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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這一覺,李追遠從天黑睡到了天黑。

  睜開眼,從李追遠這個角度,可以看見女孩柔和精致的面部輪廓。

  她側躺在床邊,頭枕著手,其實也在看著自己。

  少年自地毯上坐起身時,女孩也從床上坐起。

  她的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現在,這個表情對她來說,已不算難事。

  少年本有許多話想對女孩說,可一想到自己現在臟兮兮的,昨晚來這里時,既沒洗澡又沒刷牙,顯得有些埋汰。

  尤其這里還是女孩的臥室,現在的自己與這兒的環境和人,有點格格不入。

  “阿璃,我去洗個澡。”

  女孩點點頭。

  剛走出臥室,李追遠就看見劉姨在切肉。

  “小遠,看來你是真累了。”

  “是睡得有些久了。”

  “餓了吧?”

  “嗯,好餓。”

  “那你先去洗澡,這些肉是為你預備切的,你自己烤肉吃怎樣?”

  剛醒來就吃烤肉,好像有些不太合適,但對于現在饑腸轆轆的少年來說,這個提議真的是相當不錯。

  “好啊,謝謝劉姨。”

  “是想去院子里吃,還是去屋頂露臺?”

  “露臺。”

  “那我待會兒讓你秦叔把烤爐端上去。”

  “好的。”

  李追遠去洗澡了,柳奶奶本就會定期給他訂做新衣服,浴室里已經有一套新衣折疊好放在那里。

  洗澡時,李追遠刻意避免水沖到包扎好的右手,他一看就知道這是誰給自己包扎的,因為劉姨醫術太好,她包扎的話不會這般繁復…不,是體貼呵護。

  洗完澡出來,李追遠先上樓去找了柳玉梅。

  柳玉梅正坐在二樓開間的藤椅上,一邊吃著甜品一邊欣賞著窗外的雨。

  李追遠:“居然下雨了。”

  “阿璃的房間隔音好,聽不到雨聲很正常。”柳玉梅擺擺手,“好了,你是剛醒吧,吃東西去吧,奶奶我也該歇息了。”

  “您安歇。”

  “那可不,你們年輕人起來了,我自然就該歇下去了。”

  李追遠轉身下樓,牽著阿璃的手,來到屋頂。

  露臺上撐著一把大黑傘,如同一座黑色的亭子,將雨水隔絕。

  大傘下面,擺著桌椅板凳,小烤爐里已經生好了炭火,烤盤上放著麻將塊大小的一塊肥肉以作潤鍋。

  李追遠和阿璃一人一邊坐了下來,開始烤肉。

  鮮嫩的牛肉,只需簡單烤熟,再沾一點簡單的調料,就足以美味。

  當然,最主要是真的餓了,這時候,正常的食物也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效果。

  就著烤肉的節奏,李追遠對阿璃講述起了昨天…應該是前天所發生的事,阿璃聽得很認真。

  尤其是在聽到少年最后用腳踩在那頭豬腦袋上,再以業火將其葬送時,女孩微微側過頭,眼睛好似如星光般,閃了閃。

  她能聽出來,少年是為了她方便構圖畫畫,才特意做出的那個動作。

  當兩個人的關系真的相處到極好時,往往會互相變得很幼稚。

  烤爐里的炭火泛著輕微的紅光,在女孩眼里,認真講述的少年身上,似乎也有一層淡淡的光暈。

  劉姨全切的肉,沒準備素菜。

  吃飽了。

  李追遠和阿璃坐在這里下起了棋,下雨天的夜里天上沒星星,正好干凈,適合布置棋盤落子。

  結果毫無意外,李追遠連輸了幾輪。

  最后,李追遠和阿璃分別,下樓取書包時,少年特意把那瓶被自己喝光了的健力寶罐子放入書包里。

  然后背起書包,拿起門口的一把傘,撐開,走出院子。

  他走后,阿璃抱著一個鑲嵌著珍珠瑪瑙的小收藏箱,也來到了自己臥室。

  目光逡巡了好幾遍,

  沒能找到那個罐子。

  她嘟起了嘴。

  但很快,

  她又笑了。

  這雨,應該下得挺久的了,學校里多處都出現了積水,有些地方更是避無可避,必須得趟水過去。

  宿舍此時早已熄燈,李追遠將背包卸下來,準備先把包丟進去,自己再翻過圍墻。

  他當然可以喊宿管阿姨開門,報出譚文彬的名字即可,但下雨天,有點麻煩,不如自己動手干脆。

  正要往里頭丟包時,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小遠哥。”

  譚文彬打著傘小跑過來。

  “彬彬哥,你怎么還在外面?”

