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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想象的造物

  赫斯塔聽見司雷那邊傳來了一聲輕且長的嘆息,盡管司雷的反應在意料之中,但這仍讓赫斯塔心底泛起一些唏噓。

  “…情況已經不一樣了,”赫斯塔低聲道,“顯然這船上有另一個人正在履行她的職責,這和我們究竟是認同還是反對無關,即便我放棄立場,完全站在你這邊——”

  “一定有別的什么辦法…”司雷的手臂搭在眼睛上,“這艘船失聯了這么久,陸地上一定也在搜尋它的消息,不能放棄。”

  “你這樣當不了水銀針的。”黎各忽然說。

  司雷和赫斯塔同時看過來。

  “司雷之前說她很羨慕水銀針,”黎各向赫斯塔解釋道,“也想當水銀針什么的。”

  “你解釋一下,”司雷撐著床坐了起來,“…為什么我做不了?”

  黎各望著她,“好吧,也做得了,但2號辦公室絕對不會把你編入戰斗序列,所以你上不了前線。”

  “為——”

  “因為螯合物最愛看人在愛恨里掙扎,又無法逃遁的樣子了,”黎各答道,“一旦把自己沉浸的什么東西帶上戰場,就什么都完了…水銀針是這樣的。”

  “這不關什么沉浸不沉浸——”

  “如果你真的那么希望保護下整艘船的人,我當然愿意幫你,畢竟現在我知道這船上的規則不會傷害到我,我無所謂啊!”

  黎各顰眉,“…但你圖什么呢?

  “就今天海倫最后那幾句話,你們都聽到了吧?我是不管你們倆往后跟她什么瓜葛,以后和這人沾邊的事情我是絕對不會管了——我半夜三點不睡覺,就為了找她的風險乘客,她當著所有人的面質問我為什么遲到了兩小時…哎她要真計較這個為什么不來叫門?就算她懶得跑,電話她會打么,不知道來個電話問問么?”

  “我和她應該是不會有什么瓜葛,”赫斯塔輕聲道。

  司雷覺察到兩人視線同時向自己這邊望過來。

  “為什么看我…”司雷一時遲疑,“我本來也和她沒什么瓜葛,而且按安娜的說法,海倫在這艘船上根本不會有性命之虞——也輪不到我來救吧。”

  “你最好是記住你今天說的話,”黎各微微瞇起眼睛,“這個人先是從你這里拿走了權杖胸針,等輪到別人要用的時候她就說自己弄丟了,這是一;然后她又借題發揮,想當眾套出你下過負二層的話,這是二;三…”

  黎各忽然卡殼,“什么來著…一下上頭氣忘了。”

  “還時刻想著犧牲別人保全自己。”赫斯塔輕聲道。

  “對,”黎各點頭,“就這樣一個人,現在天天在船上來去自如,喝酒跳舞打網球——特別滋潤。你再看我們三個?你是沒覺睡,我受傷受累,簡一個從來不碰酒的病號現在天天——”

  “沒有天天,”赫斯塔皺起眉頭,“我就喝了兩回?”

  “憑什么?”黎各連續拍打膝蓋,“你不覺得這里面有什么問題嗎?”

  “…這兩天沒有新的死難者,所以船上的氣氛不像之前那么慘烈,”司雷的聲音低了下去,“但是…”

  “對,現在好像是有別的出路了,所以某些人裝都不裝了,還在走廊上就開始追著海倫跑——反正看起來不需要水銀針也能生存…”黎各攤開雙手,“我做水銀針十年了!從來沒有哪一次出任務比這次更像工具人!你捫心自問是什么原因!”

  “…對不起。”司雷閉上眼睛,十指交握抵著印堂,“我之前的很多處理,其實都不夠穩妥…”

  黎各回頭,“你也別當什么裁定者了,再搞個選舉讓他們自己選個領頭人——”

  “我不。”赫斯塔不以為然,“好不容易創造出這么好的局面,為什么要拱手讓人?”

  “…什么局面?”

  “就剛才說的,這兩天沒有出現新的死難者。”赫斯塔輕聲道,“我上來的時候算臨危受命,沒理由現在情況剛好轉就下臺…憑什么?”

  黎各再次瞇起眼睛,這一次眼里寫滿了疑問。

  “…我以為你只是在,配合司雷?”

  “當然也是為了實現司雷警官盡量減少傷亡的心愿,”赫斯塔輕聲道,“但這個游戲本身也很有意思。”

  “你指什么?”

  “怎么說呢…”赫斯塔沉默了一會兒,“我昨天在《雄性覺醒》里讀到過一個故事,是羅博格里耶年輕時給一個年輕軍官的建議。

  “當時那位軍官剛剛跳級晉升,但提拔他的上級因為某些并不光彩的原因進了監獄,因此,他也不得不接受調查,但幸好他是清白的,所以很快恢復了職位。

  “有一天晚上,羅博格里耶到這位軍官家里喝酒,軍官向羅博格里耶傾訴,說這些天里他總是在為如何與下屬相處的事情煩憂,他感到自己的形象可能已經遭受了流言侵害,但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重拾下屬的心。

  “‘也許我應當在家里舉辦一些晚宴,邀請大家過來作客?’軍官問。

  “‘您絕對不能這么做’,羅博格里耶回答,‘正相反,你連日常飲食都應當獨自一人,避免讓你的下屬接近’。”

  “軍官問為什么,羅博格里耶告訴他,因為在每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人們絕不會因為忠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而受罰,相反,他們往往會因為扮演時的露怯而遭到唾棄。

  “‘因為領袖與領導者都是想象的造物,其人越是神秘莫測,他在民眾的幻想中便越是具備非人的才干與美德,倘若你不肯為他們保留這幻想,非要走到他們中間去,和他們吃吃喝喝,談笑風生,就別怪他們來扒你的皮,啃你的骨頭了’。”

  “…我還是沒明白,”黎各歪了歪腦袋,“你想說什么?”

  “起初我一下想起來勒內,因為他在我面前卑躬屈膝的樣子,讓我完全想象不到他在別人面前的張狂。但他從來不忌憚在公開場合表現出卑躬屈膝的一面,這些丑態似乎也完全不影響他在其他人面前立威…

  “然后我突然意識到,勒內所表演的諂媚,或許正是他對下屬的行為示范,他如何對我,他的下屬也應如何對待他——在這一點上,角色的信念是一致的。

  “而剛剛在畢肖普餐廳,我分明感覺,海倫也在做同樣的事,只是她想要的位置比勒內更高。”

  司雷顰眉:“…你是說她在挑戰你的權威。”

  “對,”赫斯塔輕聲道,“效果你們也看到了,立竿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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