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帝囹的沖突,沒有繼續。
刑天鯉發動的秘咒,著實兇戾,殺傷力極其巨大。甚至,在發動秘咒的同時,刑天鯉還存了惡念,他準備以血脈追溯之法,動用大規模獻祭之術,直接咒殺帝囹的九族親眷。
獻祭百萬、甚至是千萬奴隸,請動天地鬼神,動用日月星辰,以天地之磅礴偉力,對一個人,甚至是一個族群進行瘋狂的詛咒,這在太古巫族,是常規的操作。
在虞朝時,還好一些,那時候的人族部落聯盟同心協力,聯手對敵,所有巫民之間的地位,無論是人皇還是實力最弱的巫民,其身份都是同等的。
到了大夏,尤其是到了大商,階級劃分逐漸明顯,好些平民,尤其是外部族的戰俘和他們的后裔淪為奴隸,這種在虞朝時,一般情形下被禁止使用的獻祭詛咒之術,就開始大行其道。
動輒屠戮百萬,只為詛咒一個強敵的事情,那是時有發生。
刑天鯉倒是沒有百萬奴隸,但是東云諸島上一抓一大把啊!
但是在刑天鯉剛剛起了這個念頭,準備給帝囹一個厲害看看的時候,又有三人出現。其中一人和帝囹的衣著打扮相當,高冠、長袍、手持權杖,儼然就是什么萬神殿最高長老團的長老。
而另外兩人么,內著啞光緊身金屬甲胄,外著類似刑天鯉前世,某德子第三代帝國的元帥軍服式樣的黑色制服——奧古斯對他們畢恭畢敬,介紹是三月文明‘文明火種委員會’的執政委員。
新冒頭的三人,氣息和帝囹相當,隱隱都能和刑天狡、刑天犼抗衡。
這就沒法打了。
尤其是,中了刑天鯉咒術的帝囹,在感受了一番自己身軀的快速腐朽和衰敗后,他渾身血肉急速的蠕動了一番,他的氣息居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的身軀結構,他的本源氣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的血肉,他的精血…或者說,他的遺傳密碼,他的血脈‘DNA’,在微觀層面上,徹底發生了變化。刑天鯉的咒術,居然都無法再將小鼎內鎮壓的那一縷本源氣機,和帝囹牽扯上任何的關系!
這是一種極強橫的大神通,一種專門應對巫法詛咒的血肉大神通!
竟然隱隱有一些,太古大能混淆天機、斬斷一切因果的神奇效力。
刑天鯉暗自揣測,帝囹,還有他所屬的勢力,定然有著對抗巫法、對抗詛咒的豐富經驗,否則他們不會衍生出這般血肉神通。
當然,《原始巫經》中還有無數惡毒、狠戾的巫法,專門用來對付這等變換氣息,更迭血脈的血肉神通,刑天鯉依舊有無數手段來攻伐帝囹…但是沒必要了。
一頭猛獸,在自家的山林地盤上,若是遇到了比自己弱小的野獸,自然是一爪子拍死,拖回洞穴內美滋滋的享用。
但是兩頭體積、力量、獵殺技巧相當的猛獸,一不小心在山林中迎頭撞上…他們只會小心翼翼的試探對方的力量,發現大家誰也奈何不了誰的時候,他們就會相互咆哮一通,惡狠狠的在自家的地盤邊界線上撒上幾泡尿,然后悻悻然轉身離開。
刑天鯉收了咒法。
帝囹展露出笑容。
兩位老爺子喜笑顏開,好似和藹的鄰居老大爺,端正了嘴臉,將兩把小斧頭也偷偷的塞回了袖子里。他們揣著手,就好似農村里在墻根下貓冬曬太陽的糟老頭兒,熱情洋溢的朝著兩位委員、兩位長老打著招呼。
“嘿,吃了沒?旁邊江南韻酒樓,咱們來點?”兩位老爺子打招呼的方式,很接地氣。
當然,去江南韻酒樓,是不可能去的。
奧古斯在英吉士王國,帝斯在圣諾曼王國,都有著頂級的貴族身份,更不要說他們背后的這些老家伙。他們的作風,也著實是遵循了某些做作的貴族做派,他們可不會跟著兩個糟老頭兒跑去酒樓里喝水酒、啃花生米、擼辣皮蛋。
英吉士總領館。
總領館的主體建筑還沒完工,一旁的幾座附屬小樓,則是在一個月前就已經投入使用。
頤和郡主買單,直接從織造處的私庫中撥款,別人家的銀子開銷起來不心疼,這幾棟小樓的內部陳設,端的是極度奢華。