  “在店里看電影,看著看著睡著了,這不正準備回宿舍么。”

  李追遠點點頭,他知道,譚文彬是大概推算了自己會醒的時間,一直在店那邊等,店里的柜臺處,可以看見這棟宿舍樓大門。

  “潤生哥情況怎么樣?”

  “他很好,如果萌萌不給他親自做夜宵的話。”

  “咔嚓!”

  都不用喊宿管阿姨,譚文彬直接拿鑰匙,自己開了鎖。

  回到寢室,李追遠拿起干毛巾擦了擦身子,譚文彬就順便把照相館的事處理方案給說了。

  “彬彬哥,你做得很好。”

  “小遠哥,那我們就這么定下了?”

  “嗯。”

  “就是那些靈的使用,還得小遠哥你來想辦法,包括給它們留一些控制手段。”

  “這個不急,鄧陳說得沒錯,那三個現在太虛弱了,暫時派不上用場,先給鄧陳單獨上禁制,也不合適。”

  “是不合適。”

  “我給你畫個陣圖,你抽空去照相館給它里頭找個房間布置一下,能加速聚集風水氣象,把那三個供在那個屋子里,能幫助它們提升一點恢復速度。”

  “行,交給我。”

  李追遠將毛巾掛了回去,走到譚文彬面前,仔細查看了一下。

  “小遠哥,怎么了?”

  “補回來了。”

  “補回來了?陽壽?”

  “應該是的,那天你應該用了御鬼術。”

  “用了一半…”

  “但也虧了不少陽壽,現在不僅補回來了,還多了一些。大概再走個兩浪,你養鬼所折損的陽壽窟窿,就能都填補回去了。”

  “那敢情好,呵呵。對了,小遠哥,還有件事沒跟你說。”

  “什么事?”

  “我讓鄧陳和那仨小可愛進行交流,以他們的口吻和認知,寫信,給他們三個的失蹤,做了交代。

  大概主題就是:厭倦了醫院的繁忙工作、厭倦了做生意的枯燥乏味、厭倦了一直炒菜的油煙氣,忽然想通了,覺得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

  總之一句話,我不干了,我去旅游了,去尋找自己的田園牧歌了。”

  紅猴的醫生碎成肉泥了,青牛的老板燒成灰了,那位四叔提刀追譚文彬時,布下了瘴,飯店里沒人能看見當時的情況。

  三個人都算比較干凈的失蹤,前兩個的尸體還自我處理得很好,四叔剖腹自殺太剛烈了,昨天譚文彬特意去了他家,清理了一下“案發現場”。

  要是他親爹知道,他兒子利用家學去干這個,估計又得氣得解開皮帶。

  因為三個陰獸先前都有自己的人際關系,所以信中添上這些后,可信度很高,哪怕有人懷疑也無所謂,有這封信在,就算報警警方那里也好交差,不至于浪費警力。

  主要是,把這三個人的失蹤因果,做一個最后處理。

  “彬彬哥,你考慮得很周到,我都沒思慮到這些。”

  “小遠哥,你是太累了,再說了,你不是把事情交給我處理了么,這本就是我該做的,以后這種收尾的事,都由我來負責就是了。”

  “好的,那就辛苦你了。”

  “嘿嘿,職責所在。”這樣以后每一浪,自己都能有一個固定作用環節了,就算謝幕鞠躬時自己不在,但字幕上也會打出自己的職位。

  一般這種叫什么來著,后期處理?

