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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給我干哪兒來了?

  故事,要從城際高速路開始。

  一輛載滿了行李的五菱宏光朝著郊區機場駛去,車身貼著貨拉拉的印花,幾乎要被炎炎夏日高溫烤化。

  這是羅平安在省會的最后一個夏天,他已經畢業,即將跳進社會這個大染缸。

  “其實我一直都搞不太清楚,為什么你叫這個名字?富貴?給我解釋解釋?”

  他與副駕駛的舍友有一嘴沒一嘴的聊天解悶,用來對抗悶熱環境帶來的睡意。

  “我是混血。”陳富貴撩動金發,不以為意:“中美合資車,明白嘛?我媽那德克薩斯州正紅旗老美國村姑,沒多少文化,英文名取了個瑞馳(Rich·有錢的)——富貴!喜氣!”

  羅平安看準時機提前收油降檔減速,進了隧道要專心開車。

  燈光照見小陳藍汪汪的眼睛,兩個同宿舍的好朋友跳過出身家世,要談談未來和過去。

  “平安,你也是夠拼的,還沒畢業就半工半讀買上車了。”

  羅平安隨口應道:“我先天外賣圣體嘛,湊個首付簡簡單單。”

  “以后去哪里?”陳富貴低聲問。

  羅平安:“不知道,二十一二歲,不就是該做夢的年紀么?”

  陳富貴小聲問:“要我幫忙嗎?”

  羅平安同樣小聲答:“不用了吧。”

  陳富貴:“我家里都安排好了,上市公司。”

  羅平安聽見舍友的說法,心里沒有半點嫉妒羨慕的意思,只是淡淡說了一句。

  “恭喜呀,大少爺。”

  “一眨眼的功夫——”陳富貴感嘆道:“——當初來省城的時候,還麻煩你帶路提行李...”

  羅平安:“那不是怕你聽不懂中文?找不著路么?”

  “昨晚和哥幾個一起熬夜打游戲。”陳富貴接著感嘆:“今早起來,宿舍里就剩咱兄弟倆了。”

  羅平安沒有應這一句,他不喜歡陳富貴那股子頹廢落寞的氣質——沒有勁兒!

  于是他陰陽怪氣調侃道:“還得是老奴我,我送你去機場!少爺!”

  富貴逐漸在一聲聲少爺中迷失了自我,要給羅平安這個普通家庭出身的小老弟講講道理,畢竟平安家里窮,伯父伯母幫不上多少忙,人生路也難走。

  陳富貴:“以后咱們也能經常見面嘛?好好混!好好掙錢!”

  羅平安:“有機會?”

  陳富貴:“你得從你那個思維困境里跳出來——人沒辦法掙到認知以外的錢。”

  羅平安:“嗯。”

  陳富貴攤手罵道:“像他媽國際足聯,想掙中國球迷的錢都想瘋了!加了那么多世界杯席位——結果還是不頂事兒,那是實力的問題嗎?”

  “哈哈哈哈哈!”羅平安放聲大笑。

  說到興起,陳富貴擦拭著額頭熱汗,隨口罵道。

  “他媽什么鬼天氣,開了空調也這么熱。”

  羅平安:“這幾年都這樣,好像地球媽媽越來越暴躁。”

  “我看就是那個什么...”陳富貴結結巴巴的形容著,似乎是大腦過熱運轉失靈:“那個什么什么靈氣復蘇啊,馬上就要覺醒超能力了。”

  “你倒不如說咱倆穿越了呢!”羅平安開著玩笑——

  ——駕車一路破風,眼前就是刺眼的隧道出口。

  高速郊野道路看不見其他車輛,手機導航彈出高溫預警的小窗,又有一條新的雷雨風暴預警,看樣子是要下開水的意思。

  平安稍稍低頭,把這些信息劃走,再看手機線路導航,已經變成一片空白,網絡信號歸零了。

  “富貴,你有網嗎?”

  “嗯?”陳富貴剛想刷抖音來打發時間,拿起手機也是一臉懵:“我也沒信號了。”

  平安再次抬起頭觀察路況,眼角余光瞥見西北山脊線一側的天空中,有一團暗色陰影。

  他專心開車,沒有特地留意。

  “是不是熱氣球啊?”

  陳富貴忙著倒騰手機:“什么玩意?”

  羅平安:“右手邊,天上飄著東西,是不是熱氣球啊?”

  那片陰影越來越大,起初好似藍色天幕的一粒灰塵,逐漸變成墻上的臟漬蟲尸——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它在肉眼可觀察的范圍內,變成足有拳頭大小時,富貴終于抬頭看了一眼。

  “我操!!!——”

  那是一顆星球,散發出湛藍光芒的詭異行星。

  它朝著地球飛奔而來,像死亡的使者。

  平安驚訝得說不出話,心神都被這顆詭異的星球吸走了。

  短短一分鐘之內,它從拳頭大小變成了籃球,又變成臉盆——它迅速膨脹,要侵占整片天空。

  地肌脈絡和版塊紋理清晰可見,河流水脈與江洋大海都看得一清二楚,它越來越近了!

  它遮住太陽,天地都暗了下來,在幾十秒內燦爛陽光就轉為漫天紅霞,出了隧道以后平安忘了關車燈,這下倒好——五菱宏光的大燈成了郊野公路唯一的光源。

  陳富貴已經說不出其他形容詞。

  “我操!”

  羅平安跟著附和道:“這他媽是海市蜃樓嗎?”

  陳富貴:“哪兒有這樣的海市蜃樓啊!”

  羅平安迷迷糊糊問:“咱倆早飯吃的什么?”

  陳富貴驚聲尖叫答:“沒有蘑菇!”

  掛在天上的高聳山峰刺入極遠方的遼闊大地——

  ——鄉間矮丘與異星的樹叢親吻著,互相交融在一起。

  天地碰撞時發出一聲低沉詭異的嗡鳴,卻見不到任何山石碎片熱火沖擊。

  原本平直的城際高速開始翻騰扭曲,就像液化的黏膩流體,萬事萬物都開始迷幻震蕩,好比江河浪涌潮汐漩渦。

  平安死死抓住了方向盤,輕點剎車減速保命。

  可是這臺車也不怎么聽話了,它跟著扭曲迷幻的空間一起擺動,像是進了云霄飛車的大回環,不斷的俯沖爬升,拐過一個又一個不可思議的急彎。

  車體側傾時帶來的側向G力壓迫著平安的胸口,牽帶他的身體,富貴死死踩住了副駕駛的置物格,想把自己固定在車里。

  過了不知道多久,太陽重新亮了起來。

  瀝青道路開到盡頭,陽光照出一片翠綠的青草地。

  五菱宏光的前輪咬住泥巴砂石,徹底停在原野之中。

  羅平安開門下車,捂著滿頭冷汗,驚魂未定看向身后——

  ——什么都沒了!只剩不到五十米的公路了!

  它就像文明的殘跡,在荒郊野地偶然發掘出來的文物,被雜草灌木蓋了一半,還有另一半護欄從黃泥中刺出。

  他們的車就停在這斷頭路的盡頭——

  “——給我干哪兒來了?”

  富貴一下車就開始吐,吐完了仰起腦袋問了一句。

  “這他媽還是國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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