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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章程

  此時在飛宮中縱目觀去,見原本天地的清靈之機,已是隱隱添出了一絲重煞濁氣,如跗骨之疽,牢固粘附在上,難以祛除。

  而若有善望氣觀運的修士,便可一眼看出,天象中的那抹殺機已然是不加掩飾,明目張膽。

  似在吸引玉宸眾人的注意一般,要與他們正面會晤。

  “好膽子,只盼莫要是雷聲大而雨點小。”

  于世通心下冷聲一笑。

  而見萬丈云空之下,無論是城邑或村落,都無半點人煙痕跡。

  他挑了挑眉,心念一轉,便也想明白了些什么。

  旋即將符牌捉住手中一晃,玉景飛宮便方向一轉,循著危雍國境內,那魔氣最是濃郁之處電掣風馳而去。

  不多時,一艘巨大的旋螺金殿便映入眼簾。

  殿身上下細窄,中間寬大,如若陀螺一般,樣式極是古怪。

  其正雄踞于虛天之上,殿身燦光閃閃,如龍鱗燁燁有光,十分矚目,直有射日之態。

  便是與于世通的“玉景飛宮”相較,這座旋螺金殿在氣勢之上,也是分毫不輸!

  而在金殿兩側,更有無數彩舟飛車,魔頭傀儡在做拱衛之事,浩浩蕩蕩匯于一處。

  各類氣機升騰而起,將高空的云層都是攪得躁動難安,如一鍋沸水。

  時不時便有悶雷也似的聲音從中傳出,震徹數十里!

  “陶瑱老魔,竟是你這匹夫出馬?哪來的膽子!莫不是忘了上次在北海,你是如何從我手下逃命的?”

  此時玉景飛宮中,于世通一眼便望見了陶瑱盤坐在榻上的身形,大笑一聲,喝問道。

  “勿要給自己臉上貼金,北海時候,若不是老夫先被那群虎蛟耗了不少氣力,你怎能夠僥幸得勝?

  白撿來的便宜,還敢自吹自擂!”

  云榻上的陶瑱冷笑一聲。

  而于世通與這位陶瑱顯是相熟,打過不止一回交道了。

  就在他們言語爭鋒時候。

  遠遠侍立在門外,心中隱有些不安的晉善信也是皺眉抬目。

  旋即便被遠處玉景飛宮的華美威儀以及那些道脈的兵馬雄壯所懾。

  他眸光微沉,臉上不禁流露出一抹隱晦憂色。

  “晉師弟不必擔憂,我怙照兵馬雄壯,可未必就要輸給他們玉宸,這一戰,說不得就是你建功立勛的大好機會。”

  在晉善信上首,一個身著麻衣,頭裹藍巾,兩眉奇長無比的道人視線一掃,便敏銳捕得了晉善信臉上神情。

  他心下嘿然一笑,勸慰言道:

  “不見今番連顧漪師妹都是特意來了嗎?連她都欲來此湊個熱鬧,晉師弟你又在多心什么?”

  麻衣道人乃是怙照宗弟子,地位天然便比晉善信這等下院中人高出一籌。

  按理而言。

  以他地位,本不必對區區一個下院弟子言說這些。

  不過晉善信此人身份卻非比尋常,自幼便被陶瑱真人收入了門下教導。

  以他天資,將來真正拜入怙照宗,不過是板上釘釘之事。

  既注定是同門。

  且此人身后又有背景。

  在面對晉善信時候,麻衣道人也是少有將心中傲氣一收,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顧漪師姐…”

  晉善信聞言心中一訝。

  對于這位顧漪這位怙照宗的貴女,歲旦評上的有名之人,晉善信自然不算陌生。

  早在他老師陶瑱交代時候,晉善信便特意在宮中的下榻之地做了不少布置,費盡心思。

  不說憑此可以討顧漪歡心。

  不令她反感。

  那便是萬幸了…

  不過晉善信的這一番心血,倒卻是并未見有什么成效。

  當日陶瑱的旋螺金殿親臨隅陽國時候,殿中雖有一些怙照宗弟子,但顧漪卻是不見行蹤。

  便是今日對峙玉宸人馬的這等大場面。

  同樣也不見顧漪出面。

  這著實令晉善信心中好奇,不知這位怙照的貴女究竟心中是什么打算。

  “顧師妹的身份尊貴,與我等皆是不同,她行事,自有她的道理,晉師弟還是勿要以常理來論了…”

  一旁的麻衣道人似看出了晉善信的所想,搖搖頭,將聲音壓低,提點一句。

  “多謝師兄相告。”

  晉善信收起心思,打了個稽首,苦笑一聲,道:

  “不過在此役當中建功揚名之事,倒是師兄說笑了。

  晉某如今不過初成紫府境界,便是下面那些道脈中人的修為,都要更勝我一籌。

  能夠保住性命便是萬幸,哪還敢去奢求更多…”

  “師弟實是過謙了,以你身份,在此戰保住性命,又算什么難事?”

