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的意思是?”
容拓強忍著頭皮發麻的觸感,問了聲。
“好說好說,我只有三個條件,首先那童高路若是身死,世俗財貨我可分文不取,但他的乾坤袋和其余修道資糧,理當歸我所有。”
陳珩豎起一根手指,道:“不過若是道術典籍類的事物,我可容許道友們拓印一份,如何?”
容拓和榮玄韜對視一眼,略猶豫了片刻,還是微不可查地頷了頷首。
“這第二樁么,我還需兩千符錢,用做耗去胎息的彌足。容氏享國已三百載有余,想必這些小錢,是不放在眼底的吧?”
此言一出。
容拓和容玄韜都是同時搖頭,連連擺手。
符錢乃虛空靈氣辛苦鑄就,且是十二萬九千六百種靈氣中屬相最為涵化的“元”,其不僅能恢復胎息、真炁,也被用作日常交易中的幣錢。
至于金丹元神真人,他們使用的,又叫做“法錢”,比符錢更上了一個層階。
兩千枚符錢——
對于參習尋常練炁術的修士而言,這個數目足令他們的練炁修為突破,更上一層了。
陳珩去地淵的賣命錢也不過是八百符錢和兩瓶小白陽丹,這還是出自玄真派主的私帑中…對于尋常散修家族而言,兩千符錢的確是筆巨量數目了。
“道友太高看我容氏了!南域本是窮土,靈機匱乏,容國又不過撮爾小國,哪能放得出這些血來?”
容拓訕訕一聲:“可否略削減一些?”
“這交易一事本就是有來有回,道友欲削上幾何,不妨直言。”陳珩一笑。
容拓猶豫了半響,還是試探著說了一個數目,他倒有心為容氏再節儉些家底,只是擔心砍得太過離譜,被陳珩發怒直接打死。
兩方又拉扯了幾回,最終還是容拓先作罷,拱手苦笑了一聲。
“這第二樁權且按下不提,容之后再細細商議,道友不妨先開尊口,說說你第三個條件。”
“第三…”
陳珩眸光微動,如一汪暖陽下波光嶙峋的水湖,教人摸不清是靜或動,道:
“這凡世靈機污濁流散,難以聚合,不知可否借爾等的‘玉胞母池’一用?”
他的聲音雖平淡,卻仿佛一道駭雷,令容拓和容玄韜瞬間臉色大變,倒退了幾步。
“此事絕無可能!”
容拓聲音毫不猶豫,斬釘截鐵道:“那口‘玉胞母池’乃是容氏立身安命的根基,道友請換個罷!”
見得如此反應陳珩倒也不意外,只輕笑了一聲。
這天地靈氣有十二萬九千六百種之多,共合一元之數,多寡也是各異,又以靈窟做為世間之極。
其鯨吞虛空、包囊五色,乃是聚匯靈機的至勝寶盆,仙家們練炁舉霞的清微場所。
而在靈窟之下,又有靈脈。
靈脈品階共有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之分,又暗合十天干之數。
而在靈脈之下,便就是“玉胞母池”了。
其雖也是聚靈之地,但并非是自然天成,而是人造之物。
玉精、瑪瑙、玄英、紫英、云弗和經乳做根底,養火封爐三年,陰既藏,再生陽,絕念以養火,上食新氣,下泄舊氣,待得白毫透光三丈長遠,請得一位煉師開光點持,才算成了一口“玉胞母池”。
聚靈地——靈窟、十等靈脈、玉胞母池。
這“玉胞母池”雖位列最末,又是人為功造,非天公降賜,但多多少少,也是具足吸納靈氣功用的。
可將周遭靈機融于一池,吞吐氣息,綿綿不絕,以供人練炁修行。
只是比不得壬級靈脈,連最次的癸級靈脈也要勝過它。
這九州四海無數占據不到靈脈的散修們,都是傾力想修筑出一口“玉胞母池”,以用作身后的傳家基業。
容氏的這口“玉胞母池”,還是開國太祖造就的,已傳承三百余年,不知滋養了了多少容氏的練炁士。
聽到陳珩欲要進自家的“玉胞母池”修行,也不管他是否為大派弟子,容拓心里生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回絕。
“我只需修行七八日即可,便不多用。”
陳珩神情自若,道:“這短短幾日間,除去了采氣的功夫外,我又還能修行幾個時辰呢?”
他這一說,連本來態度堅決的容拓也躊躇,一旁的容玄韜更是隱隱意動。
好像…
也有道理?
需知練炁士修行時,最繁瑣不過的便是從十二萬九千六百種靈氣中挑選篩取。
采氣之事,在一日間修行,要往往耗去七八成的功夫,甚至愚鈍些的,要達到九成了。
辛苦枯坐一日,只煉就了幾絲幾縷胎息的壯大,還不如不煉。
“只是七八日嗎?這倒是…”
容拓更加猶豫,他暗暗皺眉不已,在他懸而未決間,殿外又是一陣狂風呼嘯,一道遁光頃刻按落殿中,照得滿室都紅彤彤一團,如泛星野火。
那紅光中站著一位英武少年,錦衣華冠,腰間配劍,氣度慷慨豪邁非常。
他先是望向陳珩,眉宇微微流露出幾分可疑,但畢竟城府深沉,極好地掩飾了下去,還微笑朝陳珩打了個稽首。
“道友請看,這正是我容氏的麒麟兒!”
這少年的出現,讓容拓頓時松了口氣,連忙拉住他手,岔開話題,向陳珩介紹起來。
在話語中,陳珩也得知這少年名為容錦,乃是容國的當朝太子,修為已是練炁五層,一身文法兵事,皆是精通。
容錦也不多嘴,只是待得容拓絮叨介紹完,才笑瞇瞇招呼眾人落座,沒過多久,他便突然舉起酒樽,朝陳珩遙遙一敬。
“聽聞兄長乃是大派弟子,今日一見,果然氣度宏翰非凡。”
他將酒樽往陳珩處望空一遞:“且請飲一杯薄酒!”
容拓憨笑一聲,也不附和,容玄韜更是低下頭,不發一言。
望著迎空飛來的酒樽,陳珩心下了然,知曉這是要試他了。
斗法有文斗、武斗兩類。
這酒樽便屬是雅斗一類了,其酒樽底部暗藏著容錦的一道胎息,若不能在握住酒樽時降服那道胎息,頃刻便是杯身破裂、酒水溢出的下場,要在眾人面前出個大丑。
陳珩卻也不懼,只施施然從寬大袖袍中伸出手,便將其握在掌心。
一般而言,接下來都應當是用自身氣機去壓服、然后打散那道胎息,這不僅是對練炁術品秩的考校,也頗多計較胎息的運轉騰挪。
若是多上一分力,酒水漾出,若是少上一分力,讓杯樽近了胸懷,都是不雅。
但陳珩剛要放出胎息時,突然心念一轉,體內生出了一股莫名攝力。
在這一攝之下,容錦的那道胎息竟如泥牛入海般,悉數進入體內后,再無動靜。
“等等,‘太始元真’的屬相…居然還能如此嗎?”
陳珩也是一驚,但覺察到那道胎息正安安靜靜待在體內,像以往收攝的靈氣一般,隨時可以煉化。
他眉尾微不可察一揚,露出幾分喜色。
“看來又找到一條壯大胎息的路子了。”
心念轉動間,陳珩動作卻不停。
他接住酒樽,微微一笑,便站起身,衣袂飄飄,卓然有逸世不群之姿。
“此酒雖好,但少了分醇意,禮尚往來,我也敬幾位道友一杯。”
陳珩灑然一笑,將袖一揮,對案幾人,皆是霎時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