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交戰往往都是瞬息萬變,達摩巴這手袈裟伏魔功也是厲害,明顯是受過達摩巴指導的,袈裟之中暗藏玄機,陰陽呼喚倒是有千變萬化之能。
陳解這時手中運轉著擒龍十八掌,眼睛看著達摩巴,尋找他的破綻,只見達...
春意如細雨,悄然滲入每一寸干涸的土壤。京郊山坡上的野花次第綻放,風過處,花瓣紛飛似語,仿佛大地也在低訴那些曾被掩埋的名字。阿阮靠在沈知悔肩頭,聽著孩童遠去的歌聲,忽然輕聲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世界太安靜了?”
沈知悔一怔,側目看她:“吵鬧了一年,百姓終于能說話了,反倒嫌安靜?”
她搖頭,指尖輕輕摩挲著袖中那枚碎玉鈴。“不是人間靜,是地底靜了。”她望向南疆方向,“忘川改道,怨魂歸位,可那條脈…它不該這么快就沉寂。就像一口深井突然沒了回音,連倒影都看不見。”
沈知悔神色微凝。他懂她的意思真正的終結,從來不會如此溫柔。
果然,七日后,邊陲急報傳來:西境三州百姓集體失語,千余人圍坐于荒原,目光空茫,口中反復呢喃同一句話:“我不記得我叫什么。”更詭異的是,他們的眼淚皆呈淡金色,落地后凝成細小晶粒,形如沙漏殘骸。
阿阮接到消息時,正為一名老婦謄錄《母喪紀》。筆尖一頓,墨滴墜紙,暈開如血。
“逆憶術又來了。”她說,聲音平靜得近乎冷。
當晚,五人再度聚首染坊閣樓。蘇七娘帶來一份殘卷是從夢察司廢墟最底層挖出的《禁典溯魘篇》,記載著一種名為“憶蝕”的邪法:以萬人自愿遺忘為祭,煉化“虛無之核”,可重塑天地認知,令一切過往如未曾存在。
“這不是植入虛假記憶。”陸昭臉色發白,“這是…從根上抹掉‘記憶’這個概念本身。”
老舟人顫抖著指向地圖:“源頭不在西境,而在南疆瘴澤深處。那里本是忘川終點,如今…成了新脈的起點。”
阿阮閉眼,銘血圖殘片貼于心口,幽藍微光隨呼吸起伏。她看見一幅畫面:一座倒懸的宮殿,矗立于地下深淵,殿中端坐一人,背影熟悉至極竟是陳硯。
“他還活著。”她睜眼,嗓音沙啞。
“不可能!”陸昭驚跳而起,“師父當日親筆寫下遺書,服毒自盡于史鑒院!我親手收殮他的尸身!”
“那你見到的是尸體嗎?”阿阮盯著他,“還是…一段被精心偽造的記憶?”
屋內死寂。火燭噼啪炸響,映得眾人面龐忽明忽暗。
沈知悔緩緩起身:“若真是陳硯…他為何要毀掉記憶?他曾說‘我要寫’,要重修《實錄》。”
“因為他終于明白了。”阿阮低聲,“真相不是寫出來的,是活出來的。可當一個人記起太多,痛到無法承受時,他會想:若這一切從未發生,該多好。”
她站起身,走向窗邊。月光依舊清冷,但今夜的光里,似乎多了些游移的黑斑,像是有東西在光中腐爛。
“陳硯不是墮落了。”她說,“他是絕望了。他以為,唯有徹底抹除記憶,才能讓人解脫痛苦。可他忘了,沒有記憶的人,連悲傷的權利都沒有了。”
三日后,隊伍再赴南疆。
這一次,他們走的是水路。老舟人引航,乘一艘烏篷鐵骨船,沿改道后的金光河逆流而上。河水溫潤,卻帶著奇異的粘稠感,夜晚泛起微芒,仿佛整條河都在呼吸。
途中,他們路過一座廢棄的憶燈亭。亭中銅燈已滅,碑文被人用利器刮去大半,僅余一行歪斜小字:“寧做無知犬,不為記痛人。”
蘇七娘駐足良久,最終掏出火折子,點燃了燈芯。