  李追遠在書桌前坐下,先畫起了陣法圖,陣法圖得做到傻瓜式理解,然后再做注意點標注。

  譚文彬也坐在他的書桌前,拿起書開始看。

  李追遠把陣法圖畫好后,遞給譚文彬,譚文彬放下原先的書,開始記憶理解。

  看著看著,彬彬發出了疑惑:

  “咦?小遠哥,我怎么感覺我現在看這些東西,效率越來越高了?”

  “你也學了這么久了,熟能生巧。”

  “會不會和我肩膀上的倆孩子有關系?”

  “嗯,他們在你身上,能提高你的靈覺。”

  “唉,所以,要是以后他們投胎去了,我就得淪為老年癡呆的孤寡老人了?”

  “他們只是提升你的狀態,但主要還是靠你自己的學習,不要本末倒置,彬彬哥,你要有自信。”

  成績好的學生往往更相信自己的努力,成績差的學生更愿意相信學習寶典或秘籍,同時文具還多。

  譚文彬用力點點頭,對,得相信自己,遠子哥端來的雞湯,再燙也得一口悶。

  彬彬把陣法圖理解記憶好后,看了看時間,剛過零點,他就離開寢室,去廁所抽了根煙,抽完后,伸了個懶腰。

  好了,開始今天的戒煙。

  回來后,譚文彬繼續看書,他現在很喜歡晚上的學習氛圍,月黑風高下,有倆鬼孩兒在身旁幫忙,學習效率簡直翻倍。

  要是自己高考前,就有這種配置,那簡直太美妙了。

  不過現在也來得及,大學也有期末考。

  絕大部分大學生期末前拿起嶄新的書時,那壓根不叫復習備考…學習也算不上…完全叫預習。

  時間不斷流逝,李追遠睡得太飽,是一點都不困的,記錄完第三浪的事件后,他拿出了《走江行為規范》。

  先將目前為止,還未產生變化的規律提取出來,再對發生變化的規律進行措辭上的修改。

  這是初步修訂,做完這些后,李追遠手里拿著筆,坐在椅子上,開始思考。

  事實已經證明,沒有一成不變的規律。

  江水是流動且變化的,每年夏天溺死的人里,很多都是自認為水性很好的。

  可桃樹林下的那位,又曾說過,魏正道喜歡將江水和天道扒得很沒意思。

  但它又轉述過魏正道的話:一味褻瀆天道,天道會忍不住扒下你身上的人皮。

  上述兩句話,是矛盾的。

  而且結合自己的實踐經驗,矛盾點還在繼續擴大。

  有矛盾是好事,真相往往就隱藏在這一個個矛盾碰撞中。

  李追遠在《走江行為規范》上,翻開一頁,寫下:

  提高對走江難度的認知,加深對走江行為的理解。

  江水是動態的,走江的規律,也是動態的,要在動態的發展中把握機遇。

  李追遠輕輕舒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涼水。

  既然自己都把走江比作“出題人”了,那過去自己企圖總結出固定靜態的規律來方便走江,顯然也是不合適的。

  你把自己的行為邏輯固定住了,豈不是給“出題人”預判針對的機會。

  第三浪的豬頭行為,絕對不是單純的巧合,自己就是被打了個路徑依賴。

  所以,歸根究底,還是得充分把自己的主觀能動性給調動起來。

  把每一浪都當作一輪新的牌局,重新發牌拿牌,上籌碼,制定策略,不能偷懶和懈怠。

  這不是對以前認知的推翻,而是在以前基礎上的進一步提高與升華。

  第三浪中,潤生受了重傷,譚文彬折了陽壽,自己也受了傷;而且五頭陰獸,自己就殺了一頭豬。

  本意上沒想控分,但這一浪無論是團隊損失和收獲,都遠遠低于前兩浪。

  這算是無心插柳了。

  要是真有個評分標準,那自己這邊第三浪的分值,肯定不高。

  那么第四浪的難度,雖然依舊遵循著一浪強過一浪的原則,但增幅度,應該會降低。

  這倒是自己創造了開啟新一輪測試的條件。

  李追遠拿出一個新本子,在上面開始做起了策劃方案。

  方案并不復雜,目前來說,只有一些關鍵性的想法和所需要論證的概念。

  后續部分,還是得在實踐中去進行填充。

  李追遠又拿出一個新本子,寫起了自己的“病歷”。

  他埋怨過魏正道為什么不給后世病友留些東西,想著自己也沒留過,那就現在開始寫吧。

  寫這個的主要目的,倒不是真的為了以后可能得這個病的人。

  而是他寫完這個后,就能更心安理得地埋怨魏正道了。

  這一寫,就得從自己記事起開始,寫到天蒙蒙亮時,才剛寫到自己回南通。

  前面這些,主要是小時候的病情發展。

  李追遠伸了個懶腰,他現在依舊精力充沛,起身離桌去洗漱。

  “啊”

  譚文彬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揉了揉眼,然后跟著一起去洗漱。

  “你不睡覺么?”

  洗漱完回到寢室,見譚文彬開始換起了衣服,李追遠問道。

  “我去審計教室睡。”

  “哦。”李追遠明白了。

  譚文彬面露苦笑。

  那天自己被四叔拿菜刀在小區里追著砍時,他為了周云云安全著想,將她推出了白霧,等白霧退去后,他又馬上去照相館增援。

  昨兒個先忙著寫信,然后又馬不停蹄地去四叔家處理尸體,總不能干這事兒時帶著對象吧。

  這就弄得,把人家晾了兩天。

  譚文彬:“還好云云脾氣好,沒怪我,我說我上午去陪她上課,她還挺高興。”

  李追遠:“因為她喜歡你更多些。”

  譚文彬夸張地舉起雙手:“啊,聽起來我真是個負心漢啊,哈哈哈。”

  李追遠把自己書包清空,那個空罐子本想放自己書桌上,但擔心譚文彬或者林書友打掃寢室衛生時把它當垃圾給收了,就把它放進了書桌抽屜里。

  二人一起下了樓。

  李追遠:“我去食堂買早餐,你要不要?”

  譚文彬搖頭:“更喜歡我的人會幫我帶,我去了就有的吃。”

  李追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走進了食堂。

  譚文彬撓撓頭,長舒一口氣。

  果然,每次在阿璃那里好好休息過的小遠哥,都會變得很平易近人。

  也就這時候,譚文彬敢主動開點玩笑,可即使如此,心里還是有點惴惴的。

  他拿出車鑰匙,去商店門口,將小皮卡發動。

  昨晚下雨,他正好借著雨水連夜把車洗了,沒辦法,他用這車拋過尸。

  好在,大家都是撈尸人,運過尸體的車不會覺得晦氣,反而會覺得親切。

  譚文彬把車開到審計,停車后,見時間來得及,就直接去被事先告知的早八課教室。

  周云云已經來了,面前放著的是早餐。

  讓譚文彬感到意外的是,探險隊的那位羅明珠小姐,居然也在這里,就挨著周云云坐著。

  羅明珠剛哭過眼眶紅紅的,手里拿著一封打印的信。

  “我真的沒想到,我四叔這些年過得這么苦,這么不高興。”

  周云云:“你該為你四叔高興,他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也一樣可以去體驗新的生活。”

  “嗯。”羅明珠點點頭,拿起桌上的豆漿喝了一口,感慨道,“我沒想到四叔用盲文寫的東西,文采也能這么好。”

  譚文彬暗自得意:那是哥的細致與素養。

  其實,那天在四叔的“江湖菜館”吃飯,四叔從廚房走出來,喊羅明珠“珠珠”而不是“玉玉”時,譚文彬就已經有些奇怪了。

  羅明珠自己說的,她原本叫羅明玉,后來被父母跟著家里酒店名字改了名,圖個好兆頭。

  老一輩親戚,應該還是繼續喊“玉玉”才對。

  現在當然能理解是怎么回事了,真正的四叔早就死了,后來炒菜捐助兒童做善事的四叔,是借尸還魂的白蜈蚣。

  人沒經歷過羅明珠小時候,自然就喊“珠珠”了。

  不過,譚文彬真的不理解周云云為什么還要繼續和羅明珠玩。

  老班長,難道你沒發現這位羅大小姐對我的目的不純么?

