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肉眼無法見到的恐怖輻射席卷。
在刑天鯉的神魂‘視野’中,方圓數里的天地,都被各色的極光填充。瘋狂蠕動的極光如大蛇,如巨蟒,充塞天地,可怕的力量瘋狂的沖擊著一切生物的底層結構。
紫綬道衣放出淡淡幽光,包裹全身。
刑天鯉傾盡全力,頃刻間燃燒所有法力,狠狠一跺腳,大地劇烈蠕動,伴隨著低沉的轟鳴聲,原地泥土騰起,在他面前化為數丈方圓、丈許厚的一層堅固土墻,隔絕了空氣中肆意沖擊的輻射流。
沖擊波卷著可怕的高溫沖刷而來,巨大的沖擊力將土墻震得轟鳴不斷,土墻表面騰起了大片青煙,泥土被高溫熔化,大量燃燒的紅色汁液在沖擊波的吹拂下,從刑天鯉等人頭頂、身邊滑蕩而過。
趙青苘發出尖銳的呼聲,絕美的俏臉嚇得一片慘白,她袖子里,三十六張閃爍著淡淡紫金色光芒,散發出磅礴法力波動的靈符騰空。靈符燃燒,厚重的金光將她,將刑天鯉,將那太監和大黑狗團團籠罩在內。
“這是何等道法?”長須太監嚇得面色慘淡如死人:“傳說中的仙人一擊,不過如此罷?”
趙青苘氣急敗壞,又或者恐懼到了骨子里,她扯著嗓子厲聲怒罵:“老童,你說什么廢話?本宮又沒見過仙人,如何知道祂們一擊能有多厲害?”
刑天鯉沒吭聲。
前世,他倒是正經的陽神天仙修為。但是末法時代的地球啊,他已經完全沒有對手,他除了偶爾人前顯圣,施展一些小道法之外,何曾全力出手過?
他也不知道,堂堂天仙若是傾力一擊,能造成多大的殺傷。
但是眼前的爆炸么,按照刑天鯉的估算,還不是太厲害的。
大概,就是小一萬噸的爆炸當量,有效爆炸半徑也就是兩里地的樣子。刑天鯉預知危險,已經帶著趙青苘逃出了兩里地,算是到了最大殺傷范圍的邊緣地帶。
有了厚達丈許的堅固土墻抵擋,那足以摧毀生物基因的輻射流也被擋住,高溫沖擊波,更是被土墻和趙青苘的靈符抵擋得結結實實。
這一次,算是險死還生。
這等可怕的怪物,是誰制造出來的?英吉士王國,號稱極西百國第一強國的英吉士,他們有這樣的技術水平么?
嗯,約瑟夫已經拿出了核彈啊,那,或許有吧?
好一會兒,恐怖的爆炸沖擊波散去,漫天都是灰塵,刑天鯉拖拽著趙青苘,帶著童太監和大黑狗,繼續向后撤退。
前方熱浪翻滾,隱隱可見幾條東搖西晃的人影,正步伐蹣跚的朝著這邊奔逃。
刑天鯉放慢了腳步。
五名玄武禁衛踉蹌著逃了回來,他們身上甲胄燒得通紅,大量甲片邊緣細密的符文明暗不定,有些甲片已經被徹底熔毀。
這幾個是幸運的,他們心急護主,緊追刑天鯉,在那比特犬自爆時,他們已經跑出了快一里地。肉體足夠強橫,身上的甲胄,比同僚更加精良、堅固一些,他們才僥幸從可怕的爆炸中幸存了下來。
饒是如此,這幾個逃到面前后,心氣一松,也已經立足不穩,重重的坐在了地上。
甲胄上幽光隱隱,燒紅的甲片急速降溫。
絲絲皮肉焦糊味,就從甲片縫隙中滲出。
趙青苘面色難看,袖子里五張靈符飛出,貼在了五人身上。絲絲縷縷玉色光芒從靈符中滲出,迅速沒入甲片。原本奄奄一息的五名玄武禁衛當即站起身來,中氣十足的向趙青苘行禮謝恩。
后面傳來了腳步聲。
刑天鯉猛地回頭,沖著遠處的李魁勝等人大聲呼喊:“不要靠近,這一片地方…”
刑天鯉正要給李魁勝說,以后這一塊地盤,全部圈成禁地,小龍湫鎮,還有附近鄉村的鄉民們,數十年內都不能靠近此地。
河風冉冉吹來,涼風習習中,空氣中熾熱的爆炸殘余冉冉消散。
神魂之力掃過虛空,那宛如亂舞極光的輻射能量,居然消失了?
