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結束后,趙無眠負手站在太極殿外的高臺上,眺望著雪下京師,神情思慮,俊美面容冷峻不凡。
天下因趙無眠而動蕩不已,但正月初九,也就是洛朝煙登基的這天晚上,大名鼎鼎的未明侯其實還在因晚上住哪兒而苦惱。
有幾位還未離去的教坊司舞女歌姬,躲在太極殿石階后,探出腦袋望著這位新任侯爺,眼神好奇中帶著驚艷。
未明侯長的真好看。
按照他原先的計劃,幫洛朝煙登基后,兩人背地里時不時幽會,交流下信息與感情…洛朝煙幫他查仇家,他則幫洛朝煙處理天下事。
有理有序,有條不紊,灑脫隨性,江湖做派。
但想法雖是如此,可他也沒想到洛朝煙直接將鍋攬在自己身上,大離江山,定然會因洛朝煙‘得位不正’‘弒兄失德’而動蕩不安,但也讓趙無眠不至于擔太大罪名,流竄江湖。
不過可以預想的壞處就有…蕭遠暮聽到消息,估摸會大發雷霆,過來砍了趙無眠這個二五仔。
我讓你去大內偷九鐘,這種滔天大罪在身,結果你反手還成了侯爺?
當然,也有可能是蕭遠暮覺得他打入了大離內部,算是有功。
這說不準,趙無眠究竟是不是蕭遠暮的人,都還不清楚。
但就如洛朝煙所言,她做這些,就只是不想讓趙無眠受委屈。
這想法肯定是不適合當皇帝…但一位天子這樣對你,誰又能不意動呢?
趙無眠一路的刀光劍影,如此結局,并沒有顯得他幫錯人。
扯遠了,總之趙無眠如今已經不需要再流亡四海…堂堂未明侯,整個大離都沒幾位的侯爺,自然是可以堂而皇之住在京師,以此為根據地。
洛朝煙登基的事已經了結,雖然還有戎人扣關,‘弒兄失德’等一攤子爛事,但接下來趙無眠也該著眼于他自己的事情。
想溝通天地之橋,就得先找回自己的記憶,才能悟自己的‘道’。
但這事急不來,尋蕭遠暮就要去江南,尋歸一真人就要去江西,這可都是千里之遙,還有個估摸半仙,不知在哪兒的季應時。
在此之前,先讓洛朝煙用朝廷勢力幫他查一查。
而且就算知道自己是誰,記憶也未必能找回…自己的記憶是因為不熟練,而被奈落紅絲給回溯了。
因此恢復記憶的關鍵點想必還是在奈落紅絲身上…而怎么把自己的記憶給返回來,這事兒趙無眠暫時還沒有什么頭緒。
只能多用用‘回溯之法’,先把熟練度抬上去。
說起來,還有紫衣姑娘當時囑托的先天萬毒體所需的三種至寶,九黎蠱,天玄塵,龍燎血。
據紫衣姑娘所言,毒體一成,身上血液盡是劇毒,連武魁都得避著走…趙無眠若是一時之間不能溝通天地之橋,那大幅提升戰力的法子,就只有先天萬毒體一路可走。
如此想來,雖然洛朝煙登基了,但自己該干的事兒,還真是一點都不少。
對了,紫衣姑娘呢?不是說她跟著洛朝煙嗎?怎么沒見到她?
趙無眠其實還有點想念她。
和紫衣姑娘住在山間不到兩日,但那兩天,的確是趙無眠蘇醒后難得的閑適時光。
他喜歡和紫衣姑娘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他回首看了眼太極殿…殿門緊閉,燈光已熄。
洛朝煙長途跋涉領兵入京,片刻沒歇就登基,她又不會武功,的確是累著了,如今已經回后宮歇息了。
明天再問問她吧。
在此之前,先想想住哪兒…這段時間,無論是沈湘閣,還是蘇青綺,亦或是慕璃兒,都想讓他好好休息…如今此事了結,也確實該歇一歇。
不過他一介侯爺,在京中也沒個房產,洛朝煙也沒給他劃封地…總不能堂堂侯爺,天天住客棧,或是夜宿青樓吧?
