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目光投向凌步非。
江老宗主已經去世,連他的愛女也死在守衛溟河的戰事中,凌步非是他留在世間唯一的血脈。而且他繼承了無極宗宗主之位,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負擔起這一切的責任。
凌步非倒還冷靜,轉頭看向唯一證人:“無念前輩,真相果真如此嗎?”
無念真人面上透出幾分無奈,說道:“這事也不能怪江老宗主,當時七殺劍君確實已顯出魔化的征兆,如果不及時處理,第一個遭殃的就是丹霞宮。”
岑慕梁冷笑:“僅僅有魔化的征兆,就該死嗎?那白仙子都已經成了魔尊,為何凌宗主還鍥而不舍,拼著性命不要來救人?怎的你們家的性命寶貴,到別人家就心狠如斯?”
此言合情合理,眾人不由點頭。
為仙盟犧牲可以,但不能雙標吧?當初那位白仙子與寧掌門有殺師之仇,凌宗主還一力維護,到七殺劍君就圍殺了事?
狄玉鳴更是嘲諷出聲:“凌宗主搶先一步來黃泉,應該沒跟寧掌門商量過吧?為了救這位白姑娘,真是費盡心思呢!”
溫如錦等人想為自家說話,但當年的事委實不清楚,只能張了張嘴又閉上。
凌步非心知有異,岳云俏幫他查卷宗的時候,捎帶過來七殺劍君的消息。他和應韶光探討過,這位聲名赫赫的劍君八成已經入魔,不得不兵解。但他沒有切實的證據,光憑嘴說無疑是為外祖開脫。
倒是姬南風說了一句實在話:“江老宗主為人寬和,這事八成有內情。可惜無念前輩并未完全參與,如果有當事人在此,那就能說得明白了。”
仙君們不由點頭。他們始終是仙盟的人,不想己方理虧。再者,江老宗主坐化還不到一百年,他們中大部分人都接觸過,本能地相信對方的人品。
——偏偏眼下既無證據也無證人,如何駁得了岑慕梁?
靜默中,一道聲音響起:“當事人嗎?我這兒倒有一位。”
眾人望過去,很是意外:“白仙子?你年紀小,都不曾聽聞此事,哪里來的當事人?”
商少陽想到了什么,“啊”了一聲:“江老宗主!三十年前,我們初入黃泉,在忘川林遇到了江老宗主的魂魄!”
白夢今輕輕點頭,伸指一引,一道青氣從陰陽傘逸出,落在她手心變成一顆灰白色的魂魄丸子。
“江老宗主在我傘中溫養,想來已經恢復不少。”
隨著話語,魂魄丸子一點點化開,漸漸顯露出眾人熟悉的影子。
“江老宗主!”
“江老前輩!”
“老宗主!”
仙君們激動不已。無極宗眾人不必多說,江老宗主引領仙盟幾百年,人品行事在場化神沒有不敬仰的。沒想到他坐化將近百年,竟還有再見的機會。
岑慕梁亦是驚疑,這也太巧了,說到江老宗主,居然就能見到江老宗主?
不管他如何懷疑,江老宗主的魂魄終于顯現于眾人面前。
樣貌,裝扮,確實與他死前一般無二。肉身可以偽裝,魂魄卻是裝不了的。
此人,千真萬確就是江老宗主江風辭!
江風辭初時茫然,待聽得陣陣呼聲,以及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神智慢慢恢復過來。
“如錦,松喬…你們怎么來了黃泉?”
溫如錦熱淚盈眶,代表眾同門出聲:“師伯!沒想到再見您一面。我們與魔宗大戰,于此決一勝負。”
“原來如此。”江風辭目光掃過,感懷萬千,最后定在近旁的凌步非身上,“你…”
凌步非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江風辭已經笑了:“你就是我那外孫吧?和小月兒長得真像。”
凌步非眼眶便濕了,喊道:“外祖…”
“乖孩子。我在傘中雖不能言語,卻聽了許多事。”江風辭嘆息一聲,神態慈愛,“你做得很好,比外祖想象中好很多。”
凌步非得了這句肯定,反倒有萬般委屈涌上心頭。尚在襁褓就失去至親,便是有師伯祖和師叔祖的愛護,終究替不了血緣親人。年幼被叔父欺壓時,魔氣發作苦捱時,多少次幻想,假如父母外祖能有一兩個活著該有多好。
這些情緒在心頭轉過,他很快控制住了。畢竟他已經不是小孩,而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
“老宗主。”白夢今出聲,“您還記得我是誰嗎?”
江風辭含笑點頭:“你在師門排輩上續了月兒,便算是我的孫輩了。”
白夢今倒不客氣,直接改過稱呼:“師祖,現在有一樁陳年舊案,需要您這個當事人來分說一二。”
她看向岑慕梁:“丹霞宮前掌門說,當初七殺劍君為魔氣所污,您怕釀成禍患,伙同幾人將他騙來此地,圍殺至死,是也不是?”
江風辭看向岑慕梁,見他魔氣縈繞的樣子,不免想起往日,痛惜道:“小岑啊小岑,當年七殺前輩不幸入魔,你如何就步了你師父的后塵?”
他一張口,岑慕梁對他的身份再無疑問,聽到這番話,怒上心頭:“住口!我師父當年只是感染魔氣,未必不能救回。你膽小畏事,將他騙來黃泉圍殺,竟還有臉對我說這些!”
江風辭不意他這么記恨,說道:“你師父確實是我與幾個老伙計圍殺的,但并非膽小畏事,而是他已經徹底入魔。”
岑慕梁勃然大怒:“胡說!他若徹底入魔,怎的我們丹霞宮不知道,你這個外宗之人反而清楚?”
江風辭沒有回答,而是慢慢說起:“當年七殺前輩從魔域回來,苦熬了些時日,請我到紫云宮一會。他說自己記憶出現了空白,期間做了些不好的決策,疑心自我有被侵奪的跡象。所以拜托我,一旦他控制不住,便想法子結果了他…”
說完,場上一時嘩然。
“所以,是七殺劍君自己做的決定?”
“自我被侵奪,那就是魔化啊!”
“而且十分隱蔽,身邊人稀里糊涂就遭了毒手。”
“但是,為什么請江老宗主動手?丹霞宮偌大門派,自己人不行嗎?”
這個問題拋出來,所有人都看過來。是啊,丹霞宮為三上宗之一,這種事為何不能內部解決?
江風辭苦笑起來,看向岑慕梁:“你是七殺前輩的幼徒,為何最后接任掌門的是你?因為你的師兄師姐,盡數在你之前隕落了,被七殺前輩的魔化之身騙殺。”
“什么?”眾人大吃一驚,岑慕梁也愣住了。
他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李矗也沒有告訴過他——哦,對了,李矗本來就是魔宗之人,怎么會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