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三月的黃昏城總是陰雨綿綿,天空就像一塊永遠洗不干凈的抹布,捂住了每一個人的口鼻。
距離中心大教堂不算遠的旅館閣樓里,空氣中飄著受潮木板發霉的氣息,地板下面似乎還有耗子跑過的聲音。
艾琳裹著一件長到能拖在地上的羊毛披肩,蜷縮在窗邊的舊木椅上,高挑挺拔的背影看著有些孤寂。
被“主教”困住的不只是“輝光騎士”,也有坎貝爾人的傳奇。
她在這里熬了快小半年了,而裁判庭一點兒也沒有離開的跡象。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待上多久,更不知道繼續待下去的意義是什么。
她還記得北境救援軍是為了解決侵蝕暮色行省的混沌腐蝕而來。
但也許只有她還記得了。
“特蕾莎。”
“我在這里,殿下。”
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艾琳沒有回頭,沉默了一會兒之后說道。
“最近外面怎么樣?”
特蕾莎恭敬地回答。
“黃昏城還是老樣子,不過城外的變化還是挺大的。靜水灘領的春耕已經開始了,還有激流關那邊…多虧了您,追隨我們來到暮色行省的戰士們都分到了屬于自己的土地。”
“是嗎。”
艾琳的心中多了一絲欣慰,壓在眉宇間的烏云被吹散了些許。
她的目光穿過鋪滿灰塵的窗戶,投向那條蕭瑟且泥濘的街道,那里偶爾有巡邏的士兵走過,路邊坐著骨瘦嶙峋的市民。
雖然仍然有許多人生活在恐懼之中,但至少站在她身后的人們能夠免于死亡和恐懼。
好像…也沒什么可惜。
她剛如此想著,一陣毫無征兆的刺痛忽然爬上了她的胸口,令她抓著披肩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
那并非肉體上的病痛,倒像是一根系在心尖上的弦,被那冥冥之中的手指撥動了一聲短促的顫音。
“殿下?”
特蕾莎敏銳地察覺到了艾琳的異樣,連忙起身幾步走到椅邊,眼眸里寫滿了關切。
“您…哪里不舒服嗎?”
沉默不語的莎拉也抬頭看了過來,那藏在陰影里的貓耳輕輕晃動,琥珀色的瞳孔看不出陰晴。
“沒什么,只是…突然覺得心里有些發慌。”
艾琳深吸了一口氣,那種心悸的感覺來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片空落落的幻痛。
她緩緩搖了搖頭,松開了緊攥著披肩的手。
特蕾莎有些不知所措,正想試著安慰殿下兩句,低著頭的艾琳忽然夢囈似的小聲開口。
“特蕾莎,你還記得我八歲那年的夏天嗎?”
特蕾莎思索了一會兒。
“我記得那年你覺醒了超凡之力,先王陛下好像很高興。”
八歲覺醒超凡之力是比較少見的,甚至可以說是天賦異稟了。
在奧斯大陸,超凡之力的集中覺醒期一般在十二歲到十六歲之間,而成長期則在十六歲之后。
至于具體的成長速度,則得看生長環境,先天決定的上限,以及后天經歷的奇遇。
有的人十六歲的時候還是青銅,到二十歲的短短四年間便成長到了鉑金乃至鉆石。
比如艾琳就是如此。
特蕾莎記得很清楚當時亞倫·坎貝爾大公的喜悅。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艾琳卻輕輕搖了搖頭。
她想說的并不是這件事情。
“那年夏天,我在城堡的花園里撿到了一只翅膀受傷的紅尾雀。它在我手心里待了整整一個夏天,每天早晨都會對著我唱歌,盼著我睡醒。”
莎拉思索了一會兒,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自言自語了一句。
“它可能是餓了。”
艾琳并沒有聽見她不解風情的插嘴,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它陪我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夏天,然而當秋風吹落了白樺的樹葉,它就從我的眼前飛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說到這里的艾琳,眼神變得迷離了起來,仿佛回憶到了那個小時候的夏天。
“我記得我找了好久,都沒有再找到它,我現在的心情大抵如此…我總感覺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正在離我遠去。”