趙無眠雖是侯爺,但身上可沒錢…錢都是從蘇小姐,觀云舒和師父那兒拿的。
蘇小姐的蘇府,偵緝司,和劍宗分舵,其實都能住…但總不能一直寄人籬下。
他和蘇小姐在京師也得有個自己的家。
想起蘇青綺,趙無眠心底便暖,蘇青綺參加完登基大典后,便被她的娘親叫回了蘇府,約莫是想囑托什么事兒…趙無眠倒是想跟著去,但蘇青綺是紅著臉一點不愿。
顯然是覺得趙無眠現在就‘見家長’,為時尚早。
趙無眠抬眼望天,雪勢飄泊,但已漸小,相信不出幾天,春雨便來,轉冬入春。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也該暖和了…想著,趙無眠便拍了拍衣袍,下了臺階。
先找個地兒湊合一晚…劍宗分舵吧,正好和師父也聊聊自己的武道之途,看看能不能有所獲。
結果剛走了沒幾步,沈湘閣便提著裙擺,踏著蓮步,緩步而來,站在太極殿前的石階下,微微仰首,含笑問:“沒地方住?”
趙無眠眉梢輕挑,走下石階,“你怎么還沒走?”
“剛陪姑姑聊了會兒家常。”沈湘閣來至趙無眠近前,松手放下裙擺,又整理下了垂在肩前的黑發,好奇問:“登基大典時,你給圣上遞了什么信?”
趙無眠搖頭,“事關圣上私事,透露不得。”
和蒼花樓合作的事,趙無眠還不打算隨便向外透露…畢竟蒼花樓是邪派,以他侯爺的身份,傳出此事,最終也只是給洛朝煙臉上抹黑、
沈湘閣撇撇嘴,但心底卻是一陣暗爽。
真以為本座不知那是什么信?那事兒還是本座給你寄的,你怕是都不知道吧,還想瞞我,真是笑死了。
沈湘閣就喜歡這種把趙無眠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別提多爽了。
沈湘閣笑嘻嘻道:“不說就不說…誒,你既然沒地方住,不如隨我去沈府?”
這些天過去,已經有不少姿色秀麗的蒼花樓女弟子以丫鬟的身份,去了沈府。
趁著蘇青綺不在,先把趙無眠騙進沈府,和那些女弟子發生個什么故事,最后不經意流露出女弟子其實就是蒼花樓弟子的身份,兩人享有共同秘密,再一起執行個蒼花樓什么秘密任務…感情不就是這么培養出來的?
沈湘閣作為魔門妖女,對男女這點事門清。
“我和你非親非故,去沈府做什么?”趙無眠打量了眼沈湘閣。
纖腰挺胸,身材高挑,又是葫蘆似的身段,如此姣好身材,面容卻成熟中帶著深閨小姐的婉約與純真…很有純欲風,無愧于京師雙絕艷。
但趙無眠又不是什么色中餓鬼,若無說得過去的理由,不可能跟著沈湘閣去沈府住。
沈湘閣認認真真道:“多虧有你,我沈家也有了份從龍之功,當初又因你,才解我沈家之危…兩份恩情,自當償還,家父已經設宴于府中,還有太尉,御史大夫等朝中大員,就等你去。”
這其實是實話,沈湘閣的確讓沈逸文在府中設了宴。
說著,她又補充道:“而且你封了侯,雖無具體官職,卻也是京中響當當的人物…總得和父親與其他朝中大員見見面?日后你若想求娶蘇家小姐,或是想當個皇后,有其他朝廷大員支持,也方便點不是?”
