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寢?”
宋微塵裝模作樣捶了捶腰,“墨愛妃你也知道,朕操勞過度,對男女之事實在有心無力…”
見她借開玩笑還在避著自己,絲毫不顧此舉可能帶來的危險,墨汀風不再逗她,神色嚴肅起來。
“微微,我是知會,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就算谷雨夜夜來守著你我也不放心。總而言之,要么你跟我睡,要么我跟你睡,你選一個。”
“嘖嘖,聽聽,你這都是什么虎狼之詞?”
宋微塵撇撇嘴,要不是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她都忍不住要往那個意思想了。
“我跟滄月有婚約,跟你睡在一起像話嗎?”
其實這句話現在更像是宋微塵的一塊擋箭牌,她不想給墨汀風無謂的希望,得到又永遠失去的痛苦遠大于從未得到過。
但同時又希望這個虛無縹緲的‘婚約承諾’能讓孤滄月有動力把失去的東西盡快找回來。
她很清楚,跟他們任何一個其實都沒可能。自己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衰弱,撐不了多久了。
“你倆沒可能!”
聽她還提“婚約”,墨汀風氣不打一處來,“說什么等我解了斬情禁制再改嫁過來,宋微塵,你敢!”
“我絕對不會讓你嫁給孤滄月,聽明白了嗎!他在玉山瑤臺那樣對你,還敢惦記嫁給他?!你…既然口口聲聲說選擇困難,我幫你選!”
見他越說越來勁,宋微塵及時打斷施法,軟軟的喚了他一聲。
“墨汀風。”
他果真瞬間閉嘴,嘆了口氣,一臉的沒脾氣。
“我昨夜夢到了喜鵲。”
宋微塵不知為何覺得心慌。
“我擔心這次去鬼市,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
將頭輕輕枕在他彼時替她挨了一刀的位置聽心跳聲,撲通撲通,沉穩有力,這才稍稍安定了一點。
“你答應我,這次絕對不許在我身上再設置移傷禁,別的也不行。”
墨汀風順勢將她摟在懷里,“乖,上次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我保證。”
他這次一定要活捉喜鵲,將她背后的線頭揪出來!.
鬼市。
喜鵲將自己的身世原原本本告訴了金仙大人,絲毫隱瞞也無。
之所以如此兵行險招來自薦投靠白虎大人,是因為她在平陽發現了秦徹身邊那個黑衣人的蹤跡。
那是喜鵲此生唯一的夢魘。
他的功夫深不可測殺她易如反掌,但這不是重點——昔日喜鵲在秦府與其有過兩次接觸,他對彼時年幼的她所做之事,簡直畜生不如。
也是因著當年那痛苦扭曲深入骨髓的記憶,只要有他在的場合,她就會不受控制的起雞皮疙瘩——一種無意識的生理性應激反應。
假死脫身進入秦府那夜,他雖未照面,她卻知道他在。
因為那種熟悉的感覺如惡鬼附體,她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根本無法控制。
前日鬼市剛剛打開被封住的山門,陸陸續續又來了客。她在鬼市早就閑得發慌,于是喝了易容水隨機變成一個小女孩在開闊地的集市湊熱鬧,當經過某個帶著客標面具的男人之后,渾身不受控制的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雞皮疙瘩。
她便知道是他來了,且目的是她。
她作為秦小侯爺在鬼市的倀人,成日跟在侯爺身邊形影不離之人到了平陽,自己卻沒有得到秦府的任何指令,那她必定就是獵物。
想來,多半是自己在司空府蓄意謀殺桑濮未遂的事情給秦小侯爺惹了些麻煩和不快。
他來給他清場。
幸虧在此之前接了阮綿綿指令將七洞所剩藥劑全部收入囊中,后來緊接著構陷桑濮之事便東窗事發,那些藥劑根本沒來得及轉交就已經“死”在司空府偏殿,倒無形中幫了喜鵲的大忙。
但靠藥劑易容匿蹤總歸不是長久之計,喜鵲來找金仙大人,也是無法之法。
二洞是東家白虎的產業,這在鬼市不是秘密。
但白虎與暗格有關系的這個信息藏匿極深,若非此前秦徹有意讓喜鵲在鬼市暗查白虎與暗格的牽絆到底有多深,他也不會告訴她。
這是現在喜鵲手上最后的稻草。
“金仙大人,您就算見死不救我也會保守這個秘密,絕不會出賣白虎大人。”
喜鵲越這么說,越讓他覺得留了后招。
金仙大人沉默半晌,煙袋熄了都不曾察,似是在仔細斟酌著什么。
末了他重新點燃煙袋深深吸了一口,“姑娘,救你不救,全憑命數,你給老夫隨意說個字,我們測一測便知。”
喜鵲撲通再次跪下,深深磕了一個頭。
“老神仙,求您一定救救喜鵲!那我…便說個‘救’字。”
金仙大人徐徐吐出一口煙。
“拿‘救’字做拆字法解,有道是‘反旁無一好,十個十重災’。‘求’音同‘囚’,姑娘這是困獸死斗,卻難逃被俘命運,無破局希望。”
“再用裝頭接腳法看這‘救’字,得‘逮’,雖想借力脫身,卻橫山壓頂,逃出生天無望。”
“姑娘這敗局已定,恕老夫無能為力。”
喜鵲匍匐跪在地上,又怕又恨,渾身似篩糠一般,“老神仙,您這是提前給喜鵲送上了絕路啊!”
