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千葉走近,黎各才忽然注意到她的眼睛也帶著淺淺的銀邊——千葉此刻也在子彈時間之內。
千葉徑直走到戈培林面前:“今晚的鬧劇結束了嗎?”
戈培林左右看了看,似乎對千葉的這個問題感到迷惑不解。
“…那看來是結束了。”千葉隨意地將手里的繩索丟在地上,翻身跳上了舞臺。她看了一眼再次陷入半夢半醒之間的赫斯塔,轉頭望向黎各,“她的輪椅呢?”
“在后臺,”黎各答道,“…她現在的狀態,好像進入了制約時間。”
“不用管,你去把她的輪椅拿過來。”
黎各聞聲而動,千葉接替她扶住了赫斯塔軟弱無力的肩膀。劇場里所有人都望著這一幕,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過了一會兒,黎各扛著染血的輪椅出來,千葉拎著赫斯塔的后領,將她重新放回輪椅上。原本枕在赫斯塔膝上的零又一次跌在地上。
“你們先走。”千葉道。
“零——那個女孩,受了重傷,她需要急救!”
“這里都交給我,”千葉低聲道,“你們先走。”
“…去哪兒?”
千葉低頭從風衣夾層取出一張黑色的房卡,“去我房間。”
黎各接過房卡,它與赫斯塔以及一眾乘客所持的卡片完全不同,卡片背面用透明膠帶貼著一張手寫紙條,上面寫著房間的位置。
黎各收下卡片,又抬起頭:“今晚發生了很多事…”
“明天再說,你們倆都回去休息。”
黎各站在原地看了千葉一會兒,似乎在想著什么,半晌,她翹起赫斯塔輪椅的前輪,原地轉了個圈,頭也不回地朝劇場出口走去。
道路盡頭,司雷終于氣喘吁吁地趕到了格雷斯劇場門口,原本在一層甲板的她聽見了槍聲,便飛快往這里趕,當她看見正在出門的黎各與赫斯塔,就知道今晚自己一定錯過了很多很多的事。
“黎各!看見千葉了嗎?”
“里面。”
司雷頭也不回地往劇場內跑去,但片刻之后,她的腳步就變得遲疑,整個劇場已經完全變了樣貌,四處都是面容惶恐的乘客和密集的彈孔,空氣里彌漫著火藥與血的氣味,在昏暗的燈光下,一些殘破的尸體橫陳在觀眾席與劇場設備上…
“這…到底是…”
“啊,警察來了。”舞臺上的千葉拍了拍大腿,“等你很久了,司雷。”
司雷硬著頭皮往前走,“我收到消息,說今晚可能有人會襲擊伯山甫——”
“不用擔心,他不是好好地站在這兒嗎?”千葉抬手指了指此刻與羅博格里耶銬在一塊兒的男人,“我今晚邀羅博格里耶過來一起喝了一杯,什么事都沒有,好得很。”
司雷也扶著邊沿的磚塊攀上了舞臺,“為什么這里有這么多尸體,這是怎么回事,千葉?”
“我怎么知道,這不是你們警察干的活兒嗎。”
司雷剛要開口,突然看見了零——這個當初和她一起沖進海底等候廳一起疏散旅客的女孩,此刻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零?”司雷單膝跪在零身旁,“你怎么了。”
零似乎是聽見了司雷的聲音,她的左手緩緩抬起,司雷立刻握住了它。
“她中槍了,”一旁安娜淡淡道,“有人從那邊開搶,打中了她。”
“喊急救了嗎?她現在這個情況必須立刻止血輸血——”
安娜沒有回答,只是默默望向千葉。
“司雷,讓一讓。”
千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司雷正要起身,忽然聽見身后有手槍上膛的聲音,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幾聲被消音器過濾的沉悶槍響。
千葉的子彈直接擊穿了零的腦袋,噴射的血液在地上留下放射狀的痕跡,亦濺上司雷的臉頰。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著這一幕。
司雷瞳孔緊縮,她緩緩回頭:“…你在干什么?”
千葉再次補了兩槍。
“我在減輕她的痛苦,頸動脈和雙肺都打穿了,救不活了。”
司雷撲向千葉試圖奪槍,但千葉很快躲過了。
“…你在殺人。”
“有人在殺人,”千葉看向戈培林,“不過我不太在乎這些事,你們想做什么都可以…但只有一點,我勸你們放棄幻想。
“升明號,不會返航。”
千葉話音剛落,劇場后排傳來幾聲隱忍許久的痛哭。
在壓抑了一整晚的恐懼之后,幾個乘客最后的心理防線隨著千葉殘忍的行為而徹底崩潰,他們緊緊咬著自己的衣襟,發出野獸一樣的嗚咽——
沒有用。
他們根本傷不了那個叫赫斯塔的紅發女人。
而傷了別人,只會招來千葉“免于痛苦”的處決。
沒有用…
返航,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我要回家…”一個青年男子從嗚咽開始,慢慢轉向嚎啕,他不斷拿頭去撞身前的座椅,“我不該上這條船…我不該…”
“別難過,總有辦法的。”
“我也想回家…”
“大家冷靜——”
劇場后排的聲音開始變得嘈雜,越來越多的人受到這氛圍的感染而低頭掩面,戈培林皺眉望著這一切,他發現一旁的船警們表情似乎也有些不對。正當他想著應當做些什么的時候,又一聲槍響擊穿了眾人的喧囂。
“肅靜。”
千葉不知什么時候取下了槍上的消聲器,她對著天頂又放了一槍,而后笑著道。
“接下來的時間,還是交給司雷警官,所有人都需要配合她的調查,之后如果各位有什么特別要求,她會轉達給我,我也只會從她這里聽取你們匯總的消息。”
“…你要去哪里?”司雷低聲問。
“剛才打賭打輸了,”千葉回頭向司雷笑了笑,“今晚還得帶伯山甫在船上到處轉轉。”
羅博格里耶總算逮到話頭:“…請問,現在可以把這個手銬松開了嗎?”
“看我,一見這兒有熱鬧可看就把什么都忘了…”千葉低頭從口袋里摸了把小鑰匙出來,隨手朝羅博格里耶的方向扔去,老人仰頭看著在空中劃過的那道弧線,竭力想接但還是沒能接住。
混亂間,他的眼鏡磕在了椅子上,羅博格里耶整個人頓時失衡,一旁的男人拉住他的肩膀。
男人俯身撿起破碎的鏡片,遞向他:“您的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