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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對面

  「…我真難過,」尤加利低聲道,「辜負了小貓,又辜負了你。」

  赫斯塔低下頭,握住了尤加利的手。

  「接著睡吧。」赫斯塔嘆息著說,「離天亮還很久。」

  「我媽媽呢?」

  「她已經回去了,」赫斯塔慢慢抬起頭,注視著尤加利的眼睛,「還痛嗎?」

  「臉還好,」尤加利小聲道,「耳朵,左邊…有點痛。」

  「醫生說你有鼓膜穿孔,如果三個月內不能自愈,需要再來進行補片手術,以免影響聽力。」赫斯塔輕聲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當時愣住了,沒能第一時間阻止…」

  「沒事。」尤加利閉上眼睛,「沒事…」

  「尤加利。」

  「嗯?」

  「那個女人真是你媽媽?」

  「是呀,怎么了?」

  赫斯塔目光微微垂,「我不懂,她怎么能那樣對你。」

  「她沒有對我做什么…」

  「這還不算做了什么?」赫斯塔的聲音突然透出一點激憤,「你為什么從來不提你媽媽是這樣的人?明明上次曉淑和我來給你慶祝實習offer的時候、詩社一起活動的時候我們都聊過這個問題…我要知道她是這么暴虐的人,她來的那天我就應該——」

  「你不明白,」尤加利半閉了眼睛,臉上浮起一點微笑,「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

  「你在說什么?」赫斯塔睜大了眼睛,「她當眾打你,還——」

  「對,她就是這樣…她總是這樣。所以每次她遭了難,沒有一個人會同情她,她和人吵架,幾乎沒有人站在她那邊;一件事,哪怕她盡了心出了力,到最后也沒有誰會感激她。就因為她總是兇神惡煞,蠻不講理,可她過得實在太苦了,苦到,根本沒有精力來在乎這些。

  「外人是這樣,家里還是這樣,沒人喜歡她的脾氣,但一大家子的衣食起居又離不開她,她圍著每個人轉,但每個人都想躲她躲得遠遠的…就連我妹妹也一樣。」

  尤加利輕嘆了一聲。

  「可是,我理解她,也許比她本人理解得還要深,因為我從小就看著她是怎么為我們討生活。我知道她愛我,她只是太害怕了…」

  「你在說什么…」赫斯塔聽得愕然,「你到底在說什么?」

  「你知道嗎,簡,我從小就我看著她為了一點點蠅頭小利和人鬧得不可開交,」尤加利的眼睛噙著淚水,「雖然大家都煩她,可每個人也都怕她,因為她鬧起來根本沒有人招架得住,以前我總是在她旁邊或是身后,只有今天,我第一次站在她對面…」

  尤加利呼吸著,忽地發出一聲輕笑。

  「真的太可怕了,」尤加利提著嘴角,仿佛在打趣一樁過去的糗事,「…難怪她能讓那么多人讓步。」

  「尤加利!」赫斯塔睜大了眼睛,「她打了你!」

  「她只是太害怕了,」尤加利望著赫斯塔,又一次說道,「…怕失去我。」

  一陣難言的痛苦沖上來,沖得赫斯塔說不出話,她再也沒法坐在尤加利旁邊,起身離開了病房。

  赫斯塔大步下樓,數不清的念頭在她腦海里沖撞。她原先甚至幻想著告訴尤加利,你應當憤怒,因為憤怒是你唯一的矛,你當握緊你唯一的…

  然而這一切復雜得超乎她的想象。

  周五,盡管這是赫斯塔課程最多的一天,但她沒有去學校。

  她蜷在自己的房間里,不洗漱也不吃飯。一整天,住家的人都以為她是早早地出去了,沒有人來敲她的門。

赫斯塔躺在床上,聽見  徐如飴在外面一刻不停地做家務。

  傍晚,俞雪琨發來一條消息。

  「還好嗎。」

  赫斯塔看了一眼,沒有回復。

  又過了一會兒,俞雪琨的消息再次亮起。

  「別太難過,你已經做了你能做的。」

  赫斯塔機械地讀完,又閉上眼睛。

  緊接著,手機又震了一下。

  「今天我會一直待在咨詢室,如果你下了課想找人聊聊,我一直都在。」

  當赫斯塔像之前一樣匆匆掃過這條消息,她突然感到一絲異樣。

  她原先以為俞雪琨在說自己因為昨日的沖突一整天沒去上課的事,但看起來,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今天翹了課。

  赫斯塔坐起身,撥通了俞雪琨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我。」赫斯塔低聲道。

  「你那邊聽起來好安靜啊。」俞雪琨道,「你在哪里?」

  「家里。」

  「沒去上課嗎?」

  「沒心情。」赫斯塔低聲道,「你有什么建議嗎?」

  「看你。休息一下也好,要是想過來聊聊,也可以來。不管怎么說,既然人已經走了——」

  赫斯塔意識到了什么,「誰走了?」

  電話那頭陷入沉默。

  「…她沒和你打招呼嗎?」

  客廳里的徐如飴突然聽見赫斯塔的房間里傳來一聲巨響,她剛想過去查看,就看見赫斯塔赤著腳從房間里沖了出來。

  赫斯塔一邊跑,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著大衣。

  「簡?」徐如飴一時驚訝,「你今天怎么沒去——」

  「砰。」

  大門已經從外面關上。

  赫斯塔先去了醫院,護士們告訴她,昨晚送來的病人早上查完房就走了。于是赫斯塔一路狂奔到尤加利的公寓樓下,她飛快沖到尤加利的門前,把門砸得震天響,連斜面的住戶都小心地拉開門,觀察走廊上究竟發生了什么。

  忽地電梯口傳來丁零聲,俞雪琨從里面走了出來。

  「簡…」

  赫斯塔回過頭,「你帶鑰匙了嗎!」

  俞雪琨目光微垂,從口袋里取出一個鑰匙串。

  門開了,赫斯塔跑了進去,整間公寓變化不大,墻上的干花、桌上的杯墊、地上的編織圓毯都在,赫斯塔又進了臥室查看,衣柜里,尤加利在這兒新買的幾件衣服也都好好地掛著。赫斯塔正想開口說「她的東西都還在嘛」,忽然留意到,那本總是放在餐桌或書架上的日記本不見了。

  不止日記本,還有尤加利自己買的那些復習材料,她的筆記…

  統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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