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因仙人現世而引發的震驚與議論,遠不止于游管局一隅。
九鼎山——墜星崖:
此地乃人跡罕至之境。高聳入云的山峰壁立千仞,陡峭得飛鳥難渡,猿猴愁攀,全然無路可通其巔。然而,在那常人無法企及的云海之上,山巔之景卻迥異于自然造化。
只見那山峰的尖端,竟似被無上偉力整個削平,留下一個廣闊平整的橫切面,其上覆蓋著以巨大青石與溫潤白玉精心砌筑而成的恢弘平臺,散發出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平臺之上,按玄奧軌跡分布著十二個晶瑩剔透的玉盤,隱隱對應周天十二星宿之方位。而在平臺正中央,則擺放著一個規模遠超周圍、符文流轉不息的巨大主玉盤。
此刻,那十二個小玉盤之上,正浮現出十二道形態各異、氣息不凡的人影虛像。這十二道身影之中,竟有十一道都是光芒流轉的半透明投影,唯有站在主位上的那名氣度沉穩、目光深邃的中年男子,呈現出清晰凝實的實體樣貌。
他們,正是神秘組織“萬神殿”的十二名核心正式成員。
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環視眾人,聲音低沉道:“各位同道,想必大家都已獲悉龍華城外發生的一切。仙人…竟然真的出現了。這證明我們長久以來的努力方向是正確的——世界級活動BOSS掉落的特殊物品,的確蘊含著催生‘飛升者’的契機。”
他話鋒一轉,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遺憾:“只不過,令人遺憾的是,這第一位成功的飛升者,并非出自我們萬神殿內部。”
他話音剛落,一個尖銳的聲音立刻從一個玉盤投影中響起,帶著明顯的埋怨:“哼!真不知道當初是誰的決策失誤!選擇世界BOSS掉落選什么不好,偏偏選了那本《龍皇驚世書》!結果呢?根本與真正的仙道飛升邊都沾不上!”
被指責的神算天魔投影一陣波動,不忿的反駁道:“喂,你說得倒輕巧,當時爭奪BOSS掉落的人何其之多,還有那幾位真人參與,能分到一件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這么自信,下次去奪取飛升道具的任務,你上如何?”
“哼!我來就我來!總比某些人只會事后指責強!”
“夠了!”主位上的中年男子聲音一沉,“現在不是互相指責的時候。《龍皇驚世書》雖非直接的飛升道具,但也讓我們從中領悟了三個威力強大的傳奇法術,對組織整體實力提升貢獻不小。當前的首要議題是——主上已然知曉此事,我們要不要,以及該如何,將主上的意思傳達給那位新晉的仙人‘隱月隨風’?”
一位聲音沙啞的投影謹慎開口道:“我覺得,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為妙。對方畢竟是仙人,位階未知,實力莫測。我們主動接觸,風險難以預估。”
另一位聲音較為年輕的成員則持不同意見:“我倒是覺得,重點不應放在接觸上。根據我的推算,下一次大型世界活動,很可能與‘妖星塔’有關。妖星塔的終極BOSS,有極大概率會再次掉落‘飛升道具’。我們必須集中所有資源,確保下一次…萬無一失!”
就在這些正式成員爭論不休之時,站在神算天魔旁邊隨席與會的“樹下有蟬”,心中早已是波濤洶涌。
隱月隨風…這個名字他原本已有些淡忘,但自從上次十絕陣活動后,便再次清晰地回憶起來——不就是在玄虛宮那陰森地牢中曾有過一面之緣的那位么?說起來,兩人還勉強算得上是“患難之交”。他萬萬沒想到,當初那個看似普通的玩家,如今竟一躍成為了傳說中的仙人!
與其他成員普遍認為隱月隨風是依靠世界BOSS掉落的核心道具成仙不同,樹下有蟬內心卻有著不同的猜測。關鍵,很可能在于那部《無名道經》!
王邪是無名道經的持有者,而對方當時也持有《無名道經》的殘篇,如今偏偏就是他就成了仙…這其中定然有某種不為人知的關聯!