莎拉本不想插嘴,但她一天能說上話的機會太少了,最終還是沒忍住多嘴了一句。
“根據我的經驗,如果春天沒有回來…應該是在別的地方筑巢了,或者被野貓吃了。”
特蕾莎:“…”
“是嗎…”艾琳愣了一下,隨后委婉地笑了笑,“那我還是希望它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不要在遷徙的途中被野貓吃了。”
莎拉沒有說話。
坎貝爾人是不吃鳥的,但什么都吃的魔人可說不好,餓急了的她連魔王的食物都敢搶。
艾琳將目光收回,眼神迷離地看著窗外,沒由地小聲喃喃了一句。
“可以不要離開我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突然蹦出來這么一句,但總覺得那呼之欲出的心情,簡直像極了她記憶中的那個夏天。
雖然后來她的父親送給了她一只會說話的鸚鵡,但她再也找不到那純粹而簡單的快樂。
這個世界上并不是什么東西都有代替品的,也并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錢或者超凡之力來換到的。
特蕾莎沉默了。
雖然她看的書并不比艾琳少,甚至偶爾還會被艾琳借走,但她還是理解不了公主殿下詩意的隱喻。
畢竟她看的書大多很純粹,就像她手中的劍一樣,往往大開大合,直來直去。
“殿下,我想…您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
特蕾莎試著分析。
“暮色行省這地方太陰冷了,而且物資也過于匱乏了些。您在雷鳴城的時候,最喜歡吃南溪谷的甜櫻桃,但這里連個新鮮的蘋果都買不到…我待會兒去一趟黑市,看能不能弄點蜂蜜回來。”
“我去過了,那里沒有,”莎拉語氣平淡地插了句嘴,放下了抱著的雙臂,嘆了口氣說道,“我來解決吧。”
雖然她并不喜歡人類,尤其不喜歡坎貝爾家族的人,但兩人相處了也有段時間了,她也稍稍放下了一些成見。
朋友?
或許是這個詞吧。
人類總是喜歡把簡單的關系復雜化,她還是更喜歡大墓地的規則,她只需要一個終生侍奉的主人就足夠了。
其他的,都是多余。
“嗯謝謝。”
艾琳看著莎拉輕輕點了下頭,對這位刀子嘴豆腐心的姑娘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隨后將下巴埋進了蜷起的雙膝。
或許吧——
她在回答莎拉的同時,也在心中回答了特蕾莎的猜想。她也覺得,也許自己只是想家了。
雷鳴城的陽光現在應該很溫暖吧?莊園里的花是不是都開了?來自霧嵐港的香料商人或許捎來了漩渦海東岸的堅果。
她最喜歡吃無花果。
還有一切甜的水果。
畢竟修習劍術和騎術真的很消耗體力。
而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便莫過于揮汗如雨之后,來上一顆鹽漬的菠蘿…她可以一口氣連炫三個不停!
“特蕾莎,你說…科林殿下現在在做什么?”
多愁善感的勇者殿下忽然又呢喃了一句,這次莎拉的耳朵也跟著豎了起來。沒有別的意思,那純粹是下意識的反應。
“聽說他最近正在籌建雷鳴城大學。說起來,雷鳴城最近的變化真的好大,相信您回去之后一定會驚訝。”
“是嗎?希望他沒有被什么奇奇怪怪的麻煩纏上。”
女人的直覺有時候就是如此的不講道理。
雖然隔著數百公里遠,但她總感覺有一股邪惡的氣息,正在向心思單純的科林殿下靠近。
特蕾莎聽到公主殿下的擔心,臉上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容,右拳貼在了挺拔的胸口。
“您放心好了,殿下。科林殿下是我見過最有本事的人,絲毫不遜色于您的兄長。就算是巨龍在他的面前,也只有俯首稱臣的份…我想,再大的麻煩也會被他輕松擺平。”
聽到這句話,莎拉豎起的貓耳折向了兩邊,似乎也認同了這個說法。
聽著特蕾莎那篤定的安慰,艾琳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留給自己的笑容,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希望如此吧。”
夕陽的余暉將科林莊園的庭院染成一片血紅,前院的一處修剪整齊的樹籬轟的一聲飛了出去——
飛出去的并非只是樹籬。
激蕩的塵土中間,年僅八歲的小公爵理查德,正狼狽地從斷枝殘葉里爬起。那身精致的絲綢襯衫此刻沾滿了草屑和泥土,他那張幼小的臉上寫滿了對整個世界的迷茫和恐懼。
好快的動作!
