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杰駐足于村口,并未倉促遠行。
望著身后熟悉的村落輪廓,他心中千回百轉。此番離去,恐怕再難回頭。村中之人雖不過是些虛幻的“NPC”,終究相伴日久,多少存了些情分。倘若系統以此相挾,自己固然能強忍不語,但若是以后需要眼睜睜看著幾個熟悉面孔因己而亡,終究于心難安。
索性眼不見為凈。然而,此時此刻,自己又該去向何方?
對于這個問題,蕭杰卻早有思考。
這十幾年在村子里的生活他可不僅僅只是躺平擺爛而已。
不僅勤修武藝,把一身武功復刻了十之三四,同時他也一直在思考這個試煉的機制和底層邏輯。
為何不言不語度過一生就能開天眼,成仙道?
若是可成,其中必然有什么道理。
而這個道理,也必然跟他所要經歷的一切息息相關。
自己在太虛幻境的這一生,必然是遵循著某種規律、某種理念,不會真的是普通人的平凡一生。
今日這群山賊的出現,恰恰證明了這一點。
此時此刻,蕭杰心中對自己將來要面對的考驗已經隱隱有所猜測,不過是否如自己所想一般,卻還需要更多的數據和信息才能做出判斷呢。
但有一點蕭杰非常自信,只要這還是個游戲,那他就能夠玩轉通關。
此時此刻,蕭杰權衡著三條前路:
其一,遁入荒野,孤絕余生。尋一處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徹底隔絕塵世紛擾。此法能最大程度規避“人”的影響,清凈無憂,只要沒有人際關系的牽絆,那么剩下的無非是如何存活罷了,可以心無旁騖,專心求生。
其二,尋師問道,登臨絕頂。覓一名門大派或世外高人,潛心修習此界武學。若能練出內力,掌握此世武學精髓,再結合自身對武道的理解與記憶,成就絕世高手并非難事。屆時,何懼系統刁難?
若是能修習妖術,把自己的一身強悍妖法也復刻出來,那更是可以縱橫天下。
其三,隱于鬧市,見招拆招。徑直投身繁華都市,在人群喧囂中藏身,正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系統一定會給自己安排劫難,那倒不如在有準備的情況主動出擊,總好過被系統打埋伏的好。
思忖良久,蕭杰依舊躊躇難決。荒野求生看似簡單,然此方世界妖邪橫行,若是未遭人禍反被妖魔所害,豈不更冤?
自己這一身武功,打幾個山賊土匪倒是沒什么難度,可如果遇到強大妖物,恐怕也只有送菜的份。
拜師學藝本是上選,奈何自己口不能言,能否叩開山門,實屬未知。
反復掂量,似乎唯有先往附近大城一探,搜集情報,再作計較。
反正無論如何抉擇,系統必會千方百計逼迫自己就范,逃避終非長久之計。倒不如迎難而上,以不變應萬變。
他倒要看看,這系統能玩出什么花樣。
心意既定,蕭杰終是踏上了塵土飛揚的官道。
一路行來,他格外留意打探此界信息。先前在村中所獲得的信息不過皮毛,皆因那村落地處偏遠,消息閉塞。如今沿途留心,方知這世界的諸多細節。
了解越多,蕭杰心中驚奇愈甚——這分明就是他所知的“九州世界”!不同之處在于,此時竟是三四千年前的龍華帝國末年,九州仍舊由龍皇所統治。
然而,這世界遠比游戲中的設定宏大真實,地域廣袤如真實星球,城鎮村落星羅棋布,人口繁盛如恒河沙數,遠不是游戲中那個幾天就能走到世界盡頭的游戲地圖 蕭杰足足走了三天,才從村子所在的山谷中走出來,又走了七天,沿途打聽探問,這才了解了這個世界的大概信息。
這一日,遠方一座城鎮輪廓映入眼簾。蕭杰心懷忐忑的走進城鎮大門,離村時身無長物,只有少許散碎銀兩和一把鋼刀,一路走來也已經花費的七七八八了,眼下當務之急,是設法賺取些銀錢糊口。
行至城中一處布告欄,只見人群熙攘,圍得水泄不通,有人正高聲誦讀榜文。蕭杰擠近些,目光掃過墻上張貼的通緝令:
通緝:茲有魔影劍客酒劍仙,殺人無數,作惡多端,為禍武林數載,今群俠會頒布重金懸賞,生死不論,捕殺酒劍仙者,賞銀三千兩。
旁邊附著一幅筆法粗獷、形貌模糊的畫像。
酒劍仙?他怎會出現在這幻境之中?蕭杰心念電轉,愈發篤定自己的推測無誤。
對此異象,他早有猜想——這一定是系統所為,將他熟識的故人形象融入這太虛幻境,旨在混淆他的記憶,模糊虛幻與現實的界限。面對陌生人,他尚能緘默以對,可若舊友重逢,開口相詢,自己真能把持得住嗎?