  你這到底是開門揖盜、引狼入室呢,還是故意拿這個來考驗干部?

  譚文彬:“學姐,你好像走錯教室了。”

  羅明珠:“我還沒說你走錯學校了呢。”

  “學姐,讓讓。”

  “不讓。”

  譚文彬伸手抓住羅明珠的頭發,將她提起,羅明珠很吃痛也很不滿,卻不得不被強行挪去了前排位置。

  她回過頭,一臉哀怨地看著譚文彬。

  譚文彬沒搭理她,拿起茶葉蛋剝了起來。

  剝好一顆后,先遞給周云云吃一口,余下的送自己嘴里,然后繼續剝第二個。

  羅明珠:“我也沒吃早飯。”

  譚文彬:“你家開飯店的,去你家店里吃去。”

  羅明珠:“我家店以次充好,我不敢吃。”

  譚文彬:“叫你對象剝給你吃。”

  羅明珠:“本來有的,上次探險回來后就分了。”緊接著,羅明珠語重心長地對周云云道,“所以真的,作為情侶,得一起出個遠門旅游一趟,才能真的看清楚一個人。”

  譚文彬:“中午去我媽那里吃飯?”

  周云云:“一直去阿姨那里蹭飯,還真不太好意思。”

  譚文彬:“沒事,我們去買菜,帶回家后,你來做,我媽等著吃。”

  “可是,我就會做一些簡單的家常菜,味道也不如阿姨做得好,我怕阿姨會不滿意。”

  “沒事,讓她提前習慣一下老年生活,省得年紀大了后還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

  “你…”周云云咬著唇,捶了幾下譚文彬的胳膊。

  “嘿嘿。”譚文彬聳著肩笑了起來。

  羅明珠問道:“我中午也能去你家么?”

  譚文彬搖頭道:“不行,我怕我媽會誤會。”

  羅明珠:“怎么會誤會,我又沒有其它意思,云云才是你對象嘛。”

  譚文彬:“我是怕我媽誤會,我爸在金陵的小三找上門了。”

  柳奶奶家里有劉姨負責做早餐,但李追遠覺得偶爾吃點外面的也很不錯,食堂早餐窗口里畢竟種類多。

  不過要買不能只買兩人份的,他買了很多,把書包裝滿,帶到了柳奶奶家。

  劉姨秦叔和老太太的三份也都在,秦叔飯量大,吃得自然就多些,老太太就算不吃這個,劉姨也能單獨做。

  等李追遠端著豆漿油條麻團這些來到阿璃臥室時,阿璃已經推開落地窗,在那里坐著等了。

  兩個小墊子,女孩坐了一個,旁邊還放著一個。

  老太太家規嚴,就算以前在李三江家,吃著粗茶淡飯,但飯桌體統還是一直保留著的。

  但一個是親孫女,一個是家里的新龍王,倆孩子想隨性一點不守那些規矩禮數,老太太也管教不了。

  甚至,還得下樓后往臥室門口一站,笑瞇瞇地看著他們:

  “呵呵,都吃著吶?”

  和阿璃吃完早餐后,李追遠就牽著女孩的手,趁著早上人少,去學校操場上散步。

  有沒有小遠在身邊,阿璃的視角是完全不一樣的。

  前天去買健力寶時要是有小遠牽著她的手,她至多會感到不自在不舒服,不至于回家時幾乎崩潰。

  散步散到這座學校漸漸從晨間蘇醒將要變得熱鬧時,李追遠帶著阿璃回到了家。

  阿璃原本以為少年這就要走了,但少年沒有,他領著她來到書房,二人相對而坐。

  “阿璃,我準備更改一下策略,這次,我要主動向第四浪走過去。”

  李追遠很早就有這個念頭了,那就是自己給自己出題。

  他原本覺得這個設想還比較遙遠,至少也得是走江中期甚至是后期的事。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既然出題人已經變化了思路,那他自然也得跟上。

