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這是什么情況?
感受到周圍瞬間聚焦而來的數十道仙人目光,那目光中蘊含的驚訝、疑惑乃至一絲幸災樂禍,讓蕭杰頓覺愕然,仿佛自己無意中觸犯了某種禁忌。
這“通天卦”三字,莫非在仙界有什么特殊的說法或忌諱不成?
那被問到的玄虛子見狀,先是微微一怔,隨即沖著眾仙頗為熟稔地擺了擺手,打了個圓場。眾仙人見狀,倒也配合,紛紛收回了那探究的目光,重新搖頭晃腦,故作姿態地把注意力放回到了罐子里那兩只巨蟲的廝殺上,只是那偶爾瞟過來的余光,顯示他們并未完全放下好奇。
玄虛子這才轉向蕭杰,臉上恢復了那慣有的帶著幾分超然物外的笑容,只是這笑容里多了幾分調侃:“隨風道友,你莫不是近日在凡間游歷,遇到了什么江湖騙子,被人用拙劣的伎倆戲耍了不成?”
蕭杰心中無語,暗道這都哪跟哪啊。“此言何意?莫非這‘通天卦’在仙界,是有什么特殊的…不良聲譽?”
“呵呵,”玄虛子輕笑一聲,捋了捋長須,解釋道:“其實這‘通天卦’,在凡間算是一個流傳頗廣的經典騙局了。那些混跡于市井之間的江湖術士、算命道人,常常以此為由頭來戲弄、哄騙那些渴望窺探天機的凡人,借此賺取不義之財與虛名。”
他見蕭杰認真在聽,便詳細分說:“所謂‘通天’者,乃是指與冥冥天道直接溝通。然而,數術演算、占卜問卦,本就是于天道規則之下,小心翼翼地偷取一絲天機,預測未來吉兇。
正所謂‘天機不可泄露’,一旦被天道察覺有人試圖窺探乃至‘溝通’,必會降下災劫以示懲戒。所以,真正的算卦之人,行術之時往往要設法掩蓋天機、含糊其辭,唯恐被天道盯上,又怎么會大張旗鼓地宣稱自己是在‘通天’呢?”
玄虛子搖了搖頭,語氣莫名帶著幾分自嘲,“此言可謂是滑天下之大稽,漏洞百出。也就是騙騙那些不知其中關竅與禁忌的凡人愚民罷了。但凡對占卜之道稍有涉獵、明白其中兇險的人,都不會相信這等荒謬之言。”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個行業“黑幕”:“而且,這行當里的算命占卜之人,彼此之間往往心照不宣,甚至會互相配合遮掩。比如,若有人強行逼迫某位算命師算卦,而這算命師又想坑害此人,便會故意聲稱算出了什么‘通天卦’,胡謅一番駭人聽聞又看似機緣巨大的預言。
這人若心存疑慮,去找其他的算命師求證這通天卦的內容,那些算命師出于行規,多半會彼此配合,一同遮掩,坐實這‘通天卦’的說法,最終讓那逼迫者深信不疑,落入圈套。”
蕭杰聽得驚訝不已:“玄虛子道友,你…你怎么會對這套江湖把戲如此清楚?”
玄虛子聞言,臉上竟露出一絲追憶與些許的…得意?他呵呵笑道:“不瞞道友,這套把戲,說起來,還是當年我尚未成仙、在紅塵中歷練時,閑來無事發明著玩的呢。后來不知怎的,竟然流傳開來,被一些心術不正之人學了去,逐漸演變成了這行當里一套坑蒙拐騙的潛規則。唉,說起來,也算是老夫當年年少無知,留下的一點…黑歷史吧。”他說著,還故作感慨地搖了搖頭。
蕭杰徹底無語了,沒想到這“通天卦”背后還有這么一段黑歷史。
不過,他內心卻并不認為自己遇到的那個道士劉豐是這種江湖騙子。別的暫且不說,那直接觸發的系統任務和金色的任務標識,就是最好的證明,這可是有“系統”背書的!