刑天鯉瞪大眼睛。
居然還是清潔核彈?沒有什么輻射殘留的清潔核彈?
“沒事了,老叔兒,過來罷!”刑天鯉朝著李魁勝揮了揮手,苦笑了一聲。
月光明麗,照耀大地,河道上起了水霧,河風吹動,水霧慢悠悠的涌上了岸。月光穿透水霧,光芒散射,大半夜的居然蕩出了一圈圈幽藍色的虹霓。
剛剛那比特犬自爆的位置,出現了一個深達兩丈,直徑三十幾丈的彈坑。大坑內還有高溫殘留,水霧彌散到彈坑附近,縷縷水霧就被熱氣蒸騰,盤旋著沖上高空,好似一根龍卷風杵在那里。
眾人靜默無語,呆呆的看著那不可思議的景象。
‘嗤嗤’高壓氣體噴射聲傳來,約瑟夫和幾個鎧甲士狂奔了過來,相柳白蝰也帶著人趕到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個大坑,估算著要多大的力量,才能在大地上破開那么大的一個窟窿。
“這里,發生了什么?”約瑟夫駭然問道。
“英吉士王國,能夠制造一種看上去和正常動物沒有任何不同,但是骨骼全部由金屬構成,而且被傷損得厲害了,就能‘轟’的一下爆開,爆成這個模樣的東西么?”刑天鯉向約瑟夫描述了一下那條比特犬的特征。
約瑟夫掀開面甲,叼著大雪茄,好似聽神話傳說一般,滿臉都是呆滯。
“怎么可能有這樣的東西?”約瑟夫猛地攤開雙手,嘶聲道:“英吉士王國,擁有極西百國最先進的科技。極西百國的文明復興和工業革命,就是由偉大的皇家科學院發起。”
“但是,您所說的那種玩意兒,怎么可能存在?”約瑟夫瞪大眼睛,雙手叉腰,一副被愚弄的模樣,怒氣沖沖的盯著刑天鯉。
“那么,這個彈坑您怎么解釋?”刑天鯉雙手抱著通天妙竹,掌心一粒小金錠子在快速消融。他幽幽道:“這個世界上,還有比你們英吉士王國更強大的科技?”
約瑟夫沉默半晌,用力的搖了搖頭。
“我會向帝國本土報告這件事情,但是,白先生,請相信,和帝國合作,是你們最明智的選擇。”約瑟夫的語氣變得高亢而激昂,他用力的揮動手臂,大聲道:“所有站在帝國面前的敵人,哪怕是傳說中的神靈,都會被帝國的鐵甲洪流徹底撕碎!”
“仁慈的圣母在上,哪怕是傳說中的神靈,如果他們敢站在帝國的對立面,帝國也會將他們轟成粉碎!這是確鑿無疑的事情!”
約瑟夫大聲嚷嚷著,口水混著煙圈不斷地噴出。
刑天鯉翻了個白眼。
口口聲聲圣母在上,卻又信誓旦旦要將神靈轟成粉碎——你們這些洋鬼子,莫不是精神分裂的么?
趙青苘輕輕拍了拍刑天鯉的胳膊,帶著童太監和五個僅存的玄武禁衛離開了。刑天鯉五感通透,聽力極佳,遠遠的,他聽到趙青苘在低聲傳令,讓童太監給本家傳信,要求更多的支援。
刑天鯉更是注意到,趙青苘和相柳白蝰,有極短時間的目光交錯。
趙青苘目光如刀,掃過相柳白蝰和他身后幾個人超乎尋常的體格。而相柳白蝰同樣森嚴凌厲的目光,則是迅速掠過了趙青苘袍服上的螭龍暗紋。
這兩人,分明都判斷出了對方的身份。
但是雙方在那一瞬間的表情變化,讓刑天鯉想起了‘麻桿打狼兩頭怕’這個俗語。兩人目光一個交錯后,就迅速挪開,擺出了一副井水不犯河水,大道朝天各走一邊的陣勢。
這個世界,越發有趣了啊!
