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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4章 我走后,不知世間有幾人立教稱祖

  四人前后走過青石板路,沿途令來者頭疼的迷霧,遇世尊而退避。

  季驚秋帶隊,三人緊隨其后,相當有恃無恐。

  在他們如今看來,季驚秋大概率是歸真中人,有不小概率是“本地人”,遠比他們熟悉這片地界。

  但此刻的季驚秋卻有些犯難。

  “就這么直行嗎?”

  “好像也沒其他路可走,是另外開路而行,走出不同的路,還是老老實實沿路而行?”

  他看向青石板路兩側的迷霧,又仰頭望去,能感應到遙遠盡頭的召喚,心中難免泛起嘀咕。

  “世尊,這條青石板路盡頭到底通往何處?太過冷清了,半點沒有大道源頭的璀璨與輝煌。”

  劍主忽然開口詢問,語氣很客氣,他已經從季驚秋從拿回了仙劍,且目前認為季驚秋絕對不是“新人”,而是一個老妖怪。

  季驚秋心中一動,在諸位祖師眼中,歸真之地等同于大道根本,一切時間與命運的源頭嗎?

  界海諸域,只要是完整的天地,就皆具備光陰與命運長河,曾有人試圖追尋二者的源頭,卻是最終無果。

  季驚秋自然不清楚青石路盡頭是何處,輕語道:“離鄉百紀,再歸來,一切都變得陌生,不知盡頭處的石橋安在否?銘刻功績的碑文又是否被青苔覆蓋。”

  三人再次對視一眼,這條青石板路盡頭通往著一座石橋?

  季驚秋抬頭望去,目光深邃,繼續裝深沉,忽悠三人道:

  “這片天地寂寞了萬古歲月,又怎會不冷清?歸真路該是時候熱鬧一番了,而后回歸原本的位置。”

  “背井離鄉者,最終都會歸來。”

  “顛沛流離者,最是思鄉也畏鄉。”

  身后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們三人進來的時間段不同,但都聽聞過類似的傳聞,有人還在遲疑是否要上路,季驚秋的話讓他們產生了相應的聯想。

  看到三人安靜了,季驚秋不禁暗自搖頭。

  這三個老家伙都不是善茬,瘋狂從他這套話。

  所幸他也不是良善之輩,隨口忽悠,實力到位了,其他的問題,這些老家伙會自行腦補。

  想不通,有疑點?那就是過往了解到的秘聞有問題,今日終于觸及歷史真相!

  前行中,季驚秋隨口胡謅,敷衍著三人的試探提問,且選擇性回答,同時沒有放棄感知遠方的倒懸山。

  這里沒有時間的概念,季驚秋在心中默數計時,這種漫無目的的行走持續了十數日,卻不枯燥乏味,一路上充滿了勾心斗角。

  劍主三人都很有耐心,早已得知這條青石板路的神異,這里可以理解為第一關,一切遁法都不管用,只能徒步走出去。

  有季驚秋領路,三人反而走的很是安心。

  終于,到了這一日,前方終于傳來了水流潺潺聲。

  三人大喜,在見到季驚秋前,他們各自已經徘徊了數年,相遇結伴同行后,又是數年,直至遇到季驚秋前,都在迷霧中打轉,自身感知被蒙蔽,就像凡間流傳的鬼打墻。

  而此次有季驚秋的心燈開路,才走了十幾日,就有了收獲,少走了不知多少冤枉路,找到了正途!

  幾人不由加快腳步,一不小心趕超季驚秋,后者一個目光掃來,三人訕訕然止步,示意世尊先請。

  季驚秋輕哼一聲,掃了眼三個僭越之臣,在前領頭,不多時,眾人就已來到水流源頭。

  待看清前方之景,眾人瞳孔驟縮。

  “一座坍塌的石橋…”

  “真有石橋?”

  “石碑呢?我世尊大哥說的石碑呢?”

  三人躁動起來,眼前場景,全部印證了季驚秋方才所言。

  只是他們未曾看到前方背對而立的季驚秋,臉上的驚詫。

  真有啊?

  他原本只是隨口一說,留了退路,安然否?沒有就是不安然,卻不想一語成讖。

  河水潺潺,上方籠罩著一重迷迷蒙蒙,仿佛包容萬物的混沌霧靄中,與先前的幽霧截然不同,以至于看不清河岸對面。

  河面上,一座漆黑古樸的石橋橫跨而去,卻從中斷裂。

  “河岸對面有人。”劍主沉聲道。

  石橋斷裂的另一側,站著一道模糊的輪廓身影,攔在橋中間,似乎與腳下的石橋、流水組成了不可分割的整體,不容逾越。

  “這里難道是彼岸?”少年祖師喃喃。

  “世尊,那里有你說的石碑!”