“那么,玄虛子道友,”蕭杰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我們暫且不論騙子與否。假設,我是說假設,有人真的機緣巧合,遇到了真正的‘通天卦’,又該如何解讀?此卦…當真存在么?”
玄虛子見蕭杰神色不似作偽,語氣也如此鄭重,不由得收斂起了臉上的玩笑之色,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若真是遇到了‘通天卦’…那通常便不是人在算天,而是天道在借人之口,向你傳遞信息了。”
蕭杰心中暗道:“好吧,這‘系統’看來跟此方世界的‘天道’也差不多了,都是冥冥中掌控一切的存在。”
“那…若卦象顯示,持卦者乃是‘天命之人’,需離開此方天地,通天而去,否則將有巨大禍端…這又該如何解?”蕭杰斟酌著語句,將卦象的核心意思提煉了出來。
玄虛子越聽,臉色越是古怪,他盯著蕭杰看了好幾秒,才遲疑地開口道:“天命之人?通天而去?離開此方天地?隨風道友,你…你確定你遇到的那位,真的不是個技藝高超、腦洞清奇的江湖騙子?這卦辭聽起來,未免也太過…離奇了些,像是話本里的橋段。”
“道友你就別管我遇到的是誰了,”蕭杰擺了擺手,“只當是我隨口一問,假設有此一卦,依你之見,這卦象指向何處?或者,你可知道,仙界有沒有哪位仙人、哪處秘境,是與這通天卦二字有所關聯的?”
玄虛子見蕭杰不愿深談來源,便也不再追問,只是撫須沉思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輕輕“咦”了一聲。
“這‘通天卦’本身,貧道是解不了的,也無從解起。不過…”他話鋒一轉,“要說跟‘通天’二字能扯上關聯的,仙界倒還真有一處地方——有一座‘通天塔’,或許…符合你的要求。”
“通天塔?”蕭杰精神一振。
“不錯。”玄虛子點了點頭,“那座通天塔,就在孤云州的方丈山上,乃是一位…嗯,一位道友昔年的洞府所在。當年孤云州上群仙薈萃,各方仙家都在此開辟有洞府仙居,景象繁榮。可惜后來域外天魔大舉入侵,一番慘烈大戰之后,群仙也損失慘重,這些洞府也大都廢棄、毀損,留存下來的不多。這通天塔,便是其中保存相對完好的一座,只是早已經無人居住。
孤云群仙,都已經匯聚于山海畫境之中了。”
“那位建造通天塔的道友,叫什么名字?”蕭杰急忙追問。
玄虛子卻搖了搖頭:“這個…年代久遠,大戰之后許多事情都模糊了,那位道友的名號,貧道一時之間,還真是記不清了。”
是真的記不清了,還是如同那“無名道人”一般,其相關信息被某種力量屏蔽或模糊化了?蕭杰心中莫名冒出個念頭來。
“既然如此,玄虛子道友,可否勞煩你帶我去那通天塔看一看?”蕭杰請求道。
“卻也無妨,”玄虛子倒是很好說話,爽快地答應下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看那罐中之蟲廝殺也看得膩了。走,跟我來吧。”
兩人遂不再理會身后罐沿上再次響起的喧鬧,駕云下了仙宮,飛出山海畫境,朝著孤云州的深處飛去。
祥云之上,清風拂面。玄虛子似乎想起了什么,隨口問道:“隨風道友此次降臨凡界,游歷四方,可有聽聞我那兩位童子的消息?便是清風、明月那兩個小家伙。”
“清風、明月兩位真人,如今在凡間可是聲名赫赫的玄門高人,道家領袖呢。”蕭杰如實相告,“之前的幾次大戰、對抗妖星,掃蕩妖孽,兩位真人都出力甚多,頗有功勞。”
“呵呵,是嗎?”玄虛子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笑意,搖了搖頭,輕聲嘆息,“想不到當年那兩個在我座下懵懵懂懂、只知灑掃庭除、看守丹爐的童子,下界之后,竟也有這般機遇,能成為一方領袖,擔起守護蒼生之責…”他的語氣中,不知道是感慨時光流逝,還是欣慰于童子的成長。
“說起來,”蕭杰想起一事,“清風、明月兩位真人也曾向我問起過玄虛子道友的近況,言語間頗為掛念。”
“唉,”玄虛子又是一嘆,神色間多了幾分落寞,“凡人嘛,總歸是情深義重,念舊感恩的,卻也怪不得他們。”
“玄虛子道友若是想念,何不與我一同下界一游?以我等仙人之能,又有什么禁制或規矩能夠真正束縛的呢?”蕭杰試探著問道。
“唉,還是算了吧。”玄虛子卻再次搖頭,語氣決然,“既然…馬上就要永別,何必再見,徒增傷感。”
“永別?”蕭杰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詞,心中一震,“此言何意?道友何出此言?”