有趣到,剛剛掀起這個世界帷幕一角的刑天鯉,已經有點迫不及待了。
換句話說,刑天鯉心血來潮,他掐指一算,他知道,自己出山、入世、縱身紅塵的時機到了。一切機緣都已成熟,小龍湫鎮,已經沒必要待下去了。
旁地里,大黑狗夾著尾巴,鬼鬼祟祟的溜進了一叢雜草叢。其步伐之匆匆,其背影之惶惶,一副喪家之犬、狼狽逃命的模樣。
翌日清晨。
湖面上的霧氣還沒散去。
刑天鯉拎著一口老牛皮制成的皮箱,緩步走上了一條內河炮艇。
東邊,朝霞耀目。
炮艇的桅桿上,白金色底子的旗幟迎風飄蕩,旗子正中有城堡、權杖紋,左右各矗立一頭奇形‘獅鷲’,上方高懸一頂點綴著幾顆猩紅寶石的皇冠,這是英吉士皇室紋章。
炮艇的船頭,有一張軟椅,面色慘白的喬姆斯,正蜷縮在椅子上,裹著一條薄薄的毛毯,只有一顆腦袋露在外面。他雙眼極其茫然空洞的看著天空,神色呆滯,乍一看去就好像一個癡呆兒。
刑天鯉站在船頭,看著碼頭上面帶擔憂之色的李魁勝。
刑天鯉就笑著向李魁勝揮了揮手。
該說的話,昨夜已經說得透徹了。
這個世界,如此神妙,刑天鯉一定要去好好的走一走,看一看。他還有一些事情,必須要去做,而那些事情,在小龍湫鎮,是根本做不成的。
他的眼睛,復明了。
他的修煉,上道了。
刑天鯉有足夠的底氣,去接觸這個起初以為平淡無奇,現在看來卻蘊藏了無窮奇異的世界。
唯一的牽掛,李魁勝,也已經再次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和目標。無論他這一次的選擇是對,還是錯,刑天鯉支持李魁勝去燃燒心中的熱血,去做他認為正確的事情。
走對了,固然一切是好,刑天鯉期待有一天,他看到李魁勝光芒萬丈的模樣。
走錯了,刑天鯉無條件、無底線的給他兜底就是。
“老叔兒,天地廣闊,愿您一舒塊壘,大展宏圖。”刑天鯉笑著向李魁勝說道:“這小龍湫鎮,小小巡檢司,配不上你,真的!”
李魁勝雙眼泛紅,緊握雙拳的他死死的盯著刑天鯉,千言萬語,全都壓在了心頭。
最后,他只是肅然向刑天鯉點了點頭:“小魚兒,記住老叔兒給你說的話。記住,一定不要忘了。”
他猛地上前了兩步,差點一腳踩進了湖水中,他大聲道:“小魚兒,記住,君子藏器于身,待機而動!你小子比老叔兒聰明這么多,你不會讓老子一天到晚給你提心吊膽的罷?”
刑天鯉眸光微冷,輕輕點頭。
內河炮艇的鍋爐升火,縷縷黑煙從煙囪里騰空,伴隨著沉悶的引擎轟鳴,船尾浪花翻卷,小小的炮艇開始加速,劃破湖面,朝著南方行進。
和這炮艇一并出發的,還有兩條炮艇,以及三條拖船,二十幾條滿裝流民男女的平底貨船。
三條炮艇在前壓陣,后面拖船緊隨,偌大的船隊,浩浩蕩蕩的出發了。
趙青苘站在碼頭上,朝著刑天鯉揮了揮手:“臭小子,我們平海城見。記住了,若是有什么麻煩,就去找平海城的‘樊樓’掌柜的,一應所需,只管開口,那是自家奴仆,不用對他們客氣。”
“本宮,等得家里來人,就去平海城找你。”
刑天鯉笑著向趙青苘點了點頭,他轉過身,撇了撇嘴,莫名想起了蓮喜太監給他交待的那不靠譜的任務——啊呸,他刑天鯉是這種沖著弱女子下黑手的人么?
果然,太監就沒有一個好東西!
“不過,道爺的蜀山也沒講完,這么說起來,道爺我也是斷更狗,死太監?”刑天鯉突然想到了這個話茬兒,他眼角一陣亂跳,悻悻然的跺了跺腳。
船隊漸行漸遠,刑天鯉站在船舷邊,靜靜看著遠去的小龍湫鎮。
水道略微拐了個彎,幾行小丘陵,一片黑松林,遮擋住了視線,再也看不到鎮子的模樣。躺在軟椅上的喬姆斯咳嗽了一聲,用力的晃了晃腦袋:“嗨,小紳士,你是第一次離開家么?”
