那片嵯峨石林,四側盡是如劍似戟的高大石峰,在野原上延展鋪開了足足數里之遠,冥密古怪,險惡幽深。

  石林內里是黑黝黝的一片,再配著凄冷陰風鉆過大小孔隙的尖嘯之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叫聞者不禁后背狠狠發寒。

  晏嘉從腳下的嵯峨石林上收回目光,眉頭微皺,心頭實則也是有些犯怵,總覺得下面似是寂寂潛藏著無數冤魂厲鬼般,隨時會趁著自己一個不慎,伸出鬼手將自己拽進那片沉墨般的濃黑里。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強自壓下心底那股沒由來生起的驚悸。

  想起身后就有一眾族人在作接應,又摸了摸袖中那件已家傳了數代的魔道秘寶,眼神也是微微一厲。

  「依著先前商議好的,先將此子打個半死,再灑些月石和紅河砂于他身,招來地淵的鬼物結果了他!這事就算完了!」

  晏嘉心中暗暗道了句,臉上浮出一絲冷笑來。

  他腳下的明黃色真炁又繼續向前飛了數十丈。

  在算得與陳珩距離大差不離后,一仰脖,將口一張,便吐出一顆雞子大小的晶瑩寶珠,直朝陳珩面門砸去!

  那寶珠通體藍光燦燦,只被晏嘉吐出,就當空一閃,化作一道十丈長,三丈寬的深藍水浪,如一條夭矯騰挪的巨大長蛇,甚是靈動。

  這枚仿造「蜃龍珠」而成的「浮水蜃珠」,乃是他的得意符器,已被晏嘉自身祭煉了十數年,收發自如,大小隨心,甚是靈便。

  但凡修道人只要被這股水浪沾上了一絲,便會被水中的那絲蜃氣生生攝定神魄,拖進無邊的幻境里去,昏厥倒地,再醒不能。

  那時候,他便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生死都是操持在晏嘉之手。

  而縱然是有些警覺的,在斗法時用道術、符器嚴實護住了自己,分毫不使水浪來沾身。

  晏嘉卻也自有他的法子。

  方才這「浮水蜃珠」在摧發時,便已有一片濕漉空濛的水霧,暗自浸滿了大氣,仿是尋常的濕氣一般。

  只要與晏嘉斗法的修道人在口鼻呼吸間,將這些水霧吐納了進去,積少成多下,蜃氣也便能自然而然,生生攝取他的神魄,使他陷入幻境內里。

  這一招甚是隱蔽。

  那彌散開來的水霧無色無味,即便用靈覺來細細感知,也亦是分毫察覺不到異樣來,只會讓人覺得,這只是符器催發時,正常攪動的紊亂靈機。

  晏嘉正靠著這一手,在斗法時已是謀害了不少修士,縱是高出他一個小境界的修士,若是一時不防,說不得亦會中招。

  滾滾水浪呼嘯撲空殺來,將不少攔路的石柱都打得摧折粉碎,煙塵騰起,霎時間,便逼進了陳珩周身十丈之內。

  「水氣似是有些不同了…」

  陳珩微微皺了皺眉,玄境五層的太素玉身已讓他脫胎換骨了,出離了尋常修士的范疇,幾可比擬一些年幼的先天神怪。

  這顆「浮水蜃珠」甫一被晏嘉吐出,化作水浪殺來時,強橫的肉身體魄,就讓他體察到了空中水氣的異樣變化,連忙閉了呼吸。

  他將手一指,霎時間雷火霹靂元珠發出重重火焰,將他周身罩定,同時又有一道道紅白雷霆旋轉射出,頃刻便迎上了那滾滾水浪。

  轟隆一聲!

  晏嘉面色大變,只覺得那雷霆中的力道狂暴無比,簡直不是人力所能敵的,只幾個碰撞,便將水浪生生削了泰半。

  眼見著就要被生生破開,打出了「浮水蜃珠」的原形來。

  他連忙將掐了個法決,死命一催真炁,將水浪重新一個鼓蕩,回復了不少,再重新橫空隆隆一卷,險而險之攔下那些電射向自己的紅白雷霆。

  「他這是究竟什么品秩的胎息?參習的絕不是派里的「錠金真炁」!」

  連綿不斷的轟鳴聲中,晏嘉只再擋了幾合,也逐漸承受不了這等攻伐,面色殷紅,被反震力道激蕩得氣血狂涌,喉嚨間已有了幾絲甜腥氣息。

  練炁士哪來的這般道行?

  他莫不是已然修成真炁了?!