  既然歷史上魏正道成功過,那自己就沒理由完全沒機會。

  至于說第三浪剛結束,距離第四浪還有挺長一段時間,因果線也得到了一定時候才會出現。

  這一點,李追遠考慮到了。

  這次他主要想測試論證的一點就是,自己能不能主動去“做”因果線,等做成功后,再看看這江水,它到底會不會認。

  反正現在,自己有充足的時間。

  阿璃喜歡看少年神采飛揚的樣子,她主動將自己的手攤開。

  李追遠握住女孩的手,閉上眼,進入阿璃的夢。

  一年多前初次進入阿璃夢里時,他頭痛欲裂整個人差點昏厥,現在則已經習以為常了。

  熟悉的平房內,熟悉的龜裂牌位,熟悉的那道門檻。

  李追遠轉過身,看向屋外。

  屋外,濃濃的大霧已退到了菜地柵欄外了。

  喧囂的聲音不見,只剩下竊竊私語。

  和自己所想的一樣,這幫污穢骯臟的玩意兒,就是欠抽。

  先前那頭豬控制著四獸堵門時,白霧里的那些玩意兒搖旗吶喊得可兇了,現在那頭豬死了,這些家伙就又火速變成了鵪鶉。

  李追遠走出門檻,順手將插在墻縫處的白燈籠摘下。

  當他出來時,白霧中的竊竊私語聲更甚。

  大概是因為它們也熟悉了節奏和規律,覺得很意外,豬頭剛被湮滅,這少年怎的又提著燈籠進來了?

  李追遠打著燈籠往前走,跨過菜地柵欄。

  但接下來,他往前一步,白霧就后退一步半。

  他越是往前走,白霧距離他就越遠。

  弄得他現在就算想甩桿,這距離也不夠。

  李追遠就繼續走著,它們就繼續退著。

  竊竊私語聲還在,你甚至能聽出它們語氣里的陰陽怪氣,但這些玩意兒就是沒臉露面,都躲在霧里頭。

  它們似乎都清楚,在少年面前露出“真容”,將意味著什么。

  而它們之間,似乎也是每隔一段時間,才會有一個或出于愚蠢、或出于特殊目的、或出于自信,才會誕生出一個敢于出來挑釁應浪的。

  也就是說,當自己把阿璃的夢,將秦柳兩家歷代龍王積攢下來的恩怨因果,當作題庫時,這里…其實已經被江水所影響。

  沒到時間,它就不推給你。

  少年環視四周,用一種很不屑的語氣說道:“真是,一群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這是激將法,希望來個有血性的死倒邪祟,受此激將后自己跳出來,好幫著自己進行這場試驗。

  不過,李追遠雖然用了這個法子,但對這個法子的效果并不抱有什么期待。

  真有血性能被激出來的,又怎么可能會干出趁著人家長輩都不在了就上門欺負孤女的事?

  少年指尖輕顫阿璃的夢并不是現實,他是阿璃主動邀請進來的,這些死倒邪祟是自己欺上門的,但雙方在本質上,并無區別。

  在這里,絕大部分手段都無法施展,用不了術法,用不了陣法。

  但…酆都十二法旨,或許能起到作用。

  一是因為它本就是酆都大帝統御萬鬼的手段,自帶玄奇;二是,陰長生可能還活著。

  天塌了由高個子先頂著,李追遠并不介意為了達成自己的目標,把陰長生拉入自己的走江因果。

  只是,正當少年準備蓄力,嘗試使用這一招時,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從白霧里傳出。

  “叮鈴鈴…啪…叮鈴鈴…啪…叮鈴鈴…啪…”

  先出來的,是聲音。

  隨即,是一張飄出的黃紙,緊接著,是兩張三張,最后成片。

  李追遠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著前方的霧氣。

  他沒料到,還真有人,被這激將法給激出來了。

  鈴鐺聲,還在繼續響動。

  一個身穿黃袍的道人,從白霧中走出。

  只見其右手搖晃一下鈴鐺的同時,左手就撒出一片黃紙,而后,身后傳來一片整齊的蹦跳落地聲。

  道人頭發散亂,覆蓋住了臉,但從其露出袖口的雙臂處可以瞧出,他枯瘦如干尸。

  他走在最前面引路,后頭虛無處,雖然看不見,卻似有整齊跟隨的一列,于肅殺中井然有序。

  “趕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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