“我母親臨終前說過一句話。”她望著跳躍的火焰,“她說:‘孩子,記住比活著更難,但唯有記住,才算真正活過。’”
船行半月,終至瘴澤。
此處天地混沌,濃霧如絮,百步之外不見五指。空中飄浮著無數透明絲線,每根絲線上掛著一顆晶瑩淚珠,內里封存著一張張扭曲的臉全是那些失語者被抽離的記憶。
“這是‘憶繭’。”老舟人whispered,“傳說上古有蜘蛛精,以人心為巢,織夢為網。如今看來…不過是人的執念化作了牢籠。”
阿阮取出憶心鈴,輕搖。
鈴聲清越,穿透迷霧。剎那間,萬繭震顫,淚珠破裂,無數細碎聲音匯成洪流:
“我記得我娘死在饑荒那年…”
“我記得那場大火燒了三天三夜…”
“我記得他說‘明天會更好’,可明天再也沒有來…”
聲音如刀,割裂寂靜,也割裂人心。
沈知悔捂住耳朵,額頭青筋暴起:“這些不是回憶…是詛咒!它們想把我們也拖進去!”
“不。”阿阮將銘血圖殘片按在胸口,“它們是在求救。”
她閉目,以心神接引。萬千破碎記憶涌入識海,她不再抵抗,而是逐一回應:
“我聽見你了。”
“我記住你了。”
“你的名字,不會消失。”
隨著她的低語,那些斷裂的聲音漸漸平復,化作點點熒光,匯入她手中的殘片。藍光愈盛,竟在霧中照出一條隱約小徑。
循徑而行,終見深淵。
深淵之下,便是那座倒懸宮殿。它由無數記憶碎片堆砌而成,外墻鑲嵌著千萬雙眼睛,皆閉合著,唯有一扇門敞開著,門楣刻字:“無憶殿”。
守門者是陸昭。
或者說,是一個與陸昭一模一樣的人。
“師父說得對。”假陸昭微笑,“記憶是病,遺忘才是藥。你帶回來的不是靈魂,是瘟疫。”
阿阮靜靜看著他:“你不是陸昭。你是他內心最深的恐懼怕自己記錯了、說錯了、救不了任何人。”
話音落下,那身影猛然扭曲,尖叫著化作黑煙消散。
四人踏入大殿。
殿中無燈自明,地面鋪滿白色細沙,上面不斷浮現又抹去文字,如同天地自行書寫又自我否定。中央高臺之上,陳硯盤膝而坐,雙眼緊閉,頭頂懸浮著一顆渾濁晶體,正緩緩吸收四周飄來的金色淚滴。
“虛無之核…”蘇七娘顫聲,“他在用千萬人的遺忘,喂養這東西。”
阿阮上前一步:“陳硯先生。”
老人睜眼,目光蒼老如枯井。“阿阮。”他聲音虛弱,“你來了。我知道你會來。因為你比我勇敢,也比我天真。”
“您為什么要這么做?”她問。
“因為我寫完了《實錄》。”他苦笑,“三百卷,七百萬字,記錄百年冤獄、十朝暴政、億萬無聲之痛。可當我合上最后一冊,我發現…沒人看得下去。百姓讀幾頁就崩潰,官員看一眼就焚書,連我自己,都不敢再翻第二遍。”
他抬手指向虛空:“記憶不是光,是火。燒得太旺,只會把所有人烤成灰。我想熄滅它,給世人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可那是逃避。”阿阮輕聲道,“真正的勇氣,不是忘記痛苦,是在記住一切之后,依然選擇活下去。”
陳硯搖頭:“你說得輕松。你可知道,每一個被喚醒的靈魂,都在受苦?那個說書人,現在每天夜里都會聽見被害者在他耳邊哭喊;那個播憶使,夢見自己親手殺死了親生父母…我們解放了記憶,也釋放了地獄。”
“那就一起承擔。”沈知悔突然開口,“你說實錄沒人能看完,那我們就一字一字講給他們聽;你說百姓受不了真相,那我們就陪著他們哭、陪著他們痛,直到他們能站起來為止。”
“你以為我不想嗎?”陳硯猛地站起,眼中竟有淚光,“可我已經老了!我的手寫不動了,我的心撐不住了!我只想…讓這一切結束!”