盛宴開啟,來自極西百國的諸多水陸珍奇,各種陳年的老酒,流水一般送了上來。
萬神殿最高長老帝囹、帝禿(tu)。
火種委員會委員哈默、海銫(se)。
大夏刑天氏族老刑天狡、刑天犼。
還有刑天鯉、帝斯、奧古斯這三個小輩在一旁作陪,大家觥籌交錯,吃吃喝喝,談笑風生間,之前在海上的大打出手,甚至帝囹被一斧頭劈成兩半的事情,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般。
刑天狡、刑天犼兩位老爺子,在品嘗總領館送上來的酒水時還一臉嫌棄,總覺得這些葡萄酒酸不啦嘰的,和釀壞的醋沒什么兩樣;而那些極西百國的烈酒么,卻又酒氣不夠純正,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味道。
但是,當他們聽說,這些葡萄酒和洋酒,每一瓶都價值不菲,在英吉士和圣諾曼內部,一瓶都要數千大金幣,折算成大玉朝的官庫紋銀,最少都要三五萬兩一瓶時…
巫族的體格。
尤其是,戰力堪比金仙的大巫的體格有多么可怕?
你什么百年珍釀,管你什么價值千金,兩位眉開眼笑的老爺子,對于那些牡蠣、炸魚、魚子醬之類的珍稀食材是碰都不碰,一口一瓶的,專門禍害起這些老酒了。
刑天鯉就注意到,奧古斯和帝斯,對于兩位老爺子窮兇極惡的喝酒方式,沒有太大的反應。
反而是四位戰力足以和兩位老爺子抗衡的委員、長老,他們看到兩位老爺子一口一瓶的嚯嚯方式,隨著每一瓶老酒被灌進肚子里,他們的面皮肌肉,都下意識的狠狠哆嗦一下。
心疼。
很心疼。
非常心疼!
總之,四個老家伙也隨之加快了進餐的效率。他們也懶得寒暄了,他們大口大口的吞咽著各種昂貴的天然食材,同樣是舉起瓶子,好似唯恐吃虧一般,一瓶一瓶的瘋狂灌酒。
刑天鯉腦海中無數念頭一閃而過,他很斯文的拿著刀叉,一點點的切割著一小塊五分熟的雪花小牛肉,輕聲笑道:“貧瘠的資源,當然要精打細算。但是以四位的身份和地位,就算多吃多占一些,也是理所當然的。”
帝囹四人,居然壓制了自己的身體本能。
刑天狡、刑天犼兩個老家伙,他們是故意糟踐人家的銀子,一瓶一瓶的酒水入腹,頃刻間就被他們強橫的身軀分解、消化,他們就純粹過一過舌頭上的癮頭。
而帝囹他們,根本沒有調動強大的肉身,更沒有驅動強橫的力量,而是像普通人一樣,任憑酒精在血液中彌漫,任憑酒精沖上了大腦,讓自己沉浸在了那種熏熏然的熏醉狀態。
刑天鯉甚至看到,帝囹這家伙大口灌酒的時候,他的舌頭上,一根根細小的乳突生長了數倍,他的味蕾急速滋生,他在‘一絲一絲’的,極細‘細膩而柔滑’的,品嘗每一滴入口的美酒。
有一種清心寡欲八十年的老光棍,突然被窩里被塞了十二個極品瘦馬,老房子著火,燒得酣暢淋漓的感覺。
在這種狀態下,人的警惕心,自然也就松懈了。
或者說,帝囹等人,他們本來就沒多少警惕心——他們在心理上,對刑天鯉,甚至對刑天狡和刑天犼,有著某種不明的心理優勢。
他們不覺得需要保持警惕心。
帝囹拿著一柄純銀鑲嵌寶石的叉子,輕輕的劃拉了一塊肥鵝肝塞進嘴里,陶醉的嘆息著:“不,不,不,小朋友,越是身居高位,我們越是要做到公平和公正。”
“通道很狹窄,能輸送的物資非常有限。”
“九成九的運力,都拿來運輸這邊奇缺的生產器械,以及故土急需的青壯男女。”
“食物的輸送配額,很有限,非常有限。”
“那些輸送過去的,極少數的天然食材,要滿足少年人和傷病員的急需,我們哪怕是長老,哪怕他們是委員,我們的配給標準,和以前同樣沒什么兩樣。”
帝囹抬起頭來,猩紅的眼眸直勾勾的看著刑天鯉,感慨道:“你無法想象,我,帝囹,萬神殿最高長老團,排名在前三百位的實權長老,我在萬神殿的時候,我一日三餐的配額中,只有九片生態溫棚中培育的青菜葉。”
“九片!”