這話其實在理,不談利益,單看禮數,沈逸文想當面道謝,設宴等你,其實也沒有不去的道理…又不是什么仇家,何必連一起吃頓飯的面子都不給。
但趙無眠卻是懷疑,“你…倒是難得正經一次,總不至于我去了沈府,給我在酒中下什么藥?”
沈湘閣眼角一抽,其實她還真想給趙無眠酒里下春藥。
“你到底去不去?”
趙無眠想了想,還沒答復,便看一位玄甲衛士快步踏雪而來,“侯爺,宮外有人求見,自稱劍宗慕璃兒,口稱是要您快點回劍宗,有事商談。”
沈湘閣微微一愣,什么有事商談…這劍宗的小娘皮是要和她搶人!?
趙無眠蹙眉,看了沈湘閣一眼,其實也不想駁了她的好意,便對那玄甲衛士道:“以后若我在宮中,慕師父想入宮便直接入…你把她喚進來吧。”
這其實不合規矩,大內豈是誰想入就入?就算是侯爵,若無天子傳喚,也不能隨便進宮…但趙無眠畢竟特殊,他開口,也無人敢質問什么。
比起去沈府,趙無眠更想和師父在一塊…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先和沈湘閣去沈府吃頓飯,再陪師父去劍宗便是,一晚上的時間很長。
不過得把師父叫過來當面說清,可不能讓她誤會,覺得自己當了侯爺就不尊重她。
沈湘閣柳眉緊蹙,結果慕璃兒還沒進來,皇后的貼身丫鬟連雪便小跑著過來,“侯爺,皇后娘娘尋您…誒?小姐也在啊。”
沈湘閣心底泛起不好的預感,“姑姑叫他做什么?”
連雪來至兩人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才脆生生道:“當初侯爺入宮,驚嚇了娘娘,雖經由天子開導而知那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娘娘畢竟為此染了心病,便想讓侯爺去坤寧宮吃頓飯,在飯桌上為娘娘賠禮道歉,那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這話說的…其實也是合情合理。
雖然當初是演的,但外人不知啊,這理由是說得過去的,而且皇后心病這事,其實趙無眠也不知皇后是裝的還是當真受了驚嚇。
當初也的確是粗魯了點,都把皇后壓在太極殿書房的龍床上了,能不粗魯嗎?那皇后想讓趙無眠道聲歉也很正常。
沈湘閣表情一僵…怎么姑姑也來湊熱鬧?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慕璃兒便已經飛身來了太極殿內,白衣狐裘,面容絕美,在雪幕間滿是驚心動魄的魅力,但她的視線卻是左看看,右看看,有點好奇,顯然是不常入宮…這幅與以往灑落好勇不同的好奇模樣,倒是顯得可愛。
不出幾步,慕璃兒已經來至幾人身前,面露笑意,“為師倒是沾了你的光,才能隨意進出大內。”
“師父乃就是燕云慕家的小姐,又是燕王長女的師父…本來就有資格入大內。”趙無眠扯出一絲笑容。
慕璃兒注意到趙無眠的表情稍顯不對,面容帶上幾分疑惑,便聽沈湘閣問連雪,“姑姑是想讓他吃頓飯,還是…”
連雪眨眨眼睛,回憶了下皇后所言,道:“娘娘知道侯爺在京中沒有住所,而夜深不便打攪圣上,便說了,等侯爺吃完飯,也可住在坤寧宮的偏殿,等明日再去尋圣上,讓圣上給侯爺賞個宅子住,反正如今侯爺就在大內,何必再出宮等明早再來,讓侯爺多跑一段路呢?”
慕璃兒聞聽此言,扭過小臉望著連雪,眉梢輕蹙,“多跑一段路就多跑一段路,我送他來大內便是…今晚讓他住我那兒。”
連雪支支吾吾,“娘娘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慕璃兒微微擺手,“皇后未入宮前,每年盛夏去燕云避暑,可是一直住在我慕家…我跟她熟,你告訴她,是慕璃兒將趙無眠帶走了,你看她會不會怪罪你。”
趙無眠錯愕看她,“師父和皇后娘娘認識?”