  這一幕不僅是令晏嘉驚駭欲死,同樣也令晏平一眾人不敢置信,只疑心是被什么幻術魘著了。

  在他們欲急忙援手相助時,突然間,只見得石柱上,陳珩身軀似乎微微一搖,雷火霹靂元珠所發出的那些炙烈光焰也是緩緩黯去。

  「成了?!果然還是中了我的蜃氣!」

  險死還生的晏嘉心頭狂喜。

  他的手本已是摸到了袖袍中那件已家傳了數代的魔道秘寶,正待打出驚天一擊來。

  這時卻也一頓,繼而猶豫縮了回去。

  他又小心翼翼探查了幾番,終是心中大笑起來。

  這樁魔道秘寶乃是喚做血河車寶輪,煉制起來殊為不易。

  不僅易遭來玄門中人的敵視,且是有定數存駐的,用上一次,便是少上一次。

  一代一代的傳下來,如今到了晏嘉手上,至多也只能再催發個四五次,便就是一堆廢鐵,再用不能。

  這時候能省下一次,自然是好的,說不得就能在日后斗法上,救上自己一命來…

  晏嘉內里心思百轉,手上動作卻不慢。

  這「浮水蜃珠」雖然也能通過彌散水氣,攝定修道人的神魄,但切實的沾附上軀殼,卻是最直接、也見效最快的法子。

  晏嘉飛身到了似是搖搖欲墜的陳珩近前,架起真炁直逼向他。

  將「浮水蜃珠」所化的水浪猛烈祭起,欲要徹底毀去他周身那依稀幾點護身火芒,將蜃氣全然打進他的軀殼,將這人拖進無邊幻境中去!

  幾乎是在晏嘉志得意滿,才剛來到了陳珩十丈內時。

  只見石柱上的那人眼中猛得精芒一閃,直如兩照寒光迸發射出,將面前一切照得纖毫畢現!

  「不好!」

  晏嘉心頭劇顫,暗叫不妙。

  剎那間,一道青光從陳珩袖中飛出,迅疾無比!

  這時候以晏嘉同陳珩的距離,縱是想要閃避向別處,也是來不及了。

  他心頭大悔,下意識又想摸向袖中的那面魔道秘寶。

  「噗」的一聲,「浮水蜃珠」所化的水浪被一氣斬開,晏嘉凄厲慘叫了一聲,四肢盡被青律劍斬下,當即便從半空跌落,摔得個頭破血流。

  「你…」

  他倒也算心志堅韌,縱然摔了個半死,還是扭動身軀,掙扎想朝遠處逃去,不過眼中仍是一片駭然的不解。

  分明在他的靈覺下,陳珩一身氣機紊亂,血流也沉寂了下去,一副被蜃氣所迷的模樣。

  這還是小心探查過幾番后,才得出的定論。

  可怎欺身到陳珩面前時,卻又…

  這時只覺得耳后風聲一緊,晏嘉驚懼回過頭來,便見陳珩施施然伸手拿住了自他袖中跌落的血河車寶輪。

  再一伸手,就隔空將自己攝過來,如抓小雞般扼住了自己咽喉。.z.br

  「你方才分明已是被我的蜃氣迷住了,怎會是一副全然無事?」

  見陳珩眼中神色漠然,晏嘉不甘心掙扎大叫道:「你詐我?!」

  「血河車寶輪,久仰大名了,沒想到竟是在這里撞見…若非是為了它,我哪會同你來演這些戲。」

  陳珩淡笑了一聲,五指輕輕用力,就將晏嘉一把捏死。

  這一連串動作兔起鶻落,迅疾無倫。

  晏平等一眾人只見得晏嘉方還滿面笑意的迫近,下一瞬便被突兀削斷了四肢,從半空跌落,落進了陳珩手里。

  而在看得陳珩只嘴唇微微動了動,便將晏嘉生生一把捏死。

  這甚是血腥兇蠻的一幕,令眾人心頭都是有種說不出的感觸。

  「看來是不可力敵!顧不得什么借鬼殺人了,大家一起上!合力殺了他!」

  晏平咬牙大叫一聲,將腰間的白廬法劍祭起,卷動一陣陰風濁霧,就犀利斬向陳珩顱首!