帝囹抬起手來,比劃了一下手掌掌心的范圍:“這么大的九片青菜葉,這就是我的配額。而我還有這么多兒子,這么多孫子,這么多重孫子…”
刑天狡、刑天犼驟然停下了瘋狂的灌酒。
他們抬起頭,駭然看著帝囹。
開什么玩笑?
帝囹的力量,還有他的肉身,都很古怪。但是無論多古怪,他的力量,也足以和金仙匹敵。這樣的家伙,他在那個萬神殿中的排名,只是進入了前三百位?
也就是說,萬神殿,最少也有三百金仙?
刑天鯉的心也是狠狠一沉,但是他若無其事的切割著小牛肉,慢條斯理的品嘗著美味,一邊咀嚼,一邊微笑道:“但是,以諸位長老、委員掌握的偉力,以諸位掌握的科技,多培養一些新鮮的作物,不是難事吧?”
刑天鯉微笑,他從口袋里掏出了一粒來自黑婆羅洲的人參種子,隨手在實木的餐桌上戳了一個小窟窿,將種子塞了進去。
五行巫力發動,閃耀著五行光芒的手掌輕輕往桌面上一拍。
地水火風諸般力量涌動,尺許方圓的一塊木桌質地發生細微的變化,清新的氣息涌動間,人參種子快速的發芽,生長,在刑天鯉源源不斷的五行之力的催動下,也就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一株足足有一斤多重,堪稱寶藥的人參就憑空生長了出來。
這等手段,對于尋常修士而言,堪稱神乎其神。
但是對于實力已經回復到天仙境,神魂品階猶有超越,更凝聚了小盤古血脈,掌握十二脈本源巫力的刑天鯉來說,這等操作,易如反掌。
甚至,任何一個天仙…
不,不,不,任何一個精通五行法術的地仙,甚至是人仙,都足以做到這種事情。
不過是一株世俗的人參罷了,又不是什么傳說中的蟠桃、人參果之類的仙珍靈藥!
刑天鯉都能如此快捷的催生一株人參,以帝囹等人的修為,給他們一萬畝沃土,他們哪怕是開養豬場呢,也能輕松養肥數千萬頭大肥豬吧?
帝囹、帝禿、哈默、海銫的目光變得極其微妙。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帝禿沉聲道:“所以,這就是你們這些家伙讓人討厭的地方啊…你們的這一方世界,肥沃,自然,雖然陷入了末法時代,但是對于我們而言,依舊是天堂、仙境。”
“你可知道,我們的家鄉,在末日之后,能夠勉強種植作物的土地,加起來才有多少?”
刑天鯉的動作一凝。
‘末日’?
