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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筆記

  張鼎運氣哄哄地出去了,常越沒攔住他,出門時低聲跟裴液道:“裴兄弟,你可以搬進來住我的位置了。”

  裴液驚訝:“你不上完這班嗎?”

  “不用了。”這位樣貌正而誠的男子搖了搖頭,“我差不在不知敵,而在自身不夠硬,還是回去練刀了。”

  “唔,只要知道該往何處努力,就離抵達不遠了。”裴液和這位身形寬闊的男子一把臂,“常哥你年紀也不大,最晚兩三年,遲早拿到這個名額的。”

  “.這倒真不一定。”常越笑了笑道,“每個人走在修行路上,都有一個上限在前面等著的。這個上限其實比修行速度更能代表一個人的天賦。我少年時在武館中一騎絕塵,自以為也是終要去神京攪弄波浪的.然而近些年修行下來,越覺力不從心,可能已將要觸及到那面墻了。”

  他一嘆道:“希望在拿下博望武魁之前,不要讓我摸到吧。”

  “.大家都說伱是前八之選,這其實已經是博望州這代最頂尖的才杰了。”

  “是,但拿個前四在博望州從此開館護鏢當差,做個威重一方的武人,和奪得魁首去長安參加帝京武舉,畢竟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常越抬著頭輕嘆一聲,一抱拳,“話止于此,別過了裴兄弟,你的上限遠遠高于我,是真正的人中之龍,望你早日神京揚名!”

  兩人再度把腕別過,常越背著鋪蓋而去。

  來到武場中,仍然是翠羽劍門的早課。

  李縹青又在場上接受學員們的詢問。

  照教頭的交代,這課還要再上幾天,然后便是七蛟洞的課程。

  據說今年武館和七蛟洞也打好了關系,竟然請到了他們的長老,愿意在最后兩天指導一二,就如李縹青之于翠羽劍門一般。

  不論七蛟洞如今名聲如何,這分大氣倒確實和翠羽劍門比肩而立了,甚至還要更勝一籌——七蛟洞的劍可并沒有《翡翠集》這般素質過硬。

  裴液縱無太多經驗,也知道“財大須沽名”的道理。

  七蛟洞若真有魄力舍棄那些上不得臺面的收入,只留下被供養起來的干凈的部分,再毫不吝惜地花費時間和精力來洗名,便從流惡變為了梟雄,真正完成了對翠羽劍門的超越。

  屆時罪惡和仇恨便被永遠壓覆下去,無論從名從實,“復仇”都會變成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

  而如今,這個過程好像已經開始了。

  李縹青一定早就注意到了,她一定不會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翠羽劍門也一定不會坐視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是——裴液看著臺上笑談的少女——你要怎么讓“翠羽劍門一直存在下去”呢?

  從武比奪魁開始嗎?

  少年按下心緒,在樹下石上坐下,拾起了一旁趙鏢頭的筆記。

  大略一翻,多是隨手記下的句子。有的是頂右向左書寫的工整一段,顯然筆者當時頗有閑暇,但更多的還是在頁面中心就隨手斜斜潦草幾句,顯然用意在提醒自己、記錄情思而非供他人觀看。

  裴液依次翻頁,照遺孀所言,這本冊子跨越大概有半年,從去年秋直至今年春,但筆記也不過二三十頁,幾乎每頁之間都間隔了長短不一的時間。

  “習得七載,以為早已熟透于心,今日卻忽覺最后一式更進一步之可能,果然劍道首重天賦,不至彼之境界,不知我在井底之中。”

  “仍是不得其路。”

  “不是一式,是后兩式。”

  “此劍可能確實有些問題,更進一步之方法不記錄在書中。”

  “果然是只能自己推演。”

  “魔怔一月,今日方醒悟自哂——我焉有這份能力?”

  “唉,還是不行,這次真罷了。”

  “依此思路回頭再去考量那兩招‘廢式’,是否也另有洞天呢?之前評價或許又是井底之蛙了。”

  “娘的,就是廢式。”

  “今日偶遇翠羽嫡傳白玉梁,他是去年冬比第一,席地談劍,松下切磋,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談劍三日,得益良多,明日所談,暫列如下:.(明天回來時買些布料給小寶做新春衫,切勿再忘、切勿再忘!)”

  “‘廢式’竟要拙境之至才能用出?好猜想,好見解!然而此生已年近不惑,能否踏入拙境一觀,猶未可知。(春衫,勿忘!)”

  “今日所得:”

  “今日所得:”

  “今日所得:”

  “玉梁仍有所思,我卻聽不懂了。”

  “是的!問題出在最后兩式。”

  “玉梁所言極對:這半部不是相益了,是相似。但是為何呢?”

  “原來如此!竟是如此!玉梁真是我生平僅見之天才!為玉梁賀!為翠羽劍門賀!過些日子空閑下來,一定把此事細細考察,而后詳詳記錄!”

  “玉梁說須得回山細研一月,這兩天要記得將劍譜默寫一遍,交給玉梁帶回——也要記得給他買些別禮。”

  “一定要他多演幾遍他那門劍再走。”

  “玉梁說好像感到有人窺視,明日去長道武館問下有無見到可疑之人。”

  “沒有結果,其實練武時有人偷看并不少見,但一來看了也學不會;二來學會了其實也沒什么。”

  “玉梁說明日就要走,這也太急,什么都還沒準備。明早倒是可以看一下鏢單,我記得有個日子對也順路的來著。”

  裴液再一翻頁,已是最后一張。

  后面當然也不會再有了,它的主人從那天出門后,再也沒有回來。

  裴液怔怔地看著天空,這本筆記絕不似李縹青所言沒有什么價值,它基本是這位鏢頭和白玉梁友情從始而終的骨架。

  其中透露了太多的有效信息,只是目前缺少立足的基礎。

  趙鏢頭顯然也是一位天賦不高不低的劍客,二人因劍結識、談劍而交,最后死在了一處。

  而最為重要的,是這份筆記第一次出現了兇手的痕跡——誰在窺視?

  裴液努力勾連著線索,但總差些什么,這時一道溫柔清靈的聲線在旁邊響起:“看完了?想什么呢?”

  裴液轉過頭,眼神有些放空地落在少女臉上:“我問你威遠鏢局在什么地方?”

  “就在后面啊。”李縹青回頭伸手一指,“就在那棟樓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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