  麻衣道人意味深長看晉善信一眼,緩聲一笑。

  而在這兩人交談之際。

  陶瑱和于世通也不再多費口舌。

  只見陶瑱將頭頂高冠一掀,便有一縷濁氣自他囟門飄飛而起,須臾便顯化成一輪圓滿凈月,高達百丈。

  月中有一尊三頭六臂的大魔,手中各拿一對拂塵、寶劍、煞輪,面貌與陶瑱一般無二,若虛若實,似介于有無之間,讓人難以捉摸。

  而在凈月法相現出的頃刻,

  虛天之上,便陡有一股森然魔意如洪水泛濫般,朝向玉宸人馬洶涌卷席而去!

  于世通冷哼一聲,也不見有何動作,在玉景飛宮上方,忽浮出來一團漫無邊際的青云,連天障日。

  直有靈變無窮,陰陽不測之勢!

  青云只悠悠一轉,便將那森然魔意擋住。

  一時之間,天地之間,唯有接連不斷的轟隆聲響此起彼伏。

  好似炸雷不絕,震得罡風崩散,流云四碎,聲勢極為駭人。

  云下也是煙塵四起,灰蒙蒙一片!

  “于世通,我知曉仉泰初的意思,不過是欲在震懾邊地小宗的同時,順便歷練一番玉宸弟子和底下道脈。

  恰巧我宗的幾位上真也正有此意,與他不謀而合了。”

  在彼此法相抗衡爭斗之際。

  陶瑱忽得一笑,道:

  “你我交手已是不止三兩回了,對彼此手段,皆心知肚明,若真個動起來來,等閑三五日里,你我之間,可難分輸贏。

  更不必說倘使放開手腳,這些弟子和道脈中人,必是第一個遭殃的,要死無全尸。

  似這般細細思來,你我親自動手,卻著實是落了下乘。”

  “難分輸贏…”

  于世通想起那口袖中的那口“陽德梵度金锏”,不禁啞然失笑,心中有一絲諷意。

  其實陶瑱的猜測倒也大差不離。仉泰初命他親自出馬,的確是欲在震懾邊地小宗的同時,順便歷練一番眾弟子和底下道脈,讓他們見一見血。

  不過于世通既還特意攜了“陽德梵度金锏”來。

  那這一戰。

  便唯有勝,卻沒有敗!

  在歷練陳珩等的同時,也是要故意送陳珩他們一筆道功存身,好方便其日后修行。

  “既怙照宗也有磨礪底下之人的意思…那依你來看,今番之事又當如何?”

  于世通暗自一笑,面上卻也不露聲色,只問一句。

  “如今你我腳下的這危雍國人口已空,此國在四國當中土地最廣,雖多是蠻荒野土,難以耕種,倒卻正合適雙方小輩斗法,可以放手施為。”

  陶瑱自袖中施施然取出幾只青色布袋,道。

  而以于世通的目力,自是能輕松望穿那布袋禁制,看到里內的危雍國民。

  看那些世俗凡人雖是雙目緊閉,昏沉在布袋里內不醒,但卻氣機平穩,顯然并無性命之憂。

  見得此狀,于世通也是眉宇間的神情微微一緩,將殺意按了一按。

  “玄門采陽清,魔宗煉陰濁,雖有蠢物會被重煞濁氣迷了心識,自此性情大變,但老夫可并非尋常之輩。

  所謂濫殺之事,除非是有利可圖,否則老夫倒也懶得多動手腳。”

  陶瑱微微一笑,隨意將那幾口布袋朝于世通擲去,不以為然道:

  “況且我知曉你宗的那位仉泰初是個端方君子,必不忍見殘民之事,我今番不過奉命前來,試試底下道脈的成色。

  過分得罪仉泰初,可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看來你這老鬼倒也不算蠢得太過分。”

  于世通抬手放出一道青光,將那幾口布袋隔空收起。

  兩人此刻隔空對視一眼,皆是玄功一轉,默契將彼此法相收起。

  須臾間。

  無論凈月或是青云,皆是消失不見,天地又重歸寂然之態…

  “老夫意思,不如你我皆是罷手,且看小兒輩施為,便以這人口清空的危雍國來做場地。

  你方擁南,我方坐北,以此國的朔江來劃界。”