他如今也掌握了無名道經的大部分,只有最后一卷《天道篇》沒有著落,那隱月隨風手里一定有天道篇的存在,所以才能飛升成仙!
樹下有蟬越想越覺得合理,甚至隱隱有些不甘,如果自己運氣再好一點,說不定成仙的就是自己了!
‘他一定是機緣巧合,收集了無名道經的全篇,并成功參悟,這才得以飛升!’這個念頭在他心中越來越清晰,甚至一度讓他產生一股強烈的沖動,想要立刻去找隱月隨風問個明白。兩人好歹也算相識,沒準對方會念在舊情上,給予一些指點呢?
但最終,理智還是壓倒了沖動。成仙得道的契機,何等珍貴?對方又豈會輕易相授?他甚至不無惡意地揣測,如果對方知道自己也在暗中圖謀《天道篇》,會不會為了避免出現第二個仙人威脅其超然地位,直接出手將自己抹殺,以絕后患?至少,換了他自己站在那個位置,很可能會這么做。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又能真正看透那位新晉仙人,究竟是何種心性呢?
與此同時,遠在龍華州之外的寧靜之地——銀杏村外,蕭杰正與林玄策、武擎岳、蘇芷晴三位仙友聚于一棵古老銀杏樹下,品著清茶,講述著方才龍華城外發生的一切。
他將事情經過簡略講完,立刻便受到了三人的連聲夸贊。
林玄策撫掌贊嘆,眼中滿是欣賞之色:“哈哈哈,妙哉!隨風道友此番行事,果然深合我仙家正道!敗強敵而不取其命,顯仙威而止戈休兵,懾萬軍而慈悲為懷,可謂仁德兼備、智勇雙全之人。如此手段,既彰顯了仙家威嚴,又未造無端殺孽,善莫大焉!”
武道仙人武擎岳也難得地點頭附和,聲若洪鐘:“確實如此!若換了我這粗人,雖也能將那金龍小子揍趴下,但拳腳無眼,難免波及周遭,平白造下許多殺業。隨風道友這般舉重若輕,既能解決問題,又能將負面影響降至最低,著實妥帖得很,老武我佩服!”
蕭杰連忙謙遜道:“哪里哪里,三位道友皆是得道高人,見多識廣,若是由你們出手,定然各有玄妙法門,處理得定然比我更加圓滿。我也只是略盡綿力,順勢而為罷了。”
妙法元君蘇芷晴聞言,不由得掩口輕笑,眼波流轉:“隨風道友何必過謙?我等離了孤云州那清修之地,降臨這紛擾的九州凡界,為的便是匯聚力量,應對那未知的末日大劫,拯救世間蒼生。若無幾分當仁不讓、舍我其誰的豪情與擔當,又怎能成就此等挽天傾的大業?”
她語氣轉為鄭重,帶著一絲激勵:“待到功成之日,天上地下,論及救世之功業,又有誰能與我們四人相比?這般謙虛推脫的言論,以后還是莫要再提了。否則,若是連我們自己都不敢承此功德,外人又如何信服?我們又該如何心安理得地自夸…呃,是自勉呢?”
蕭杰先是一愣,隨即失笑,心中暗道:“好吧,倒也是這個道理。”主要是他過去習慣了凡人間那種虛偽客套的社交方式,卻忘了真正的仙人,往往都是性情灑脫、直抒胸臆之輩,比起凡人的扭捏作態,他們更顯真誠,絕不會虛偽矯飾,妄自菲薄。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他們有這個灑脫的資本。
事實上,他之所以選擇如此“溫和”的處理方式,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乍看之下,仙人似乎真的可以無法無天,不受任何約束。但孤云州眾仙寧愿偏安一隅,也不輕易踏足凡塵,可見仙人也自有其需要忌憚之物,其核心便在于“天道”與“因果”二字。
雖然蕭杰自己至今還未親身感受過所謂“天道”的直接懲戒,但“因果”纏身的麻煩,他卻已經頗有體會了。既然前輩仙人們都如此小心翼翼,不愿輕易沾染是非,他自然要“蕭規曹隨”,謹慎行事,免得一不小心踩了雷區。
不過說起來,這因果之事,游戲中固然還沒有什么麻煩發生,現實之中,就不一定了。
“今日便到此為止吧。”蕭杰起身,對三位仙友拱手道,“我尚有些私事需要處理,暫且告辭。明日此時,我等再聚,屆時正好可以詳細商討一下接下來的行動計劃。”
幾人紛紛點頭。拯救世界乃是一個宏大無比的工程,絕非一蹴而就。但至少目前為止,開局頗為順利——平息冥界叛亂、促成九州人界統一的關鍵兩步,都已初見成效。
林玄策敏銳地問道:“聽隨風道友言下之意,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麻煩?”
