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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能

  黎各推著赫斯塔,繞過狹窄的桌間空隙,來到餐廳中間的過道上。

  “請問戈培林先生,你這是要去哪兒?”赫斯塔問。

  “休息。”戈培林回答。

  “現在是上午九點半,離一點不到四個小時。”赫斯塔靠在輪椅上,“即便伯恩哈德找人需要窮盡這一個上午的時間,你和我們所有人都在畢肖普餐廳等候,似乎也沒什么不可以。”

  “…沒什么必要吧。”

  赫斯塔沒有理會,她看向一旁的將軍:“伯恩哈德先生,你可以開始收集今早的不在場名單了。”

  伯恩哈德瞇起眼睛。

  “有什么困難嗎。”赫斯塔問。

  “當然沒有。”伯恩哈德揚起頭,從鼻尖看著赫斯塔的臉,“我記得你,昨天朝我扔豆子的姑娘…一個,傷病中的水銀針,你在命令我嗎?”

  “對,”赫斯塔回望著此人目光,面不改色地回答:“傷的是腿腳,又不影響我的腦子。”

  伯恩哈德的表情變得耐人尋味起來,他看向別處,發出了幾聲略顯荒誕的笑聲,與此同時又腳步散漫地走到赫斯塔的跟前。

  與他高大而健壯的身體相比,輪椅上的赫斯塔突然顯得有些蒼白憔悴。

  “請容許我問一個問題,”伯恩哈德微微躬身,“閣下,又是憑什么對我發號施令的呢?我知道你很受那個——叫什么來著,那個倨傲的水銀針喜愛,怎么,你能向她撒個嬌,讓我們把船開回阿弗爾港口?”

  赫斯塔微微一笑,她本能撐起兩肘,雙手交握,直到左手撲了個空,才再次意識到自己沒裝右手,赫斯塔略一挑眉,左手靈活地按在了自己的下巴上,做出了一個思慮的動作。

  “恕我直言…”赫斯塔目光微垂,神情慢慢變得嚴肅,“到現在還抱有這種幻想的人,倒不如即刻給自己來一槍——我保證,這或許是在接下來的航行中,你將會承受的…最輕的痛苦。”

  “一派胡言!”伯恩哈德不再掩飾什么,他的每一個字都非常用力,帶著強烈的不信任向赫斯塔呵斥:“你憑什么在這危言聳聽——”

  “憑我從十一歲就開始與螯合物作戰,”赫斯塔毫無退意,“憑我這些年戰場上殲滅的怪物數以千計,憑我每年平均不到一周的假期,憑我曾多次指揮營救作戰,讓許多被困多日的平民重獲生機…我倒要問問閣下,你說我在危言聳聽的依據是什么?”

  伯恩哈德的喉嚨動了動,他余光望著周圍的乘客,人們望著赫斯塔的目光正在變化——他突然覺得自己上當了,剛才的那句質問非但沒有打壓到赫斯塔的氣焰,反而讓她說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詭辯之辭。

  “你的意思是說,你能出面和螯合物作戰?你能保證接下來沒有人會死,每個人都平平安安地抵達岸邊,你能保證——”

  “你的問題太多了,”赫斯塔打斷了伯恩哈德的話,“一個一個問。”

  “你能保證這里每個人的安全嗎!”

  畢肖普餐廳再次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目不轉睛地盯著赫斯塔的背影。

  “能。”赫斯塔低聲答道,“我可以。”

  一瞬間,伯恩哈德有一股沖動——現在,此刻,他可以馬上拔槍打死邊上那個屬于荊棘僧侶的毛頭小子,最好血濺赫斯塔一臉,讓這個紅毛丫頭當場食言——

  “冷靜,先生,”赫斯塔望著伯恩哈德,她的兩只眼睛帶著些微凜冽的威脅,“不要讓憤怒沖昏你的頭腦。”

  伯恩哈德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他的呼吸驟然加速,只覺這聲問詢令他毛骨悚然。

  “我相信伯恩哈德將軍現在非常冷靜,”戈培林接過話茬,“不過,赫斯塔小姐,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你現在連自由行動都要靠輪椅,就這樣貿然承諾能保住這一船人的性命,是否——”

  “確實,這一趟航行對我來說是一趟休養之旅,因為我有一些…嚴重的傷病,如你所見。”赫斯塔攤開手掌,“但質疑也是需要憑據的,在我給出更進一步的信息之前,戈培林先生,你能否告訴我,你此前有沒有與螯合物的作戰經驗,哪怕是,間接作戰?”

  “…當然沒有,”戈培林試圖抗辯,“但是——”

  “你是否曾在自身重傷的情況下,憑借對螯合物習性的知悉,通過指揮眾人相互配合,帶領所有人一起逃出生天…即便當時你自身脆弱不堪,即便這個過程險象環生?”

  戈培林早就對眼前人的意圖有所覺察,只不過如今赫斯塔圖窮匕見——在這種時刻突然開始擺資歷,只有一種可能…

  赫斯塔靠在輪椅上,“在座諸位如果有在第三區久住的也許聽過我的名字,我是當年從圣安妮修道院幸存的簡·赫斯塔,不管我現在坐的是輪椅,摩托,還是碰碰車…我都是一個如假包換的水銀針。”

  “我們當然知道你是一個如假包換的水銀針,”戈培林稍稍頷首,“但恕我冒昧,你前幾天都干什么去了?我印象非常深刻,在第一天的格雷斯劇場,你——”

  “所以你為什么就是不肯把那份《指南》拿出來呢,戈培林?”

  赫斯塔抬高了音量,她的聲音在畢肖普餐廳回蕩。此刻,她輕輕敲擊著輪椅的扶手,“我并不想作什么惡意的揣測,但你最好能給出一個比‘全員到場’更令人信服的解釋。”

  另一處船艙,安娜從屏幕上看著此刻畢肖普餐廳發生的一切。

  “赫斯塔指揮過營救作戰?”安娜回過頭,看向站在不遠處雙臂抱懷的千葉,“我怎么記得她和你一樣,是只參與對螯合物殲滅戰的獨立作戰者?”

  千葉不置一詞,只是仍然面無表情地望著屏幕。

  “而且…那是可能的嗎——一個重傷的水銀針,指揮一群普通人,從螯合物手下逃出生天?她是怎么做到的?”

  千葉仍然一聲不吭。

  片刻的沉默過后,安娜忽然眼前一亮。

  “哦…我懂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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