這想必就是系統的思路。
想到此處,蕭杰卻忽然有些想笑,可惜系統卻漏算了一點:這些“故人”,皆是游戲中的角色,名字也是游戲里的稱謂。他們在此界的出現,非但未能迷惑蕭杰,反而如同醒目的標簽,讓他更清晰地分辨出何為幻境,何為真實!
尤其是那些已然逝去的隊友之名重現于世,只會愈發堅定他守口如瓶的決心。
蕭杰正欲轉身離去,忽聽人群中有人失聲驚呼,一根手指直直指向他:
“快看!是酒劍仙!”
蕭杰心中一愣,心說這么巧?轉頭望去,卻見一個拄著長槍的勁裝壯漢正一臉興奮的朝他指來。
蕭杰愕然片刻,立刻反應過來——靠,這混蛋指的是自己啊。
蕭杰心中不由得暗罵:你什么眼神啊!
他張了張口,卻完全無從分辨——自己根本不能說話!
旁邊圍觀眾人紛紛朝著蕭杰看來。
“咦,好像還真有點像。”
“喂,小子你是酒劍仙么?”
“不說話,這廝定然是做賊心虛!”
“快報官!”
“報什么官,殺了他領獎賞啊!”
眼看著眾人群聲鼎沸,其中更有許多江湖人士打扮的,將冰刃亮了出來。
蕭杰心中頓時暗叫不妙——該死,這混賬系統,玩不起是吧?要不要這么明目張膽的挖坑?
那畫像抽象無比,自己跟酒劍仙除了都有一個鼻子倆眼睛可以說毫無相似之處,就連武器用的都是刀,這都能吃上掛撈,分明是系統在搞鬼啊.
蕭杰不敢遲疑,轉身就走。若真被官差抓住,他口不能言,根本無法解釋清楚。
“大家快看,此人逃了,定是被我們說中了,此人便是大盜酒劍仙!”
“快快快!別讓他跑了!”
蕭杰心中叫苦,腳下發力,身形如離弦之箭般沖入街巷。身后呼喝聲、腳步聲緊追不舍,幾個勁裝打扮、手持兵刃的江湖漢子顯然把他當成了揚名立萬的機會。他專挑狹窄曲折的小巷穿行,利用晾曬的衣物、堆放的雜物阻擋追兵。
身后傳來怒罵:“酒劍仙,站住!”
“休走!留下人頭領賞!”
蕭杰充耳不聞,只覺風聲在耳邊呼嘯,汗水浸濕了后背。他猛地撞開一扇虛掩的后門,滾入一條更幽暗的弄堂,暫時甩脫了視線,但追兵的腳步聲仍如跗骨之蛆,在巷弄間回蕩。
干!這系統真的是演都不演了!蕭杰心中暗恨。剛沖出巷口,迎面便撞上一人,似是聞聲而來的幫手,橫刀便攔。蕭杰眼中厲色一閃,殺心頓起——既已被逼至此,索性放手一搏!他手中長刀毫無花哨地疾劈而下!
噗嗤!