“我沒說過嗎?”慕璃兒柳眉蹙起,道:
“皇后小時候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那年她十二,我十歲,我在小西天拜佛,結果觀云舒那臭尼姑仗著武藝高強欺負我,還是皇后領著我準備去小西天尋觀云舒,結果被沈丞相攔下,覺得大題小做,我們小時候還學著江湖,燒黃紙,拜把子,成了義姐妹,只不過那都是陳年爛谷子事了…”
趙無眠驚為天人,難怪都說慕璃兒身份尊貴,但他其實一直不知尊貴在哪兒…原來還有這層關系?
難怪當初慕璃兒在破廟一直猶猶豫豫,說自己因為身份敏感,不敢隨便踏入站隊,也難怪她之前說什么江湖人灑脫隨性,只要有能力,那把皇后采了也無妨…還以為她只是性子大大咧咧才拿皇后舉例子,原來她和皇后是真熟啊。
都是義姐妹…
沈湘閣抿嘴不言,面容稍顯不快,卻也沒反駁,顯然也是知道這事。
“誰是姐姐,誰是妹妹?”趙無眠下意識問。
“我今年二十六,她二十八,自然她是姐姐。”慕璃兒從腰間取下酒葫蘆,抿了口酒,道:
“師兄離開前告訴了我你溝通天地之橋的事,咱們師徒兩人正好聊聊此事,我再叫人備些酒,慶祝慶祝,如今國本之事可算了結,你又封了侯,按世俗百姓的視角來看,可謂金榜題名,光宗耀祖,照理說,該由爹娘陪你喝酒,好歹分享下喜氣。”
說著,慕璃兒又朝趙無眠柔情一笑,“你沒了記憶,也不知爹娘還在不在…不過沒關系,為師還在京師,為師陪著你便是。”
沈湘閣胸脯起伏了下,這女人是真會說話!此話一出,哪個男人聽了不迷糊?
她眼看趙無眠意動,連忙上前一步,“家父和諸位朝中大員可還等在沈府,望未明侯以公事為重。”
“什么公事為重?”慕璃兒偏頭看來,反駁道:“他都勞累了一個多月,登基大典才剛結束就要去和朝廷官員喝酒?好歹讓他休息幾天不是?朝中黨派那一套別用我徒弟身上,他想去就去,不想去誰也別逼他。”
連雪在一旁才怯生生道:“娘娘那邊…”
“你閉嘴。”慕璃兒和沈湘閣同時看向她。
小丫鬟被嚇得眼淚都出來了,但也不敢就這么回去,只得繼續硬著頭皮道:“不如慕小姐同侯爺一同去坤寧宮?正好慕小姐也與娘娘敘敘舊?”
“敘什么舊?明日再說,我和徒弟喝酒,她湊什么熱鬧?我又不是不知她的酒量,回回一杯臉紅,兩杯頭暈,三杯就倒,不痛快。”慕璃兒搖頭拒絕。
趙無眠心底微微一跳,一方是沈湘閣,一方是自己的師父,一方是皇后娘娘…一晚上雖然長,但也不夠他往大內,沈府,劍宗分舵三地跑啊。
這三位都有理由,都有說法的呀,拒絕誰都不好。
趙無眠明明只與蘇小姐確定了關系,此刻卻莫名有種修羅場的錯覺…但蘇小姐本人都不在這兒,甚至都沒參與進來啊。
這算什么事?
但趙無眠還是想和自己的好師父一起喝酒。
沈湘閣眼看趙無眠意動,當即也顧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直接拉住他的小臂,“喂!公事私事,你分不清嗎?總不能真讓家父他們空等吧?”
慕璃兒一看沈湘閣都上手了,柳眉當即一挑,也拉住趙無眠令一條胳膊,“無眠是江湖人,便是封了爵位也是江湖人…和那群達官顯貴沒什么可聊的。”
“都封爵了還當什么江湖人?而且沒什么可聊的便不見?天底下豈有想不干什么就不干什么的道理?”
