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尼絲站起身,朝著白貓示意的方向走,白貓立即向前跳了幾步,又回頭繼續凝視著她。
“梅耶…”艾格尼絲拉了拉梅耶的衣袖,“這只貓…好像想帶我們去哪里。”
梅耶睜開眼睛,順著艾格尼絲的手指望向道路盡頭,白貓灰藍色的眼眸在昏暗的陳列室里閃出耀眼的光彩。
片刻的對望過后,貓咪扭頭右轉,消失在路口。
梅耶與艾格尼絲起身去追——貓咪果然在路口另一側等待她們跟上,而每當她們即將抵達,貓咪又立刻輕快啟程,迅速拉開雙方距離。
“等一等好嗎!”梅耶突然喊了一聲。
白貓竟真的停了下來。
艾格尼絲怔怔地望著這一幕,眼前發生的一切如同童話故事。如果不是此刻肩背的劇痛,她大概會以為自己在做夢。
梅耶飛速往回跑,很快推著輪椅回來。她示意艾格尼絲重新坐下,以免過度活動再次撕裂傷口。
白貓一路帶著兩人回到了安娜的書房,它穿過重重書架,來到房間邊緣的一堵白墻邊上,艾格尼絲和梅耶看了半天,沒理解它的意思,直到白貓的長尾輕輕甩擊墻面,艾格尼絲才意識到什么。
“梅耶…你去敲敲那面墻。”
梅耶應聲而動,“這聲音…里面是空的!”
姐妹倆沿墻摸索,很快找到了入口——這甚至都不能說是一道暗門,只是一處頗具偽裝性的推拉門,它用和墻紙相似的花紋掩藏起了內凹的把手。
進門。開燈。一個帶著柔光的休息室出現在兩人面前。
梅耶興沖沖地打開了離門最近的儲物柜,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里面并沒有預想中的方便食物,只有一些毛毯、遙控器和用空了的墨水瓶。
“那個屏幕是什么?”艾格尼絲指向不遠處的沙發床,一塊鑲嵌在墻內的屏幕正處于待機狀態,梅耶上前,輕輕觸碰它。很快,如同水波的藍色光圈開始閃爍蕩漾,屏幕上出現了若干物品分類和檢索框。
梅耶立刻輸入了艾格尼絲正在服用的藥物名稱、酒精、繃帶、棉簽…順便還選了一份火腿披薩與相關輔食,她像從前在宜居地一樣點擊下單,畫面提示她相關物品已開始匹配,兩人開著門聆聽著動靜——然而幾分鐘過去了,無事發生。
“可能還要一會兒。”梅耶輕聲道。
“看來這兒真的羅博格里耶先生的房間,”艾格尼絲環顧四周,“也只有他才能在這艘船上開辟這么個地方…”
“應該不是哦。”
艾格尼絲回過頭,“為什么?”
“你看。”
梅耶俯下身,從沙發床邊上的一處矮柜里取出了一包衛生巾,它已經被撕開,八片裝的包裝袋里只剩下了六片,顯然已經被使用過。
“應該是位女士。”
另一處房間,安娜戴著耳機,閉目聽零匯報著地下行李間里發生的一切。…
“…她們的行為,之后需要一直向您報告嗎?”
“不需要,”安娜輕聲道,“你留心一下艾格尼絲的傷勢,如果她一直惡化下去,去告訴赫斯塔。”
“好。”零回答,“但為什么?”
“她做的決策,她需要面對后果。”
“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把人帶去地下,您明白嗎?”
“很難說,我覺得大概有三條,”安娜輕聲道,“首先,是保護這對姐妹不受戈培林的傷害,其次,是因為我。”
“因為您?”
“因為我留的那封信,”安娜微笑著道,“赫斯塔被激怒了,所以,她得干一些能讓我頭疼的事。”
“第三條呢?”
“第三條,當然是為了…她自己。”
耳機里一片靜默,“您是說,這樣做對她有好處?”
“避免更多壞處,也是一種好處,事實上,我懷疑有些痛苦對她來說已經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安娜頓了頓,“她也得找找解法,不能總是等著別人找上門來。”
“您是說,她不愿看見她們死。”
安娜沒有立刻回答。
“我抓住重點了嗎?”零再次詢問。
“是的,你抓住了,”安娜笑起來,“你這次是調用了誰的數據庫?”
“艾娃·摩根。”
安娜有些許驚訝:“你得到她的授權了?”
“得到了,”零回答,“我答應她,我可以在一年后將船上發生的一切都同步給她——她對發生在這里的事都很感興趣。”
“好。”安娜點了點頭,“赫斯塔現在在做什么呢?”
“她和黎各在吃飯,和戈培林一起。”零輕聲道,“以及,伯恩哈德還在找司雷和布理,這兩人的失蹤好像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指南》現在還在戈培林手上嗎?”
“是的,他一直在嚴格執行《指南》規則。”
“我有點記不清了,今晚是輪到誰了來著?”
“古斯塔夫·明格。”零回答,“他的號碼是62。”
“換人。”
“…但給他的邀請昨晚已經發出去了,如果現在換人,戈培林和他可能都會覺察到漏洞。”
“不用在意這些細節,”安娜輕聲道,“他們很擅長給自己的幸存找理由。”
“您想換成誰?”
“布理。”
“明白。”
“…千葉呢,她現在在做什么?”
“在伯山甫那邊,她和赫斯塔十五分鐘前通了電話,兩人約好晚上九點在千葉的房間見一次面,赫斯塔說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想向千葉確認,我推測應該與十五區有關,因為她傍晚和黎各的談話里提及了這一點。您今晚還想再見她一面嗎?”
“…不了。”
“您在傷心嗎?”
“傷心?哈,那倒沒有,”安娜仰起頭,閉上了眼睛,“我只是覺得,有些事情…沒什么道理。”
“關于赫斯塔嗎,還是關于千葉?”
“赫斯塔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得到千葉的愛護和關心,如果我也想要同等劑量的感情,你知道我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嗎?”
零沒有回答,她已經能明確感知到這是一個設問句——安娜并沒有在提問,她只是還沒有把這句話說完。
果然,在片刻的停頓過后,安娜接著開了口,她的口吻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冷酷。
“我必須踐踏我全部的尊嚴,顛覆過往的所有原則,但即便這樣也不夠…在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必須毫無猶豫。
“否則,就是對她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