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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心頭之血

  幽寐之界,無念府。

  孤滄月著一身姜黃色錦袍,大搖大擺走進悲畫扇的書房。與其說是書房,倒不如說像個舒適的休憩場所,琴瑟茶酒齊全,書卻是沒有幾本。

  司幽大人悲畫扇半倚在羅漢床上,笑盈盈看著眼前的男人,她今日穿著黑紅間色的紗裙,黑色眼線搭著一抹紅色的眼影,媚眼如電——是那種世間自詡柳下惠的男子也不免想悄悄偷看兩眼的絕色美人,可惜孤滄月正眼都沒給一個,自顧走到書房內一把古琴邊坐下,輕輕撥弄了兩下琴弦。

  “滄月大人好興致,什么時候倒對琴藝有興趣了。”

  “你找本君,是為了了解我的興致?”孤滄月撫摸著琴,眼都不抬。

  悲畫扇笑了,從羅漢床上起身,架腿而坐,更顯得一雙美腿修長翩然。“滄月大人真是掃興,托人家辦事還沒個好眼色”,她將胳膊架在身側的幾案上,手指輕托下頜,“那么精彩的故事,我突然有點不想說了呢。”

  孤滄月原本低垂著眼睛,眼睫長長蓋住眼神光,聽見此話猛然抬眼看向悲畫扇,后者只覺他眼內射出數道精光如八月午陽,幽寐之身哪受得了這樣的炙烤,只覺身上紗裙和一頭長發翻飛欲焚,她連忙施術用胳膊擋住臉。

  孤滄月垂下眼睛收回精光,側身而倚,以手撐頭,“現在想說了么?”

  悲畫扇有些狼狽,體態不自覺坐得更端正了些,“這滴血來自一個女子,二十歲左右,無修行無法術的凡人一個。”

  “所以這個故事的精彩之處在哪里?”他聲音里有些不耐煩。

  悲畫扇有些得意,輕笑了一聲,站起來在房中踱步,“萬萬沒想到,這滴血的主人在前塵往事中竟與大人有著一段奇妙的緣分,也難怪滄月大人會對她好奇。”

  孤滄月坐了起來,“她當真與本君有緣分?”

  “千年之前,大人還是鸞鳥上神,在三界游歷路過凡塵時因故受傷,滄月大人可有印象?”她問。

  他當然記得。

  那是人間一甲子一次的“天志明鬼祭”,不少上神都會去觀禮,鸞鳥只是碰巧經過,看見人界有一處匯聚了不少仙家靈氣,便去湊了個熱鬧。

  那是一處靠近京城的開闊所在,山水琴瑟和鳴一脈生機之象,空地上用崖柏木搭出了一個寰丘壇,壇的中心置了一塊圓形的花崗巖做“天心石”,也是主祭之人禮儀之處。

  祭壇分三層,底下第三層共有二十八根崖柏木柱,意為二十八星宿;中間一層則是十二根崖柏木柱,意為一年十二月一天十二辰;最上面一層則是按先天八卦的方位立了八方石碑,乾位那一方石碑上刻著“尊天事鬼”四個篆體大字,旁邊左下角還小小刻了一行墨子《明鬼篇》中的句子,“鬼神之有也,將不可不尊明也,圣王之道也。”

  九九八十一名身穿黑色直裾祭袍的男性分三層而立,圍著祭壇正在行吟。鸞鳥好親近,且生性好奇,他不似其他仙家一樣隱蹤于云端,而是幻化成一只純白的孔雀落到了祭祀現場附近的大樹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下面那群人炮禮、祭酒、焚香、劍舞、辭祭…好不熱鬧。

  突然場上安靜下來,只見祭祀者們按先天八卦方位立定,而后持咒金剛坐。一女子身著純白紗裙,系紅綢拖尾腰帶,衣袂飄飄走到祭壇中央的天心石,凈手焚香后緩緩坐下開始彈奏古琴,鸞鳥幻形成的孔雀只覺得琴音入脾心生喜悅,不免開屏合著叫了幾聲,在祭祀者看來,祥瑞合音祭,此為大吉之兆,福澤眾生,自然歡喜。

  不曾想之后就出了意外。

  儀式結束時按禮需由主祭立于祭壇中央,蒙眼射出三支箭頭淬了七七四十九日朱砂的響箭,箭射得越高越遠越好,視為正氣入青云,邪祟盡出而人間有正道之意。

  當日主祭為墨家將要接任矩子的一名年輕男子,只見他著一席金烏錦服行到壇中,蒙眼拉弓,一弓搭三箭,臂展,松手,三支箭如氣貫長虹般射向天際,就在眾人歡喜禮成之際,卻發現其中一支箭竟射到了那剛飛出不遠的白色孔雀,孔雀受傷墜地,翅膀肉根處一貫穿傷出血泊泊,眾人大驚失色,場面一時失控。

  “本君被那淬有朱砂的箭射中,一時竟無法幻化真身,只能以孔雀之姿示人,記得后來被帶到一處府邸治傷,傷好就離開了,可此事與那滴血的主人有何關系?”

  孤滄月想了想,“難道她就是那時那日祭祀彈琴的女子?”

  悲畫扇笑得意味深長,“不僅如此,她還是救您的人。”

  “此言何意?自那祭祀儀式后本君再未見過她。”

  “那朱砂本就是至陽之物,墨家又選每日午時設壇,連淬箭頭七七四十九日,加之那射箭之人八字純陽,自然威力非凡,否則也不可能傷得了您。這就意味著能治您傷口的金瘡藥也非同一般,除了雄土鱉、膽南星、血竭、馬錢子、龍骨、南紅花、川羌活這些常見的藥材外,還需要一味特殊的藥引將這些藥粉混合成藥漿——那便是八字純陰且未經人事之女子的心頭血,只有這種血可以克制朱砂的肅殺之氣,才能讓傷口愈合。”

  “你的意思是,她用心頭血給我治傷?”

  悲畫扇重新坐回羅漢床,似笑非笑地看著孤滄月,“我的意思是,滄月大人身上流著一絲她的心頭血。那姑娘以血和藥,所需之量不可小覷,她的血早已隨著藥,通過傷口滲入了您的經脈和血液,難怪大人冥冥之中對這滴血的主人如此在意。”

  孤滄月恍然,原來他與宋微塵很早之前就相遇了,不僅相遇,他們甚至血脈相連。

  孤滄月定定看著悲畫扇,突然放聲大笑,“有趣,當真有趣!司幽大人確實講了個好故事!”

  孤滄月起身整理衣飾欲走,“欠你一個人情,有需要時開口。”

  悲畫扇把玩著一縷自己的頭發,“我還有一個有趣的發現想分享給大人。”

  孤滄月負手而立,側頭等著她接下來的話。

  “大人可知祭祀那日,射傷您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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