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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我一個寡婦要什么名聲?

  夏日午后,蟬鳴刺耳。

  安國公夫人問:“續什么弦?”

  成國公夫人只當她裝傻充愣,笑道:“和定西侯那女兒、是叫陸念對吧?”

  蟬叫得更響了。

  震耳欲聾里,安國公夫人難以置信地看著向她打聽的成國公夫人。

  “這蟬叫得我耳朵不好使了,”她扯了扯嘴角,問,“你再說一遍,我好像聽見了什么不得了的話。”

  成國公夫人走近了些,幾乎湊到了對方耳朵邊上:“我說,你那侄兒怎么就和陸念湊一塊了?”

  “誰家傳出來的消息?”安國公夫人忙問。

  成國公夫人不信她這一套,心里腹誹兩句,嘴上道:“侄媳婦走得早,又沒有留下一兒半女,你家侄兒的確該娶位填房。

  我早些年就勸過你,還厚著臉給你牽線,不是我說,振禮的出身、模樣、才學和官運,便是未出閣的姑娘都能娶。

  可誰讓我牽線的,你都瞧不上呢?還說振禮無心續弦,這一拖就拖了好幾年。

  現在他倒是想明白了,可怎么就惦記上那陸念了?

  他不是常去陸念那酒肆嗎?聽說陸念的弟弟、弟媳都心里有數。

  我也不是說寡婦不好,實在是陸念那脾氣…”

  安國公夫人死死咬住了后槽牙,才沒有讓臉徹底垮下來。

  如此大事,她怎么不知道?!

  振禮頭一回見陸念、頭一次去廣客來,還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依照國公爺的吩咐安排的,目的是試探。

  怎么試探來試探去,竟有了這等傳言?

  到底是哪一環出了問題?

  應當不是振禮。

  振禮明確知道“見”陸念是為了什么,且陸念和振禮先前那媳婦完全不一樣。

  難不成是陸念?

  她這是發的哪門子瘋?

  安國公夫人原就看不上陸念,自認是為了余如薇和郡王走得近、而捏著鼻子同那母女兩人往來,但表面上你好我好的,便是那母女不在面前,她也不能對著旁人破口罵陸念。

  只能暫時忍下來,安國公夫人硬著頭皮擠出三分笑:“我倒是沒有聽振禮提起,可能是外頭猜來猜去猜錯了吧?當然了,振禮若是想要續弦,我和國公爺肯定支持他。”

  “他要真看上陸念呢?”成國公夫人問,“那么能興風作浪的入了府,你不擔心啊?”

  安國公夫人深吸了一口氣。

  對方就是來看笑話的。

  她心知肚明,且十分客氣地給了臺階、不愿意深談此事,偏來人不依不饒。

  安國公夫人又不是什么好脾氣好嘴,當即啐了口:“她來我章家興什么風作什么浪?我又沒有毒殺她親娘!”

  說完,她轉身就走,一路回到廂房里,捂著胸口罵個沒完沒了。

  罵故意看熱鬧的“狗拿耗子”,罵安國公“神神叨叨的天曉得打什么主意”,罵章振禮“豬油糊眼了怎么能被陸念算計上”,最后大罵陸念“一個寡婦還行狐媚事”。

  這下子,上香也沒了心境。

  回到府中,章振禮還未散值回來,安國公倒是在了。

  安國公夫人氣勢洶洶殺去討要說法:“叫振禮去試探,怎么就有這么離譜的傳言?

  今兒被人問到腦門上了,我都毫不知情!

  這事不管怎么樣,我都不會答應!”

  “你這是著什么急?”安國公搖了搖頭,“郡王爺十之八九就是為了那案子,那兩母女也是有備而來,就這仇怨夾在中間,還能結親?

  根本到不了那份上,也談不上我們答不答應。

  你就別管外頭傳什么了,振禮不會拎不清。

  倒是你,夫人吶,我還是得勸勸你,我曉得你想討長公主歡心,可長公主和郡王爺是母子兩人,王爺若是對那案子咬緊了不放,你怎么討好長公主都沒有用!

  越湊上去,越麻煩。”

  安國公夫人聽不得這種話。

  這對老夫妻不歡而散。

  傳言能到安國公夫人這兒,自然也落到了定西侯的耳朵里。

  離譜!

  實在離譜!