“就算不是,也不能強迫他。”
說著,慕璃兒和沈湘閣又同時看向趙無眠,興許是說到激動處,眼神稍顯兇狠,“你說,去誰那兒!?”
“不如師父和我一起去沈府,去那兒喝個痛快?反正喝的也是沈府的酒…至于皇后娘娘,只能暫且等等…”
趙無眠剛說完,沈湘閣便杏眼微瞇,而后冷冷一笑,“趙大公子,本小姐不喜歡和稀泥兩邊都選…你要選,就只能選我,明白?”
“你和無眠又沒什么關系,什么選你不選你…”慕璃兒先反駁了沈湘閣一句,而后又看向趙無眠,低聲道:“有外人在,豈能痛快?那些朝中大員若知你是同我去了,也不會怪你,有為師擔著…”
話音落下,慕璃兒與沈湘閣又是對視一眼,視線交匯處,鋒芒畢露。
沈湘閣心底那個氣啊,自己若是以蒼花娘娘的身份,早就把趙無眠給綁走了,哪還用這么鬧?
慕璃兒也覺得不滿,這皇后的侄女怎么總想把無眠把沈府帶呢?莫不是喜歡上了?若是如此,自己作為師父,可是得替蘇青綺考量考量。
連雪丫鬟站在最外面,也想上手拉,但以她的身份也不敢,只能委屈巴巴,暗道這事哪是她能參與的…娘娘你怎么不過來啊?
皇后娘娘沒過來,但另有人來此。
一位女官提著裙擺,邁著小碎步跑來,叫住趙無眠,“侯爺,侯爺,莫走!圣上尋您有事兒。”
趙無眠聞聲看來,慕璃兒與沈湘閣的交鋒也被打斷。
既是圣上口諭,那沈湘閣與慕璃兒也都放開趙無眠,做出恭聽模樣。
天子顏面,還是要維護的。
那女官來至趙無眠身前,喘了幾口氣,小臉在冬日紅撲撲的,回憶了下,才模仿了下洛朝煙的語氣,道:“圣上口諭,‘論功行賞時,倒是忘了未明侯的封地一事,他在京中居無定所,今晚便先讓他住在浮墨殿’…”
慕璃兒,沈湘閣與連雪都是心底一沉。
女官說罷微微一頓,而后才打量了在場幾人一眼,神情稍顯古怪,道:“浮墨殿乃圣上在后宮處理政務之地,一個多月來,各地政事早已堆積如山,圣上心系天下,回了后宮便去了浮墨殿,如今叫侯爺去,約莫也是想征集些意見。”
真是如此嗎?女官覺得恐怕不見得,但這說法是沒問題的。
因此女官又補充道:“先帝在位時,也時常喚朝中大臣去浮墨殿…您明顯是圣上心腹,所以侯爺不用顧忌什么。”
趙無眠打量這女官一眼,這話說得倒是怪機靈,沒壞了洛朝煙的風評。
“你叫什么?”他問。
女官朝趙無眠行了一禮,“稟侯爺,小女姓鐘離,是鐵羅剎夫婦的女兒,您應當認得爹娘。”
趙無眠稍顯錯愕,“圣上專程找你當她的暖床丫鬟?”
鐘離女官支支吾吾,“爹娘死在秦風寨,小女才得圣上垂青,有幸服侍…但可不是暖床丫鬟,是貼身女官…就是女太監,專門幫圣上處理后宮雜事。”
“上官婉兒嘛,我知道。”趙無眠輕輕揮手,而后看向慕璃兒與沈湘閣,臉色抱歉,“圣上傳喚,也是沒辦法。”
沈湘閣抱著胸,冷冷別過腦袋,不滿道:“知道了,我會轉告家父。”
慕璃兒輕嘆一口氣,她和洛朝煙的關系,不像皇后娘娘…洛朝煙傳喚趙無眠,誰也干預不得。
她便將腰間酒葫蘆取下,拋給趙無眠,“今早剛灌的,味道不錯,今晚為師是不能陪你了,便以酒代人吧。”
“明天再找師父喝酒。”趙無眠微微一笑,安慰道。
慕璃兒笑了笑,上前整理了下趙無眠的衣襟,便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別讓圣上久等。”
趙無眠朝連雪微微拱手,便隨鐘離女官離去。
沈湘閣在趙無眠背后道:“你都安慰你師父,就不安慰安慰本小姐?”
