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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矛盾

  從醫院到克利葉農場,一路風平浪靜。

  順著車窗,維克多利婭看見了街邊許多破碎的玻璃渣和燃燒過后的漆黑車架,一些潔白的磚墻上留下了黑色的火痕。盡管這些垃圾和殘骸已經被掃成了一堆、等待被集中處理,但街頭依然顯出一副破敗的頹象。

  這是昨晚暴力游行的結果。

  維克多利婭的目光輕飄飄地掠過這些街景,思緒早已飛馳,她不斷回想起昨晚與兇手交鋒的細節——

  在遠處喧囂的暴亂聲里,在不時炸響的煙花聲下,在那些詭異人偶突如其來的驚聲尖笑中,一只冰冷的口紅毫無征兆地從她頸側輕輕擦過。

  那種被子彈時間放大了許多倍的觸感,令維克多利婭回想起多年以前在基地二次覺醒的瞬間。

  這么多年來她幾乎忘記了這種防御被徹底擊穿是什么感覺:

  死神早已悄無聲息地在她身后靜候,可自己就像一個茫然無知的稚子,沒有一點防備,直到祂的衣擺忽然被風吹起,她才意識到自己距離死亡只有一線之隔。

  等到事后她們去檢查樓道影像的時候,才發現一切與之前如出一轍——每一處被固定的秘密監控都已經被激光破壞。

  這個方法簡單粗暴,卻極其有效。

  但問題是,這個“刺殺者”到底是怎么確定的監控位置,又是怎么避開的其他水銀針?即便當晚遠處的游行確實發出了一些噪音干擾,但能做到這一步仍令人匪夷所思。

  這個兇手…真的是畸變者嗎?

  它的目標從一開始就非常明確,從執行來看,它也幾乎做到了不傷及無辜。

  維克多利婭看過阿維納什提交的報告,這個男人幾乎肯定這個兇手來自AHgAs內部——雖然這個結論本身可能也是為了與自身撇清關系,但她也有些傾向于這個可能。

  可悖論就在這里:如果“刺殺者”來自AHgAs內部,AHgAs不可能意識不到它是誰,一個速度可以媲美“刺殺者”的水銀針,難道會很難找么?

  但如果“刺殺者”是在AHgAs之外的水銀針,它又是在何種情況下連續覺醒,避開一切聯合政府與AHgAs的搜尋與警戒,獨自成長到今日的呢?

  想來想去,維克多利婭只能得出一種陰謀論般的論斷——其實“刺殺者”就是自家AHgAs的同僚,說不定連刺殺這幾個貴族也是總部的密謀,所以總部刻意隱藏了這位“畸變者”的信息,并將此人保護了起來…

  但得了吧!即便是像簡·赫斯塔那樣出色而獨特的水銀針,沾上宜居地內的兇殺案之后不也照樣被押上了內部法庭——她的監護人還是千葉真崎呢。

  將來審判結果會是個什么情形暫且按下不表,但AHgAs絕不會允許水銀針對宜居地內的普通人濫用暴力,這一點維克多利婭可以肯定:如果這個兇手真的來自AHgAs內部,那么TA在被“保護”起來的同時,也一定會被限制行動,總部的知情者絕不會放任兇案繼續發生。

  這種種猜測令維克多利婭有些神傷。

  太矛盾了…這一切都太矛盾了。

  “對了,我突然想起一個事。”維克多利婭看向阿維納什,“老警督施密特現在人在哪兒呢?我好像聽說他打算暫時離開譚伊?”

  “現在應該還在他家里。”阿維納什輕聲道,“他昨天和核心城那邊取得了聯系,也許這兩天就會動身先去那邊的療養院,屆時軍隊和核心城的水銀針會共同保障他的人身安全。”

  “老警督的路子真多。”

  阿維納什垂眸望向在救護床上昏睡的里希,“如果子爵沒有自殺,他原本也可以和老警督一起動身的。譚伊的器材還是太老舊,臨時搭建的設備又容易被破壞…如果我們能把戰場轉移到核心城,基本就相當于回到了我們的主場吧——”

  “確實,”維克多利婭的臉忽然浮起一個微笑,“如果老警督真的能跑回核心城,那事情就真的好辦很多了…不過我建議你們不要掉以輕心,最好再抽調一些人手去保護他,除非他安全抵達核心城,否則最好不要離開他半步。”

  阿維納什的臉慢慢變得嚴肅。

  維克多利婭活動了一下脖子,骨骼發出幾聲脆響,“不然我怕他根本就出不去啊。”

  “…你是擔心‘刺殺者’會提前下手?”

  “剩下的人已經不多了——按照里希他們的猜測,眼下就唐格拉爾和維爾福兩個還沒收到預告信吧?如果老警督能用這一招逃出生天,那唐格拉爾和維爾福倆是不是也能如法炮制,向核心城申請緊急避難呢?”她望著阿維納什,“如果你是兇手,你會對這種變化坐視不理嗎?”

  “可兇手怎么會知道施密特他今天就——”

  阿維納什微微一怔,很快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荒謬,他下意識地掏出手機,對面的維克多利婭隨即制止。

  “別忘了,”她提醒道,“不要把任何進展暴露在信息世界。”

  阿維納什沉默地收起手機,“司機!麻煩停一下車!”

  片刻后,阿維納什獨自離開了里希的車隊,維克多利婭目送他的背影朝著反方向離去,表情漸漸變得不太友善。

  她一直不太喜歡和這些宜居地里的官僚打交道。

  在這樣一番交談過后,維克多利婭發現,阿維納什很符合她對這些官僚的刻板印象,比如說他樂于見到AHgAs的人留下,因為“這樣至少多些幫手”,但是他絕不承擔一點額外風險,他只能承諾適當地“保持沉默”。

  AHgAs的水銀針里有很大一部分人寧可在荒原戰斗到最后一刻,也不愿回宜居地接受退役轉職。因為對宜居地里的同僚而言,有時候避免承擔任務失敗的后果要遠遠重于如何成功完成它——而且這并非出于謹慎,而僅僅是為了更少擔責。

  雖然從原則上講這種做法無可厚非,但如果合作雙方從一開始就無法對齊目標,這種合作只能是互拖后腿,還不如讓他去干點別的。

  一直沉睡著的里希就在這時發出了一陣意味不明的呢喃。

  維克多利婭有些意外,她稍稍彎腰,“哦,你醒啦?”

  里希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可要堅持住啊,”維克多利婭關切地眨了眨眼睛,像哄一個孩子一樣,“至少要撐過明晚,好嗎?”

  里希沒有回答,他目光渾濁地望著車頂,兩頰露出將死之人的灰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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