“還不太確定。”蕭杰微微搖頭,“麻煩或許談不上,只是…可能會有些不開眼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或者別的什么心思——自尋死路。”他語氣淡然,仿佛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也可能,只是我多慮了。”
與三位仙友道別后,蕭杰尋了處無人打擾的僻靜角落,心念一動,選擇了退出游戲。
眼前的世界先是微微一顫,周圍的景物——古老的銀杏樹、遠處的村舍、縹緲的云氣——如同褪色的水墨畫般開始淡化、分解,化作無數流淌的數據流光。緊接著,一片柔和而純粹的白光籠罩了他的感知,仿佛穿越了一條短暫的時空隧道,身體傳來一種輕微的失重與抽離感。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已然固定,變成了熟悉的游戲艙內壁。他伸手推開艙門,隨著“嗤——”的一聲氣壓輕響,涼爽而帶著一絲金屬味的現實空氣涌入鼻腔。蕭杰略顯慵懶地從游戲艙中爬了出來,站在房間地板上,用力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
“這血肉之軀,就是麻煩…”他低聲自語,“躺得久了,便會有氣血不暢、四肢僵硬之感。”然而,正是這些許屬于凡人的“不便”,卻也讓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作為一個“活人”的真實存在,與之前那純粹仙靈之軀所帶來的縹緲離塵、近乎無感的狀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種感覺,意外地讓他覺得…很踏實。
“咦?杰哥,你這么早就下線啦?”隔壁臥室的門縫里探出顧飛宇的腦袋,一臉好奇。
“嗯,有些事情需要確認一下。”蕭杰活動著手腕,“剛剛在游戲里,我稍微…高調了一點。可能會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關注。”
“高調?干啥了?”顧飛宇頓時來了興趣,從房間里鉆了出來。
蕭杰便將自己以仙人姿態降臨戰場,舉手投足間平息兩國大戰的事情,簡單講述了一遍。
“知道我現實身份的人雖然不多,但總歸是有的。現在,很可能已經有些目光,在暗中盯上我了。”蕭杰語氣平靜,甚至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譏諷。他對此并無太多擔憂,反而隱隱有些…期待。如果沒人來搞事也就罷了,如果真有不長眼的想來試探,他倒是不介意拿他們來練練手,好好體驗一下這仙人之力在現實世界中,究竟能發揮出怎樣的效果。
“我去!杰哥你不聲不響干了這么牛逼的事情!”顧飛宇聽得兩眼放光,用力一拍大腿,“聽著就精彩!可惜啊可惜,我一直在十萬大山里探地圖找仙緣,沒能親眼得見這場面,虧大了虧大了!”
聽到顧飛宇的抱怨,蕭杰倒是反應了過來:“你想看的話,去游戲論壇里搜搜看,應該已經有玩家錄下視頻了。話說回來,你的‘仙緣’找得怎么樣了?有什么頭緒沒?”