趙無眠回首看了她一眼,“我爽約的人是沈丞相,又不是你。”
沈湘閣臉色一冷,“不會說話就閉嘴。”
趙無眠一笑離去。
沈湘閣用力跺跺腳,而后看了慕璃兒一眼。
兩女又冷哼一聲,別開視線。
連雪瑟瑟發抖,再也不敢插手這事兒。
而趙無眠雖然灑脫離去,但心底卻是有點難繃,“這才第一天晚上…以后在京,這事兒恐怕少不了。”
鐘離女官不敢多問,直接領著趙無眠來至浮墨殿,而后退去。
很有眼力見兒地關上殿門。
浮墨殿內點著燈火,洛朝煙已經脫下了那身繁瑣龍袍,穿著干練的明黃衣袍,腰間系著玉帶,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坐在桌前,翻著文書。
她雖穿著偏向男裝的衣袍,卻自有一股與往日截然不同的魅力。
瞧見趙無眠入殿,她微微仰首,眼眸倒映著殿內燭火,望向趙無眠…最美不過燈前目。
這位還是當朝天子。
趙無眠從書桌拿了杯水一飲而盡,才長舒一口氣,問:“有什么事?”
洛朝煙上下打量了趙無眠一眼,看了眼他手中的水杯,倒是沒提那是她喝過的,她好奇問:“怎么感覺你很疲憊?”
“快別提了,因為今晚住哪的問題,我都快被皇后,師父和沈小姐手撕了。”趙無眠大馬金刀在一旁椅子上坐下,揉了揉太陽穴。
“因為今晚住哪?”洛朝煙微微一笑,“便住這兒吧,等我再處理會政務便走,不打攪你。”
“沒什么需要問我的?”
“如你所言,我又豈能事事問你?”洛朝煙垂下視線,“快去吧,旁邊就是床,被褥床單都是干凈的。”
趙無眠又轉身坐在床上…這是龍床,被褥床單都繡著龍紋。
夜宿龍床?
趙無眠打量了眼洛朝煙纖細的背影,而后在床上躺下,“怎么還不稱‘朕’?”
洛朝煙微微一愣,“在你面前,倒是忘了此事。”
“嗯…”趙無眠應了一聲,望著天花板,也沒想到自己最終會住在后宮,他琢磨少許,還是不想那么多…睡覺睡覺。
洛朝煙側眼瞥了他一眼,又是微微一笑。
沒過多久,洛朝煙熄了燈,看向趙無眠,“我走啦。”
“外面那么黑,你敢走嗎?”趙無眠自然還沒睡。
“又不是沒燈。”洛朝煙負手朝殿外走去,等走至殿門前,想了想,回首又看向趙無眠,露出一抹美不勝收的笑容,
“不過朕是天子,豈能同你夜宿浮墨殿?但若你暫時沒有住處,那想在這里住多久就可,這點權力,朕還是有的。”
說罷,洛朝煙推門離去。
鐘離女官候在外面,瞧見洛朝煙,連忙上前給洛朝煙披上狐裘,口中則好奇問:“圣上,怎么不給侯爺在京中賞個宅子?”
洛朝煙板起臉,“不該問的別問。”
“奴婢知錯…”
當然不能給趙無眠賞宅子,若賞了宅子,可就沒這種天然借口讓他來浮墨殿陪她聊天解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