玄虛子卻猛地咳嗽了兩聲,似乎自知失言,立刻岔開了話題:“咳咳…此事牽扯甚大,貧道卻不方便多講。你若是真想打聽其中詳情,或許…可以去和神機子道友打探詢問。”他將皮球踢給了神機子。
蕭杰見他不愿多談,知道再問下去也是徒勞,只好將疑惑暫時壓在心底。
兩人說話間的功夫,腳下祥云已飛越了數座漂浮的仙山島嶼,周圍的景致變得越發荒涼、破敗。
一路飛來,蕭杰注意到,下方的土地和殘存的建筑上,布滿了許多漆黑、扭曲的痕跡,仿佛被強酸腐蝕過一般。
空氣中彌漫著稀薄卻無處不在的灰色霧氣,這霧氣帶著一股死寂與腐朽的氣息,所過之處,巖石崩解,土地干裂。視野所及,幾乎看不到任何綠色的植物,只有一些干枯、扭曲、如同焦炭般的樹木殘骸矗立著,地面上覆蓋著大片大片粘稠、仿佛具有活性的黑色污漬,與他在腹里乾坤中見到的那些黑色物質頗有幾分相似,只是更加黯淡、死寂。
整個孤云州的邊緣區域,儼然一派末日廢土般的凄慘景象。
“這些…都是當年域外天魔入侵時留下來的痕跡么?”蕭杰看著下方的慘狀,忍不住問道。這里的破壞程度,遠超他之前見過的任何戰場。
“不錯。”玄虛子的臉色也凝重了許多,不再有之前的輕松,“當年那場大戰,幾乎把整個孤云州打成一片廢土。那些域外天魔…麻煩得很,便是我等仙人,若不小心應對,也極易著了道,十分不好對付。”
“這域外天魔…到底長得什么樣子?”蕭杰好奇地追問。
“什么樣子都有,”玄虛子回憶著,語氣中帶著一絲厭惡,“鳥獸魚蟲、扭曲人形、妖鬼惡靈…諸般形態,應有盡有,似乎并無固定形態。”
就在這時,一個巨大的身影忽然引起了蕭杰的注意。在那片廢土的中央,赫然匍匐著一具足有百米高的巨人遺骸!那巨人全身呈現出一種不祥的漆黑與灰敗色調,它的臉龐少了半邊,巨大的缺口處,可以清晰地看到內部并非骨骼血肉,而是如同腐敗、中空的枯木一般的怪異結構,雖然已經死去了不知多少歲月,但依舊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殘余威壓。
“這個巨人…當年也是域外天魔中的一員強者,”玄虛子語氣低沉,帶著一絲心有余悸。
“這廝極其難纏,肉身強橫,更能吞噬仙法。當年足足有十幾位道友聯手,布下大陣,耗費巨大代價,才終于將其轟殺于此。”
他頓了頓,鄭重地提醒蕭杰:“這些域外天魔,大多擁有一種極其麻煩的特性——它們能夠吸收、轉化甚至湮滅靈氣與法力。千萬不能與其近距離搏殺,一旦被它們抓住或侵入體內,便是仙人之軀,也有性命之危,仙元會被迅速侵蝕、吸干,靈識亦有湮滅之危,最好的應對辦法,便是以法術在遠距離對其進行持續不斷的轟殺,耗盡它們的本源能量…”
那玄虛子言語切切,蕭杰聽得仔細,一一記在心里。
終于,他們逐漸抵達了孤云州的最邊緣,孤懸于虛空中的一座孤島之上。
就在那孤島盡頭一座異常高聳、仿佛連接著天穹的陡峭山峰之上,赫然矗立著一座巨大的石塔!