刑天鯉轉過身,走到了喬姆斯身邊。
“不算第一次。”刑天鯉微笑道:“我以前,有一個家。小龍湫鎮,應該是我來到這個世界后的,第二個家鄉吧!”
喬姆斯瞪大了眼睛,他有點痛苦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哦豁,你們這些東國人,真是難以理解。隨便一個小鎮子上的少年,都能隨口說出這么擁有詩情畫意的言辭么?”
“自從你來到這個世界!”喬姆斯搖頭晃腦的贊嘆道:“這樣的話,我就想不出來,雖然我是女王學院的高材生,但是我主修的是政治學,而不是該死的文學。”
嘆了一口氣,喬姆斯喃喃道:“我還記得,我畢業后,和老父親,在王都碼頭上分別時的場景。作為一個小家族的次子,沒有家族的繼承權,我只能來到遙遠而陌生的東國,進行打拼。”
“我兢兢業業的努力了二十年,這才混到了一等秘書官的職位。結果呢?我差點死在這里。”喬姆斯看著刑天鯉,伸出右手,將一枚印刷精美的名片遞了過來。
“在平海城,如果需要幫助,請聯系我。”喬姆斯沉聲道:“該死的圣母教,可惡的老神棍,他們用邪惡的魔法控制了我的靈魂。如果不是你們的幫助,我或許,已經變成了任憑他們操控的傀儡,我或許已經站在了女王陛下的對立面!”
刑天鯉呆了一小會兒,神態自然的接過了喬姆斯的名片。
雖然,喬姆斯的頭疼,也有他的一份功勞。他對喬姆斯,也是有‘饒命之恩’的吧?
沒錯,就是這樣。
所以,刑天道爺就一點兒負罪感都沒有了。
“我非常愿意和一切有能力的人成為朋友。”喬姆斯毫不掩飾自己就是想要交好刑天鯉:“尤其是您這樣潛力無窮的年輕人。”
“世界如此廣大,如此神奇。您這樣的人,不應該囿于小小的鄉土小鎮。”喬姆斯很直白的開始撩撥刑天鯉的野心:“小紳士,我相信我的眼光。平海城將成為您名動天下的起點,東國將成為您激蕩風云的舞臺。”
“而我,還有我背后的英吉士王國,愿意成為您的朋友,成為您的助力。”喬姆斯喘了一口氣,狠狠地揉搓自己的太陽穴:“在平海城,有任何需要,來英吉士總領館找我。”
刑天鯉收起了喬姆斯的名片,左手輕輕一晃,一道‘安魂咒’悄然放出。
喬姆斯只覺自己似乎要沸騰的腦漿突然一片清涼,他愜意的呼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陷入了熟睡。
船隊經過了昨夜伏擊的狹窄水道。
水流至此,變得極其湍急,干干凈凈的河面上,不見沉船碎片,更不見昨夜被全殲的圣母教所屬的尸骸。船隊順著河道向南疾行,行了百來里地,前方水面豁然開朗。
水流變得溫柔而明麗,河道向左右擴寬到了七八里,兩岸盡是肥美的農田,到處都是桑林、果林,到處都有魚塘錯落,處處田莊屋舍緊密,雞犬相聞。
田地里,桑林中,果林內,都有男女農人在忙碌。
兩側河岸上,還有歲數極小的孩童揮動著竹竿,趕著鴨群、鵝群,在淺水中覓食。
一名脫去了重甲的鎧甲士晃悠著走到了船頭,給刑天鯉遞了一支手工卷的粗大煙卷,很輕佻的沖著刑天鯉吹了聲口哨:“來一支?啊哈,你看啊,這么廣袤、肥沃的土地,它配得上更好的主人,不是么?”
刑天鯉看了看這家伙,咧嘴一笑,左手在背后輕結了一個印訣。
‘裂心咒’悄然發動。
這個身高六尺開外的魁梧漢子面皮驟然慘白,手中的煙卷墜落,雙手死死捂著心臟,‘咕咚’一聲跪在地上,渾身抽搐著,差點昏厥過去。
“身體不好,就好好養病,不要有一些非分之想,容易折壽!”
刑天鯉微笑,極熱切的眺望著兩岸的風景——如此美好土地,輪得到你們一群雜毛洋鬼子覬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