帝禿古怪的笑了笑,他的笑容中,帶著太多太多,讓刑天鯉捉摸不透的韻味。
他輕聲笑道:“我們萬神殿,所有死者的尸體,都會回收利用。每一片皮肉,每一滴血液,甚至是,每一根頭發,都會完美回收,極力的不浪費任何一點資源。”
“饒是如此,依舊捉襟見肘。”
帝禿輕嘆道:“文明火種委員會那邊,情況稍微好一點,他們雖然保守,但是他們恪守自然之道。他們,保留了一些溫和的生產方式…而我們萬神殿,沒錯,我們擁有非常強大的力量。”
“但是,太漫長、太漫長的歲月中,為了生存,我們萬神殿拋棄了一切溫和的手段。;我們的追求,我們的目標,就是力量,純粹的破壞力。”
“我們的身體,我們的科技,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純粹的殺傷力而存在。”
“黑云侯爵,你剛剛如此輕松做到的事情…我們做不到。”帝禿很坦誠的說道:“我們做不到…這是對于世界最基本的元素的運用,一種溫和的,充滿了生命氣息的運用…而我們萬神殿,早就遺忘了這種技巧。”
刑天鯉看向了哈默和海銫:“那么,起碼你們還掌握了一定的生產技術?”
哈默和海銫,帝囹和帝禿,就同時笑了起來。
他們的笑聲很大,但是完全沒有一點兒笑意。
哈默笑得前俯后仰的,手中餐刀不經意間,將面前的餐盤無聲的切成了兩片,他笑道:“怎么可能呢?我們寧可毀掉我們的一切產出,我們也不會讓我們的勞動成果,便宜了這些背棄文明的混蛋!”
刑天鯉、刑天狡、刑天犼眸光閃爍——啊哈?你們有仇啊?這就太妙了!
帝囹則是舉起叉子,直接將面前的餐盤和餐桌捅了個對穿。他冷聲道:“哈默,該死的家伙,不要忘記,在我們的文明瀕于毀滅的時候,是我們這些文明的叛徒,生命的異類,悖逆自然進化之道的怪物,挽救了我們的文明!”
海銫將手中刀叉狠狠一丟,‘嘭’的一聲,餐廳里,一個倒霉的英吉士侍應生被刀叉命中,直接炸成了粉碎,連帶著他身后的墻壁都被轟出了一個大窟窿:“異端就是異端,異端就應該被徹底毀滅…該死的,如果不是你們這些怪物,我們過去百年,不會過得如此艱難!”
帝囹、帝禿猛地站起身來。
哈默、海銫猛地一躍而起。
四個人身上,同時涌動起狂暴的力量波動。哈默、海銫的力量純粹而澄凈,透著一股子鮮嫩的,源自生命本身的元力波動。
而帝囹、帝禿的力量么,渾濁、混雜、混亂,充滿了極致的癲狂和邪惡感。
隨著他們的力量不斷提升,哈默、海銫的皮膚隱隱放出明凈的光芒,身形膨脹,變得魁梧而威嚴,充滿了某種神性的氣息。
而帝囹和帝禿,就有點慘不忍睹了,他們的皮肉蠕動,皮膚下一顆顆碩大的肉瘤子快速冒出,然后,帝囹皮膚下的肉瘤子猛地睜開,他全身密布數百只大小眼眸;帝禿身上肉瘤子更是蠕動著,長出了一條條拇指粗細,長達三尺的粘稠觸手。
刑天鯉駭然。
他終于對之前奧古斯和帝斯所謂的,基因裂解、肉體飛升程式,以及血肉異化、返祖成神的儀軌(一一零章),有了更加直觀的理解。
基因裂解,肉體飛升,追求的是自然之道。
血肉異化、返祖成神,走的是更近乎魔道的,極致追求力量的極端道路。
他緊握刀叉,認真盤算著,要如何再加把火,讓這四個老家伙直接開戰?
最好,打死一兩個,這就更妙不過了啊!
這四個老家伙,已經肆無忌憚的當著刑天鯉的面,說出了他們的‘家鄉’,他們的‘故土’是如此的慘淡不堪…刑天鯉甚至都能想象,他們對于這一方世界的貪婪欲望,究竟到了何等程度。
他們,毋庸置疑的是敵人…
敵人,就該死!
就在現場氣氛劍拔弩張之時,喬彼得急匆匆的竄了進來。
“諸位尊貴的閣下,請隨我去作戰指揮部。山海關那邊,有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喬彼得額頭上冷汗潺潺,面皮慘白的他,一副半夜行走在深山老林,剛剛被惡鬼嚇得魂飛天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