  陸念和阿薇把章振禮當“兇手”看,定西侯對此心知肚明,還是被同僚們或打聽或關心的詢問弄得暈頭轉向,好似自己又要得一位東床快婿了。

  以至于,散值時在正陽門下剛巧遇著章振禮,他笑臉不對、冷臉也不對。

  這哪是岳丈見女婿?

  女婿見岳丈也沒有這么忐忑的!

  這個念頭從腦海里劃過,氣得定西侯腦殼發脹。

  屁的女婿!

  真是流言猛如虎!

  章振禮反而坦蕩許多,向他行禮道:“給您和令愛添麻煩了。”

  定西侯打量他,問:“章大人是個什么想法?別怪我說話重,這事胡鬧不得,流言傷人。”

  “往后的事,誰也說不準。”

  定西侯的臉黑了個透。

  幾乎是下意識地,他想大罵章振禮,可一想到他并不知道阿念的計劃,又只得先忍下,急匆匆趕到了廣客來。

  “那些傳言到底怎么回事?”定西侯問。

  雅間沒有旁人,只陸念一人躺在榻子上休息,阿薇去后頭廚房里了。

  臨街的窗戶原本大開著,能聽見外頭的熱鬧。

  定西侯怕聲音傳出去,特特關上了,還壓低了聲音,偏著急壓得不太好,以至于問個事兒問得像是興師問罪。

  陸念瞥了他一眼:“傳言怎么了?”

  “先不說阿駿,他耿得都冒傻氣了,”定西侯道,“阿駿媳婦卻是個機伶的,她那么模棱兩可,是不是你讓她…”

  “是啊,我讓她那么說的,”陸念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安國公那兩叔侄不好對付,不給下點猛藥,釣不出我要的消息來。”

  她和阿薇仔細琢磨過。

  安國公府看起來很穩固。

  安國公信任章振禮,章振禮“包容”廢物弟弟,安國公夫人和章瑛母女情深。

  不管其中多少紙錢多少真心,這座靈堂棚子從表面上看,寬敞又風光。

  想要棚子塌下來,那一腳要踹得又狠又準。

  偷龍轉鳳就是那根最要命的支柱,踹到位了,噼里啪啦劈頭蓋臉,底下的人誰也跑不了。

  準頭有了,“證據”這一狠勁還缺些。

  城府深沉的章振禮,最知內情的安國公夫人,都不是好的突破口。

  章家眼下最好撕開的其實是章瑛。可章瑛不露面。

  陸念不能殺上門去,她們要等章瑛主動出來。

  “都傳到您耳朵里了,”陸念道,“離章瑛知情也不遠了。”

  定西侯不曉得她找章瑛做什么,陸念亦沒有細說的意思。

  他只好道:“章振禮也不是善茬,他這個年紀能做得了大理寺少卿,可不全靠安國公的蔭澤,他有能耐。”

  陸念笑了起來:“他若不放任,這八字沒一撇的事兒能傳得這么快?

  我拿消息釣章瑛,他嘛,他是心虛又自負,一面知道自己害過金太師、怕被郡王爺算賬;一面又覺得可以拿捏我、以至拿捏住阿薇,我們兩人信了他,王爺就失了棋子了。

  他想得挺美!”

  定西侯聽她在這兒分析狀況,聽得又是無奈又是頭痛:“所以你就讓他追著你跑?”

  “不然呢?”陸念從榻子上坐起來,一雙鳳眼傲氣十足,“不是他追著我跑,難道是我追著他跑?我可沒給他一點好臉色,男人都是狗東西,好言好語的不在乎,踹他兩腳才長記性。”

  定西侯:…

  阿駿以前怎么說阿念的來著?

  路過的狗都要罵兩句。

  看看,現在明明在罵章振禮,但他怎么覺得,把他和阿駿也一并罵在里頭了?

  定西侯不至于為這幾句罵和陸念爭。

  他就是心疼:“那也不用拿你自己的名聲…”

  “我一個寡婦要什么名聲?”陸念打斷了他的話,“我當姑娘的時候本來也沒有什么好名聲。”

  定西侯無言以對。

  這是實話,阿念說得很平靜,她在陳述,而不是故意挑釁撒事。

  也正是因此,定西侯才愈發心里難安。

  “安國公是只老狐貍,就像寶源錢莊,不少人都知道背后八九就是他們章家,但沒有證據。”

  “有罪、無罪,看的是圣上的想法,安國公和金太師算起來井水不犯河水,只是金太師堅持為廢太子奔走,讓圣上不滿意了,安國公為圣上分憂、布了那么一局。”

  “道理上能說得過去,且用寶源錢莊也是在暗處向圣上表明了忠心,這功勞換不來獎賞,但起碼要雁過留痕,不然圣上怎么知道他忠呢?”