她不是沒想過逃離鬼市,但轉念一想出了平陽更危險,不僅隱匿蹤跡困難,而且追殺者不必卸法,殺她如探囊取物。
喜鵲悄悄摸向自己衣服內兜,那里藏著一瓶迷魂散,她暗想軟的不行就來硬的,先把金仙大人弄暈,再給他灌下傀儡藥劑以供自己驅使——亦如上次對青云那樣。
還未碰到藥瓶,金仙大人說話了。
“姑娘這一跪,跪進了坎卦位,一身黑衣加重坎水陰氣,陰謀陷落,詐降之象,莫不是想借機對老夫出手?勸姑娘趁早死心。加之你此刻是我的模樣,為‘伏吟’之象,也就是你對我如何,必加倍還在你身上。”
聞此語,喜鵲哪里還敢再動,她滿心的絕望卻也無可奈何,今日遇上了高人。
看來這金仙大人確實有兩把刷子,再加上他間接從暗格拿到的信息,這“落陽金口”自然有能力攪弄風云!
風云變換,云波詭譎,亦如這鬼夫案讓人捉摸不透。
墨汀風和宋微塵就在這樣的天氣里登上了載魄舟。
本來從司塵府出發時還是一片“上天同云,雨雪雰雰”之勢,好在到了丹霞鎮地界之后,云層越來越淡,加之此地群山環抱,其中又多松柏,綠意盎然,倒顯出些春日將近的氣色來。
他們再次扮作小夫妻到了丹霞鎮。
鎮子坐落在斜壁半坡一片群山青翠掩映間,為了不引起關注,兩人將載魄舟停在村外隱蔽的林子里,此處到達目的地需要走上半柱香的時間。
“背你好不好?”他生怕她累著。
宋微塵頭一次來丹霞鎮,看哪里都新鮮,她才不要。
此刻要不是被墨汀風拉著早跑沒影了,其實只要那前世印記不作祟,以宋微塵的性子何止是招貓遞狗,此情此景,她巴不得去林子里追野兔子。
兩人閑情漫步,依著葉無咎所控地網提供的信源,徑直到了與黃珍蕓舊宅間鄰的那戶人家門前。
老婆婆正坐在院子里剝曬好的玉米棒,雖說已耋耄之年,卻是精神矍鑠,宋微塵見到她,甜甜的喚了一聲婆婆。
她自稱是黃珍蕓的曾孫女,說自己太奶奶現在糊涂了,總念叨起在丹霞鎮的生活,她便與夫君共同來此,想帶點當地的信物回去給太奶奶做念想,也順便看看故居。
墨汀風將帶來的點心伴手禮放在老人旁邊的木桌上,“老人家,叨擾了,我們來的時間不巧,那舊宅無人在家,看您這里開著院門,想進來討杯茶喝,不知道合不合適?”
壯年人要出去奔波生計,白日里這老婆婆幾乎都是自己在家,加之民風淳樸無防害之心,有人陪她聊天哪有不高興的道理,忙不迭地給二人擺座沏了粗茶。
宋微塵與墨汀風對視一眼,開始試探。
“婆婆,我太奶奶特別喜歡金合歡樹,說當時在院子里種了好大一棵,我想給她帶兩支回去解鄉愁,您知道那樹在哪里嗎?我在舊宅門口沒看見,可是已經砍了?”
老婆婆面露疑惑,“小姑娘,丹霞鎮從我記事起就沒有人家種過金合歡。”她指了指自家院子里的兩棵樹,“我們這里都種柿子樹,好事成雙。”
“哦,我太奶奶年紀太大已經糊涂了,許不是種在家里,可能是附近的什么地方,您知道嗎?”
老人還是搖頭,周圍樹林雖然品種繁雜,但恰好沒有金合歡樹——倒是有合歡樹,不過那是另一種全然不同的花藥,也叫馬纓丹。
“不過你太奶奶確實喜歡各種草木花材,總找些稀奇古怪的回來制藥,我那時還小,特別喜歡跟在她屁股后面一起上山挖藥草,我這點認草辨藥的本事都是她教的。”
墨汀風起身給老婆婆倒了一杯茶,“婆婆,您給講講當年和太奶奶的故事吧。”
現在的年輕人,沒有幾個喜歡聽老人念叨過往,他愿意聽老婆婆自然歡喜,直夸墨汀風有情念舊。
“你太奶奶跟我們不同,多少沾點仙家氣。”
老婆婆看著院外山巒,眼神逐漸迷離,似乎回到了幾十年前——
蕓姐是入秋后的一天夜里突然來的丹霞鎮,她年輕漂亮,家里有男丁的不方便收留,我家爹爹和兄長都打仗去了,蕓姐就暫住到了家里。
她說來丹霞鎮是為了找夫君,因為他被征兵去了南境平陽——可那里離丹霞鎮幾千里,為何來此處找?我那時雖小,卻能聽出這當中諸多不合理,又因著好奇所以想起來便追著她問。
起初她只是笑,也不認真答,后來熟絡了也被我問急了才說按照風形水勢,必須要來丹霞鎮給她夫君“定錨”,也就是來這里給他確定身份,否則即便去了南境也找不到。
“這倒是沒聽太奶奶說過,為什么不來丹霞鎮就即便去了平陽也找不到他?”宋微塵忍不住好奇。
老婆婆從遠處收回視線,將手里仍舊握著的干玉米棒子放下,仔細擦了擦手,看著宋微塵若有所思。
“因為蕓姐的夫君…被借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