那石塔呈灰黑色,造型極其古樸,甚至可以說是簡陋,足有幾百米高,塔尖仿佛真的要刺入上方那無盡的太虛之中。石塔的塔身光滑無比,沒有任何窗戶、浮雕或者裝飾,只有在最底部,有一扇緊閉的巨石構成的厚重石門,門上光禿禿的,連個門環或者銘文都沒有。
“瞧,那就是通天塔了。”玄虛子指著那石塔說道,“也不知建造此塔的這位道友是何想法,洞府竟然建得如此怪異。”
確實,眼前這座石塔毫無仙家洞府應有的雅致與靈韻,只有一種未經雕琢的古老于原始,一種粗獷與沉重的蠻荒氣息。
就好像一個原始巨人用蠻力將無數巨石胡亂堆砌起來的一般,不過看著倒是十分宏偉壯觀。
就在看到這石塔的瞬間,蕭杰心中頓時明了——就是這里了!
倒不是他有什么特殊感應,而是因為在他的游戲界面小地圖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個巨大的金光問號圖標,正清晰地標注在這座石塔的內部!這金色問號,分明就是游戲中玩家交任務的NPC專用圖標!
“隨風道友可是對此塔…有什么特殊的感覺?”玄虛子注意到蕭杰神色的變化,試探著問道。
“沒錯,我找的就是這里。”蕭杰點了點頭,語氣凝重地說道。他幾乎可以肯定,這通天塔就是他“通天之路”任務的下一站。
“既然如此,隨風道友可要進去一探究竟?”玄虛子問道。
“不了,”蕭杰搖了搖頭,“暫時還不行。”
他并非不想進去,而是不敢貿然進入。以他過往豐富的游戲經驗,很多時候關鍵劇情是會在玩家踏入特定區域時直接觸發的。
他過去就遇到過不少這種情況,明明還沒有收集齊線索、做好準備,結果不小心進了某個地圖,或者跟某個NPC進行了對話,結果直接進入了下一段劇情,或者更糟——還沒準備好就直接觸發了最終BOSS戰,導致任務失敗或者體驗極差。
他并不確定,如果自己此刻推開那扇石門,進入這座神秘的“通天塔”,是否會被系統直接判定為“開啟通天之路”,然后二話不說就把他丟進危機四伏的“大千世界”中去。這種未知的風險,在準備充分之前,絕對不能冒。
“多謝玄虛子道友引路了,”蕭杰向玄虛子鄭重道謝,“我們回去吧。”
玄虛子雖然對蕭杰這到了門口卻不進去的行為感到有些奇怪,但他畢竟是得道仙人,涵養極佳,也沒有多問,只是點了點頭:“道友客氣了。”
兩人于是再次駕起祥云,沿著來路返回。一路無話,很快便回到了云霧繚繞、仙氣盎然的山海畫境。
落下云頭,蕭杰再次向玄虛子拱手:“此番多謝道友了。”
“不必客氣,舉手之勞罷了。”玄虛子擺了擺手,隨即問道,“那么,隨風道友接下來打算做些什么?”
蕭杰轉身望向遠處那座巍峨聳立的藏經閣,淡淡道:“我要好好修煉一番,盡可能多地提升實力。”
不管去不去通天塔,總要把實力盡可能提升起來,才更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