  “可僅僅為了盡忠、不圖回報,我越琢磨安國公越覺得他不是這種人,他在巫蠱案里的牽扯不會只有陷害金太師。”

  “王爺應當也是一個想法,只是安國公在幾位殿下間一直不偏不倚,王爺這幾日沒少和殿下們走動,我估摸著是借皇太后冥壽的由頭、在試探殿下們和安國公的往來。”

  “可是,難啊,沒有那么容易就被揪出來。”

  定西侯說到這里抹了一把臉。

  他也想多出一份力,但這事真不是光靠念頭就能成的。

  講機會,講運氣。

  比他排兵布陣都困難。

  他也不怕難,就是覺得慢。

  他這頭慢了,阿念急脾氣就要快,帶著阿薇蒙頭殺出去。

  戰場上是有奇襲制勝,但奇襲危險啊!

  “若是靠那些朝堂上的線索能把事情理順了,也就不用你走這一步棋了。”他嘆了聲。

  陸念眉頭一蹙,直接道:“您在這兒說說就算了,別叫阿薇聽見了,好像我為她付出多大代價似的,無端端傷她的心!”

  定西侯忙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這是我們娘倆的事,您不用管,”陸念嗤笑了聲,“也千萬別自以為是地要為我好,您為我好、為出來的壞事還要我給您數數嗎?”

  定西侯不用陸念數,他自己都數得明白。

  小事且不說,最嚴重的兩樁,清清楚楚。

  他自以為應該續弦照顧年幼的子女,自以為岑氏和白氏關系好、與兩個孩子也熟悉,更能讓他們接受,卻娶回來了殺妻的真兇,傷透了阿念。

  他自以為應當讓阿念嫁得門當戶對,京里尋不到好的了就往外頭尋,自以為蜀地余家世家風范,是個好夫家,堅持讓阿念遠嫁…

  就這兩樁“自以為是”,他在阿念面前就抬不起頭來。

  “阿念…”定西侯喚了聲。

  “您歇歇吧,”陸念全然不為所動,“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得到什么。

  明面上,一個寡婦、一個鰥夫,門當戶對的,我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沒有壞人姻緣,沒有害人子女,頂多就是耍著玩。

  背地里,他不仁,我也不義,半斤八兩的玩意兒,看最后誰厲害得過誰。

  怎么也比我拿刀子捅繼母,讓您省心吧?”

  定西侯靠坐在圈椅上,雙手壓在眉心,沉默半晌。

  外頭傳來敲門聲,定西侯回過神來,被陸念拿眼神一橫,趕緊起身去開門。

  進來的是阿薇。

  阿薇手上端著食盤。

  過水了涼面,拌了雞絲黃瓜絲,一碟生米,另配了濃濃的辣油。

  “正和你母親說章振禮,”定西侯謹記著陸念的話,只道,“之前遇著他,他還跟我說什么‘以后的事情說不準’,呸,氣死我了!”

  阿薇笑了下:“您憋著氣,等下出去的時候,千萬要怒發沖冠。”

  面香油辣,大熱的天,吃得定西侯滿頭大汗,等他離開廣客來時,一張臉又黑又紅。

  西街上不缺認識的人。

  定西侯眼皮子一掀就瞧見一人。

  還不等他走過去,那頭已經忙不迭迎上來:“什么事把侯爺氣成這樣?哎,這不是令愛的那酒肆嗎?怎么?父女又吵起來了?”

  “吵個屁!”定西侯兇巴巴地,“臭脾氣也不知道隨了誰,根本說不通!反正我管不了她,她愛怎樣怎樣去!”

  定西侯臨街吼完了,往轎子里一坐,就此回府。

  留下那聽了一嘴熱鬧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之間有了判斷。

  “看來確有其事。”

  “先前正陽門那兒,章大人對著侯爺就沒有否認,這是在女兒跟前又得了準信?”

  “章大人才俊,門當戶對,鰥夫和寡婦,侯爺有什么不滿意的?”

  “是啊,這不是好事嗎?”

  轉過天來,密切關心著外頭傳言的安國公夫人把茶盞重重按在了桌上:“好什么好!”

  章瑛正陪她說話,聞言愣住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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