阿阮走上前,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銘血圖殘片驟然共鳴,藍光籠罩二人。
她將這些年所見所聞,盡數傳入他腦海:
小女孩在憶燈亭下背誦祖母口述的《逃荒記》;
老兵抱著陣亡戰友的遺物,在廣場上朗讀《戰歿名錄》;
盲童用指尖觸摸石碑,笑著說:“我雖然看不見,但我記得。”
最后,她放上自己進入歸憶門時的畫面萬千靈魂在星河中低語:“有人愿意記得我。”
陳硯渾身劇震,老淚縱橫。
“原來…還可以這樣。”他哽咽,“原來記住,也能成為救贖。”
他抬頭看向虛無之核:“可它已經成型,一旦引爆,方圓千里將陷入永恒遺忘。”
阿阮松開手,退后一步:“那就讓它炸。”
眾人震驚。
她卻笑了:“讓它炸,然后我們重新開始。這一次,不是靠一塊殘片、一道門、一個人的力量。而是靠千千萬萬人,主動選擇記住。”
沈知悔懂了。他拔刀,割破掌心,鮮血滴落沙地:“我愿記。”
蘇七娘折斷發簪,劃頸取血:“我愿記。”
陸昭跪地叩首:“師父,弟子愿承您未竟之志,一字一句,傳于天下。”
老舟人摘下牙上金釘,咬破舌尖:“我愿記。”
四道血痕匯入地面,與阿阮的心頭血共鳴。銘血圖殘片騰空而起,迎向虛無之核。
兩股力量碰撞的瞬間,沒有爆炸,只有一聲悠長嘆息,仿佛整個天地都在流淚。
虛無之核緩緩裂開,從中流出的不是毀滅之力,而是一泓清澈泉水。泉水落地成溪,蜿蜒流向殿外,流入大地,最終匯入那條金色的忘川改道之河。
翌日清晨,陽光刺破瘴霧。
人們發現,所有失語者恢復了語言能力,但他們說的第一句話,不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另一個人的名字某個早已被歷史吞沒的陌生人。
京城,史鑒院前,一位老農自發擺出攤子,掛起布幡,上書:“我說我家事,請你聽一聽。”旁邊孩童蹲在地上,用炭筆抄錄,一筆一畫,極其認真。
數日后,全國興起“換憶潮”鄰里之間互相講述家族往事,學生替老人撰寫回憶錄,甚至連宮中太監也開始口述《紫宸雜記》。
三年后,第一本由萬民合著的《共憶集》問世,封面無名,內頁第一頁寫道:
“我們不知道誰寫了開頭,也不在乎誰寫下結尾。
我們只知道,這一刻,我們在彼此的記憶里,活過。”
阿阮與沈知悔隱居京郊,種了一片桃林。每年春來,花開如云,她便坐在樹下教村童唱《拾光謠》。孩子們稚嫩的聲音隨風飄遠,驚起林間飛鳥。
某日黃昏,沈知悔從市集歸來,帶回一枚舊銅鈴,鈴身斑駁,依稀可見七星紋路。
“在哪買的?”阿阮接過,輕輕一搖。
鈴聲喑啞,卻不含惡意。
“巷口老頭兒賣的。”沈知悔笑道,“說是撿來的,從前有個說書人總搖這個,后來不知去向。”
阿阮摩挲鈴身,忽覺一絲暖意自指尖蔓延。
她仰頭望天,晚霞如燃。
“你說,會不會有一天,連‘遺忘’這個詞,也會被我們溫柔地記住?”
沈知悔握住她的手:“只要你還愿意講故事,就不會。”
夜色漸濃,桃林深處,一朵憶魘花悄然綻放,花瓣中的眼睛靜靜望著他們,然后,緩緩閉合。
它終于,也學會了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