  陶瑱一捋長須,緩聲言道:

  “便用三月為期,若三月過后,是玉宸弟子打過了朔江,以南征北功成,那便算作是你贏了。

  我自會領兵退回西域,將四國土地完整歸還于你,絕不再犯。

  但若是怙照弟子越過朔江,順利以北征南,那便算作是我勝了。”

  言到此處。

  陶瑱聲音微微一頓。

  他目光在殿外的晉善信身上停了一停,這才言道:

  “于世通,若是我勝,老夫只有一樁條件,那便是隅陽國需歸晉德所有,你宗不可再興兵討伐。

  如咸陰、危雍、白沙這三國土地,我可秋毫無犯,依舊是在你們玉宸治下,如何?”

  這話一出,殿外的晉善信渾身一震,不可置信望向安坐云榻上的陶瑱。

  他喉頭滾了幾滾,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什么言語來,只重重叩首,俯身拜倒在地。

  “劃江為界,一者居南,一者居北,讓小輩弟子來互相攻伐嗎?”

  于世通略沉吟半晌,目光先是掠向旋螺金殿處的怙照道脈,見與自己帶來的兵馬倒是相當,相差不大。

  爾后他視線一動,越過王森、鄧云籍兩個金丹真人,又落到陳珩、和立子之身。

  腦中僅稍一盤算。

  于世通便暗暗頷首,忖道:

  “王森、鄧云籍這兩位師弟也罷,不過中人之姿,全賴身后師長與仉師兄間的交情,才能來此分上一份道功。

  不過和立子早數年前便以洞玄之身逆斬了金丹。

  到得今時,他玄功又進,戰力必然要更勝以往!

  而陳珩卻是在四院大比時候,已連斗數人,卻還有余力折服和立子。

  以他手段,放眼偌大九州四海,洞玄一境,可真正當他敵手的,當世怕也僅有一個瘟癀宗的陰無忌了。

  且還有一個沈澄在…”

  此時,于世通已是拿定了主意,但明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叫人看不出他心頭所想。

  “今番乃是你怙照主動來犯,若是勝了,我也不過僅收回治下國土罷,未得半分便宜。

  反是輸了,卻要將隅陽國予你,似這般賭注,豈不吃虧?”

  于世通言道。

  “區區隅陽,彈丸之地罷,何足道哉?

  若不是為我徒兒,老夫倒也懶得為這點微末小事,來耗費心思!”

  陶瑱語聲冷淡:

  “不過你既是要如此計較,老夫倒也不會占這個便宜。

  若是你玉宸弟子勝了,老夫非僅會撤出四國,同時我宗治下的丹蒲、中曲這兩國,也是歸你玉宸所有,如何?

  雖同是邊域之國,但丹蒲、中曲二國的體量,卻是要遠勝于隅陽和危雍了,靈機也更充裕,仔細算來,還是你們占便宜。”

  陶瑱這話一出。

  非僅怙照宗那處隱隱有些騷動。

  便連玉景飛宮內,王森和鄧云籍兩位金丹真人也是微微一笑,挑了挑眉。

  陶瑱所言非虛。

  雖同為邊域之國。

  但怙照宗治下的丹蒲、中曲二國,無論是自體量,或是人口、靈機等等。

  都是子明山后這四國的數倍之多,實要遠勝之!

  那此戰若能夠嬴。

  非僅是除魔平亂的功勛,還更要再加上一份拓土的功勞了,著實要賺上一筆!

  “你既難得大方一回,于某又怎有不允之意?丹蒲、中曲這二國,我便收下了!”

  于世通大笑一聲,拍手言道:

  “那便在此立誓,你我皆不得出手,只任底下的弟子和道脈劃江而治。

  看三月過后,究竟是南勝北,還是北勝南!”

  “老夫又豈是無信之人,倒是你,于世通,莫要高興太早,三月過后,說不得隅陽便歸了我怙照治下。

  那時候,看你怎還有面皮回返宵明大澤!”

  陶瑱冷哼一聲。

  而兩人在簽下法契后。

  于世通正要折返,卻被陶瑱忽得喚住,莫名一笑:

  “不急,在兩派斗法之前,你我不妨先看個熱鬧。”

  話音落時,金殿中便有一道遁光似得了吩咐一般,忽然飛出,來到了陣前。

  “這是要先行斗將?”

  陳珩視線看去,見那來人身形,心下暗道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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