  蒼突然道,主動走上前,揮手試圖去除蔓延的青苔,卻發現一切道力術法神通,在觸及青苔后,都如泥牛入海,這讓他不得不親自上手,拂去青苔。

  季驚秋沒有說什么,緩緩走到河邊,看著潺潺流水中倒映的自己。

  河畔潮濕,布滿了幽綠青苔,柔滑冰涼,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墜入河中。

  迷霧中籠罩的河流,上不見源頭,下不見歸處,河水潺潺,清澈見底,卻給季驚秋一種極度危險的感覺,似乎一旦墜落其中,就永無翻身之日!

  這時,自號為蒼的老者,終于拂去了石碑上覆蓋的青苔,露出了一行大道碑文,蒼一眼掃完,神色大變,下意識看向季驚秋的背影。

  這種道文沒有文字的界限,只要境界到位,對大道的參悟抵達一定層次,都能解讀。

  只是石碑有殘缺,上面的語句未盡。

  可只是這只言片語,就已足以讓他驚駭莫名。

  劍主與少年獰,原本在打量河岸對岸,卻突然見蒼神色不對,連忙走了過去。

  在看完石碑上的道文,兩人皆如蒼一般,瞳孔收縮如針尖,神色異常沉重凝重。

  ——我走后,不知世間有幾人立教稱祖,又有幾人敢稱無敵…

  他們都不約而同望向“世尊”的方向,心頭駭然。

  此人先前說道路盡頭是石橋與碑文,如今都被應驗,哪怕他們天性再是多疑,仍心存疑慮,此刻也不由得去聯想,留下碑文者,與世尊口中道路盡頭的真身…

  是否為一人?!

  世尊,世尊…

  世尊之意,難道是那最古之初的天地歸一者?!

  三位祖師沒有對視,心中各有千千萬萬的紛雜念頭升起。

  踏入超脫領域,為何要遠行?

  因為“歸一”!

  超脫即歸一,踏足這一領域,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存在本身,就在牽動著周圍的一切,直至世間萬物都在向著他們匯聚,最終同化,成為超脫者的一部分。

  所以超脫者不得不遠行,為了他們所珍視的東西。

  那些無所顧忌,肆無忌憚者,也在其他超脫者的威逼下,不得不一同踏上道路。

  還有似獰這樣的后世超脫,則是在前人的“引領”下,踏上了歸真之路。

  此時此刻,少年祖師神色嚴肅,他之所以進入這片歸真之地的碎片,就是在遲疑是否要上路。

  根據他探尋到的隱秘,他踏入的領域,具備真正的大自由,但這種自由卻是以萬靈的自由為代價,且終有一日,歸真者中也會決出最終的勝負,最終天地間只會剩下一“人”。

  要想解決這一切,唯有前往歸真之地!

  他看向蒼與劍主,這兩位知曉的應該都比他多。

  劍主喃喃出聲道:“果然,幽府的猜測是真的,有靈眾生之前,真有天地歸一者。”

  獰神色凝重,開口問道:“劍兄,敢問當年幽府之主到底因何而死?”

  “你是后世的歸一者吧?”

  蒼搶先開口,眸光深邃,可他沒有回答獰的問題,而是自語道,

  “如果歸真者都在牽引天地間一切向著自身匯聚,那當諸界不存,界海傾覆,只剩下諸位歸真者后…”

  “局面是否會變為諸位歸真者互相“融合歸一”?

  “到了那時,哪怕諸位歸真者不愿彼此為敵,也會陷入一種不得不戰的局面,絕不能讓他人搶占優勢和先機,形成滾雪球的局面,所以…”

  “幽說,不如讓他來重開天地。”

  “重開天地?”獰目光一凝。

  “幽的真正死因,還在于他去過了‘歸真之地’。”劍主淡淡道,“這就是‘先機’。”

  獰沉默片刻,道:“我們是否有機會,能在這片地界中,尋到幽府之主?”

  劍主看了他一眼,詫異道:“你進來,是為了尋找幽?”

  旋即,他點頭道:“這條路是混沌的,理論上可以遇到所有進入者,牽涉因果甚至能跨越時空,打破一切定律,正是因為這種特殊性,我們才相信幽真的去過了歸真之地。”

  蒼剛想開口,卻突然噤聲。

  因為季驚秋終于回過頭,看到了那塊石碑上的道文。

  他的眼中有漫天雷光落下,天地倒懸,日月寂滅,萬道偏移,舉世無人沉淪,諸神眾圣皆迎來朽滅與黃昏。

  三人只覺自己的視線被世尊瞳孔中的景象牽引,整個人仿佛也墜入了其中,隨著塵世沉浮不定,最后不由倒退一步,周身有道韻浮現明滅,方才從這種牽引中脫離,皆是神色震動。

  與此同時。

  石碑上的大道文字如天日般熠熠生輝,季驚秋體內有無量智慧光照亮身心,從內到外,神圣而絢爛。

  “這是…大道交感?”