“唉,一言難盡啊…”顧飛宇頓時蔫了幾分,耷拉著腦袋,“奇遇倒是撞上了一個,但不是仙緣,差點成了‘魔緣’!我一開始有點思維定式了,以為遇到的就是隱居的仙人,沒想到那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是個蠱惑人心的邪神,差點就把小命交代在那兒了。還好我機靈,后面反應快,連滾帶爬地跑出來了,順便還救了個一起被困的老頭。”
他嘆了口氣,總結道:“看來這仙人沒那么好遇啊。我準備改變策略,先去九州各郡縣的守藏室、藏書閣轉轉,系統性地收集一波古代文獻和神話傳說資料,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和仙人、洞府、飛升之類相關的確切線索。先把仙緣所在的地圖位置確定了,等有了大致方向,再做進一步的深入探索。”
“嗯,思路不錯,你去忙吧。”蕭杰點了點頭。
顧飛宇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有些擔憂地看著蕭杰:“杰哥,你剛才說的‘后果’…該不會是指現實中,有人想找你麻煩吧?”
“麻煩?”蕭杰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談不上。再愚蠢的人,只要稍微有點腦子,也不至于直接來找我這個‘仙人’的麻煩。不過…如果有些人自以為聰明,覺得可以暗中監視、觀察,甚至是試探一下我的底線,那倒是很有可能。”
以蕭杰對人性的理解,自己這個“仙人”在游戲中的高調現身,勢必會引起現實世界中諸多勢力與個人的心思浮動。他們可能采取的對策無非幾種:討好巴結、嘗試拉攏、謹慎試探、暗中監控、或是潛在的敵對…當然,也有可能選擇最明智的做法,那就是盡量避開,絕不主動招惹。
仙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打破了現有認知與平衡規則的巨大變數。為了避免未來可能出現的、接踵而至的麻煩,蕭杰在決定現身之前,就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那就是毫不留情的“震懾”。只要對方顯露出任何一絲敵意、威脅,或者僅僅是惹得他心中不悅,他都準備以雷霆手段予以懲戒。
要讓對方明白,到底在跟什么樣的存在打交道。
以前是普通人的時候,處處束手束腳,明明知道某些人行事齷齪,卻礙于法律、規則和自身能力的限制,很多時候只能選擇隱忍,裝作看不見。回想起來,不知遇到過多少不平之事,受過多少窩囊氣。
如今,既然已登臨仙位,擁有了凌駕于凡俗之上的力量,自然無需再忍受這些。同樣,他也要借此機會,讓那些暗懷心思的人徹底明白——他蕭杰,這位行走于人世的仙人,絕非他們可以隨意揣度、更不可輕易招惹的存在!
他不再多言,徑直走到客廳中央,盤膝坐下,屏息凝神。隨著他逐漸進入物我兩忘、神游太虛的玄妙狀態,強大的神識如同水銀瀉地般,朝著四面八方緩緩擴展開來。方圓十里范圍內,無論是街道上的車水馬龍,還是住宅樓內的居家瑣事,甚至草叢中昆蟲的輕微振翅,一切動靜,盡數被他那浩瀚的靈識所捕捉、感知。
他更是悄然運轉起一門玄妙仙法——他心通·靈犀映照。此法雖無法直接讀取他人具體的思維念頭,卻能敏銳地感應到周圍生靈內心是否對自己懷有惡意、敵意或不良企圖。只要有一絲針對他的負面情緒產生,他都能在第一時間清晰地感應到其來源與大致強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蕭杰始終保持著一動不動,如同老僧入定。
良久,他緩緩睜開了雙眼,眼中神色有些復雜,既有幾分滿意,又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失望。
在他的靈識感知與“靈犀映照”的探查下,周圍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可疑的監控人員存在,看來那些掌握權力的家伙們并不愚蠢,至少目前沒有干什么畫蛇添足的蠢事。同樣的,也沒有哪個獲得了一些游戲力量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玩家勢力,跑來附近找不自在。
“可惜了…”蕭杰有些遺憾地想到,自己還想著能有機會小試牛刀,體驗一下仙法在現實中施展的具體效果與分寸把握呢。看來,暫時是沒這個機會了。
不過自己仙人身份暴露才剛剛發生,今天沒有,并不代表以后也沒有,蕭杰有種感覺,早晚會有不開眼的家伙出現在自己身邊,倒要看看會是哪個不開眼的家伙先來送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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