那人長劍甚至來不及出鞘,脖頸間血光迸現,哼都未哼一聲便栽倒在地。
這么菜?不對,是自己太強了。
蕭杰心一橫,反正已是亡命之徒,見旁邊一個牽馬的客商驚得呆立當場,他反手一刀將其砍翻,隨手拽過韁繩,飛身躍上馬背,猛夾馬腹,縱馬朝著城外荒野方向狂奔而去…
夕陽西下,人困馬乏。看著四周荒涼的野地和連綿的山林,蕭杰勒住馬,長長嘆了口氣。罷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換個地方避避風頭吧。
不過經此一事,他對這太虛幻境的機制又多了幾分理解,還搞了一匹馬,倒也不算白來。
腹中饑餓感襲來,蕭杰翻身下馬,將馬拴在一棵樹下。他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灌木叢。不多時,兩只肥碩的野雞便出現在視野中,正低頭啄食草籽。
蕭杰屏息凝神,手腕一翻,指間已扣住兩枚飛刀。他手臂微抬,手腕猛地一抖!只聽“嗤嗤”兩聲輕響,破空之聲幾乎微不可聞。兩只野雞應聲倒地,連掙扎都未來得及,便已被精準地擊碎了頭骨。他走過去提起獵物,入手沉甸甸的 這一手暗器功夫同樣是他這十幾年來每日苦練得來,卻是復刻了記憶中流星追魂鏢的技巧,由于沒有內力支持,對付高手估計夠嗆,但是用來打個兔子野雞倒是不錯。
尋到一條清澈溪流,蕭杰利落地將兩只野雞拔毛洗凈,內臟掏空。他四下尋覓,摘了幾片碩大翠綠、帶著清香的野荷葉,又挖了些濕潤的黃泥。
他用荷葉將涂抹了少許隨身粗鹽的野雞層層包裹嚴實,確保汁水不會滲出。接著,蕭杰熟練地將濕潤的黃泥均勻地糊在荷葉包外層,裹成兩個厚實的泥球。在溪邊選了一處平坦干燥的地面,挖了個淺坑,將泥球埋入,又在上面升起一堆篝火。火焰噼啪作響,他時不時翻動柴火,控制著火候。泥土的濕氣被慢慢烤干,荷葉的清香混合著雞肉的油脂氣息,開始若有若無地飄散出來。
半個時辰后,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蕭杰扒開火堆和灰燼,小心翼翼地將兩個燒得硬邦邦的泥球扒拉出來。
他用刀背輕輕敲開滾燙的泥殼,剝開里面已經變成褐色的荷葉。剎那間,一股混合著荷葉清香與濃郁肉香的蒸汽猛地騰起!里面的雞肉色澤金黃,皮酥肉嫩,油脂欲滴。蕭杰顧不得燙,撕下一條雞腿,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頤起來,只覺得連日來的奔波勞頓都消散了幾分。
這宗師級的烹飪技術果然沒白練,雖然進入太虛幻境一切都如同現實,沒辦法再像游戲中那么輕松的制作美食,但只要上了手,腦海中便自動浮現出下一步的記憶來,制作起美食來倒是輕車熟路的很。
正吃得滿嘴流油、無比暢快之際,一陣輕微卻突兀的“嘩啦”水響忽然打破了荒野的寧靜。蕭杰瞬間警惕起來,肌肉繃緊,猛地抬頭循聲望去。只見溪流上游,一個身影正緩緩淌水而來。那人一身粗布衣衫,頭戴一頂破舊的大草帽,幾乎遮住了大半張臉,肩上用一根不起眼的木棍挑著個碩大的黃皮水葫蘆,步履看似緩慢,卻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沉穩。
蕭杰心中呵呵,得,又來事情了。
讓我猜猜,是世外高人讓我開口拜師,還是——
“好香,好香啊!小子,老夫肚子餓了,可否分我些雞肉?”那草帽老頭站在溪邊,貪婪地吸著鼻子,渾濁的眼睛卻似有精光一閃而過。
蕭杰心中警鈴大作,但對方尚未顯露敵意,他也不好直接翻臉。他沉默地扯下一個油光發亮的雞腿,手腕一抖,精準地朝老頭拋去。老頭嘿嘿一笑,枯瘦的手掌隨意一抄便接住了,也不怕燙,張嘴就啃,吃得滿嘴流油,嘖嘖有聲。
“好吃,好吃!再來些!”老頭舔著手指,毫不客氣地再次討要。
蕭杰眉頭微蹙,索性將剩下的半只雞也扔了過去。老頭眉開眼笑,正要大快朵頤——
“嘚嘚嘚嘚…”
急促而密集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如同驟雨般打破了山野的寧靜!蕭杰猛地起身,只見塵土飛揚間,十幾個江湖人士已然策馬趕到,迅速散開,刀劍出鞘,寒光閃閃,將溪邊前后出路堵得嚴嚴實實。
蕭杰的心沉了下去,心中暗自嘆了口氣!毫不猶豫地操起身邊的鋼刀,橫在身前。
看來今日唯有殺出一條血路了!好在經過上午的實戰,他對刀法的運用更加得心應手,甚至連幻滅刀法中幾式精妙的招法,也能勉強施展其形,只是苦于沒有內力催動,威力大打折扣。
對付十來個普通的江湖人士,應該問題不大。
這老頭倒是看不出深淺,感覺有種世外高人的范,也不知道是敵是友。
不過有一點他卻大概可以確定,這幫人出現的目的,一定是逼自己開口。
果然,下一秒那啃著雞腿的老頭便慢悠悠地開口了:“小子,我看你眉宇間并無奸邪戾氣,何必妄動干戈?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誤會,何不解釋一二?你若不是酒劍仙,直說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