  “世尊不會真是那位…”

  “不可能!最多是殘骸、遺蛻!”蒼斷然道。

  石橋對面,那道立身于迷霧中朦朧身影,于此時有了動靜,就像轉頭望來。

  季驚秋站在此岸,目睹有人從彼岸橫跨石橋,走到了此岸。

  那人平靜而從容,身上沾滿了血,可他看起來飄渺而靈動,如同出世的謫仙,邁步間寧靜祥和,有種超然之感。

  季驚秋嘗試了各種辦法,卻始終看不清對方的真容。

  他獨自一人而來,走過石橋,又在最后轉身一擊摧毀了石橋,在岸邊留下了一塊石碑,刻下了兩行字。

  在做完這一切后,他向著季驚秋來時的方向走去,與后者擦肩而過時,側頭,就像看了季驚秋一眼,面帶笑意,眼神溫柔。

  季驚秋張口想說些什么,可對方已經離去,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留下了血色的腳印,恍若拖著重傷之軀,要在死前去往人世間。

  他目送對方離去,然后回頭看向那面完整的石碑。

  ——我走后,不知世間有幾人立教稱祖,又有幾人敢稱無敵。

  ——我都不會失望。

  咚——

  季驚秋的體內,心臟處,宛如一面神鼓被擂動,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向著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他的氣息在升騰,伴隨著無量光,愈發蒼茫、浩大,橫壓天地,壓制了遠方的迷霧。

  后者就像面臨天敵般潮水般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對面石橋的身影腳下。

  劍主低語道:“這家伙…我怎么感覺他又變強了?錯覺嗎?站在極境領域,還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蒼嚴肅道:“恐怕不是錯覺,也未必是拓路,而是復蘇,見得舊物,憶起了更多往事,找回了曾經的力量。”

  劍主突然發現了什么,沉聲道:“石碑中蘊含的道意正在涌入他的體內!”

  蒼輕嘆道:“果然如此。”

  獰無言,這兩位已經認定了世尊是古人,而且是古人中的古人,可他仍舊心懷疑慮,懷疑這家伙是他元初宮的后輩。

  當然,他沒有說出來,不然這兩位怕是會斜眼看他,給他一個眼神,自己體會其中真意,尤其是劍主。

  季驚秋的蛻變持續了許久,煌煌無量光隨著時間推移而愈發熾盛,煊赫天地間,其中武意之盛,不亞于一輪大日立于人間最高處。

  這般浩大的動靜和聲勢,讓三人神色不自覺嚴肅和警惕起來,需要分神觀測周圍,確保不會有強敵被這動靜引來。

  嚴格來說,他們確實是在為世尊護道了。

  終于。

  神光內斂,季驚秋那恐怖而強橫的氣息沉寂了下來。

  他睜眼醒來,雙目開闔間,神光湛湛,低語道:

  “過去種種昨日死,未來種種今日生。”

  三人已經是不知道多少次心神震動,似乎從這句話中窺見了世尊的真實身份。

  蒼與劍主對視一眼,眼中的凝重之色,無法言述。

  季驚秋睜眼醒來,心中思量,他方才大道交感時所見的,是何時發生的事情?

  “我走后,不知世間有幾人立教稱祖,又有幾人敢稱無敵…”

  季驚秋望著石碑,輕聲念道,隨后轉頭看向三人,

  “如今舉世有多少人自詡無敵者?”

  他開始從三人中套話,想知道界海這么多紀元的積累,到底有多少位超脫者。

  三人神色嚴肅,饒是獰此刻,也被季驚秋徹底震懾,配合上這座石碑,“真相”太過恐怖。

  劍主眸光深邃,這究竟是否為世尊昔日所留?

  時隔百紀歸來,回首當年的輝煌,準備重燃戰火?

  短暫沉默后,疑似在場最年輕的獰祖師,開口道:

  “諸祖已經都在路上,尚未歸來,時隔數紀,總有新祖誕生,但界海公約尚在,鮮少現世,具體數字無人知曉。”

  蒼和劍主選擇了沉默。

  某種意義上,他們就是石碑上的立教稱祖者!

  這時,眾人忽然向上游處望去。

  一把似刀似劍的神兵沉浮在河面上,順流而下,有人在后方追逐,抬頭看見了他們,高呼道:

  “道友,幫忙撈下我的神兵,不慎跌落其中,必有厚報!”

  幾人皆是面無表情。

  季驚秋看也未看,目光落在石橋另一側的身影上,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他感覺到了來自對岸的目光。

  劍主雙手拄劍而立,冷笑地看向上游處奔走下來的男子。

  在他冷然的目光下,那奔走的身影停下了腳步,原本的高呼戛然而止,對方沉默站在迷霧中,眸光冰冷,鎖定了季驚秋一行人。

  河水中沉浮的神兵順水而過,最終不知去向。

  而迷霧中的身影,也逐漸多了起來,不止一位。

  “世尊,如何處理?”劍主開口道。

  季驚秋與橋對岸的身影對峙,不知是回應劍主,還是警告對面的身影:

  “心懷歹意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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