  他周遭的一眾晏家族人也是紛紛各施手段,一時間各色的光焰大作,道術齊發,符器掠空。

  陳珩只略瞥了一眼,將手指向青律劍,用心神一驅,飛劍便連連幾個破空,將殺來的攻伐悉數擋下,直如一口鐵桶般,水潑不進。

  寒光凄凄照空。

  在幾個回合碰撞后,一眾晏家族人心神大震,而晏平更是面色難看。

  他驅策的這口白廬法劍乃是晏蓁生前的配劍,品秩也不低,在中品符器中亦是算得上佳了。

  可陳珩手上的那口青律劍,品秩居然還在白廬法劍之上。

  在方才那陣對斬相斗中,白廬法劍居然泄出了點點靈光來,發出哀鳴的聲響。

  「這泥腿子哪來這般駭人的胎息,又從哪得來的這口上乘飛劍?!」

  在急忙將白廬法劍喚回后,晏平還顧不上心疼,就見得了幾乎駭得他魂不守舍的一幕。

  「你…這是修煉了什么邪術?還算作是人嗎?」

  晏平驚得后退幾步:

  「不對!你絕不是陳珩!那個怯懦蠢物縱然是有了這般神通,也絕無這般的膽子!你究竟是什么陰鬼邪祟附了他的身?!」

  他雙目死死瞪著前方,眼中血絲突兀暴起。

  不遠處,只見陳珩正將手按在死去的晏嘉頂門,殘存的絲絲縷縷真炁,便從晏嘉的尸身內徐徐鉆入他的體內。

  過了數十息后,他才淡淡撒開手,而此時晏嘉的尸身已是皮包骨頭了,絲毫看不出生前的模樣來。

  「真炁…以我現今的胎息體量,來吸納一個筑基真修體內殘存的真炁,倒也不算什么難事了。」

  陳珩只覺得胸腹間似有一汪熱泉在漾動,讓心神都是一陣舒暢明快。

  他從袖中取出一塊白帕,仔仔細細擦去掌指間的埃塵,低頭微微一笑。

  修道人在死后,一身靈息都瞬是要回歸天地宇內,殘存在體內的,只是為數不多的絲毫。

  這個景狀,他已是在容國童高路身上證實過的了。

  不過這晏嘉畢竟是個筑基修士,體量遠非童高路可比,哪怕是殘存下的真炁,也讓陳珩覺得微有進益。

「這個手段我深知是不能輕易示于人前,不能留下目見到這一幕的活人,否則一  旦事泄,便會惹來一些玄門中人的喊殺…

  在懷悟洞里,我殺了許多人,好幾個筑基修士,都是一忍再忍,沒有使出它來。」

  陳珩看著一眾如臨大敵的晏家族人,輕聲道:

  「如今,在這等無天無日的場所,我總算是能夠放開手腳,大干上一場了。」

  「陳珩!你濫施邪術…難道,難道不怕遭來天罰的嗎?!」

  見他含笑望來,一眾人竟是不自覺后退一步。

  一個膚色暗金的晏家族人色厲內荏,高聲喝道。

  「邪術?同此人的這面血河車寶輪相較,我這又算是什么邪術?」

  陳珩伸手一招,將空中飛舞的青律劍收回袖中,緩緩上前一步。

  「還有,多謝諸位用性命來襄助我成道,貧道請了。」

  他略一拱手,微微笑了一聲,體內胎息一并,便將先天大日神光傾力催起,使出了這門他唯一掌握,也是身上最具殺伐之能的上乘道術!

  霎時間,只聞半空一震,好似一口天地洪爐滿溢爆開!

  自他身后飛出了一片金火光幕,浩浩蕩蕩,一層層將虛空轟然震爆,如有一輪日頭自玄穹中天處轟隆墜下,以卷蕩掃滅之勢,湮滅所有,耀目至極,映得數里皆赤!

  只在眨眼間,一眾晏家族人匆忙發出的阻礙手段,便如沙爍般被輕易掃滅。

  一道道人影似是紙糊般被輕易掃斷、燒穿。

  凄厲的慘叫聲才剛響起,就兀得再沒了聲息…

  半盞茶后。

  陳珩在把一眾晏家族人的遺物和尸身真炁掃蕩一空,將體內所剩不多的胎息亦做了回復后。

  也不留戀,只騰空而起,便朝著晏平逃去的方向追去。

  此人已是被先天大日神光射中了軀殼,即便用了幾件護身秘器來逃得一命,但炎精入體,絕是沒幾月好活的了。

  可不見晏平真切死在自己手上,陳珩卻并不心安。

  很快。

  便是三日過去。

  在一番追逃后,陳珩已不知深入了地淵幾許,又鉆進了幾座地窟深淵之中。

  終于,他在一座種滿墳包的小山頭處緩緩停下遁光,目視向前。

  遠遠,是如死豬般被捆縛在肉案上的晏平,四肢盡被卸下,被釘在鐵鉤之上。

  而在他周圍,好似是村間趕集般,正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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