為了保護年僅三歲的弟弟,他下意識地就動了,胳膊上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飛踢。
他甚至沒有看清薇薇安殿下的殘影!
而不遠處的草坪上,薇薇安正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扶著花壇,一副胸口中槍似的表情。
“嘰——”
她的嘴里露出顫抖的聲音。
怎么回事?
前所未有強烈的悸痛正從她靈魂的深處涌出,并與那來自冥冥之中的波紋產生了共鳴。
這該死的眷屬——
竟敢覬覦自己的兄長!
薇薇安氣得嘴唇發抖。
帕德里奇的狐貍精就算了,但那個家伙不是有自己的兄長嗎?怎么還要搶別人的玩具?!
看著痛不欲生的薇薇安,尚且年幼的理查德懵了。
明明被踢中的是自己,怎么受傷的反而是薇薇安小姐?
難道…
自己其實很強?!
出于紳士的風度,小家伙倒是沒有乘勝追擊受傷的淑女,反而主動關心了一句。
“薇,薇薇安大姐頭,你還好嗎?”
“我?我很好!好得很!”
那明顯不是好得很的樣子。
理查德可是清楚的,人只有在欲蓋彌彰的時候,才會把同一件事情強調兩遍以上。
就像喝醉酒的人會反復強調自己沒有喝醉。
可憐的“小坎貝爾”才剛到了即將被一群狗腿子們圍著轉的年紀,結果還沒享受幾天同齡人的討好,就被迫學會了察言觀色。
看著快把牙咬碎了的薇薇安小姐,他咽下了一口唾沫,試圖學著沉穩的父親,用那顫抖的聲音交涉。
“可,可我看你好像傷得不輕?要不我們先休戰…下次,下次再分個勝負?”
圣西斯在上,他真的不想陪薇薇安小姐玩了。
這太可怕了!
抱著腦袋瑟瑟發抖的阿爾弗雷德也是一樣。
他的父親說薇薇安小姐會陪他們玩,但這哪里是她陪他們玩,分明是他們被單方面地暴打。
若是以前,薇薇安大概不會下手如此之重,但今天她明顯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只因透過莊園的玻璃窗,她清晰地看見了兄長大人臉上的表情——那是從未對她露出過的難為情。
這到底是為什么?!
腦海中浮現了血色的婚禮,賓客們喝著米諾陶諾斯的血,碰杯相慶,而幸福的主角卻不是自己…一想到那個悲慘的世界,薇薇安便又是一陣心口微痛,痛得無法呼吸。
明明是她先來的!
可惡——
無處發泄的怒火在她狹窄的胸口橫沖直撞,最后化作兩道兇狠的視線,落在了剛想趁機溜走的理查德和阿爾弗雷德身上。
“你說誰傷得不輕??”
看著將拳頭捏得噼啪作響的紫發魔女,理查德徹底慌了,沖著弟弟大喊了一聲。
“阿爾弗雷德,你快跑!”
“哥!!我不能丟下你!”
“快走!坎貝爾的榮耀不能斷在我們這里!!”
真是一對苦命鴛鴦。
面對打遍魔都無敵手的小霸王,坎貝爾的“鄉下貴族們”終究還是差了些年齡。
當然,圣城的貴族來了大概也是一樣。
畢竟人類的世界是講文明的,哪怕是埃伯格元帥,八歲的時候也沒挨過鉑金級強者的毒打啊。
即便薇薇安信守諾言沒有使用超凡之力,也沒用血族最鋒利的爪子和牙,但能打服魔都一眾魔二代的小拳頭,終究不是兩個人類幼崽能擋得住的——后者分分鐘也化作了院子里的殘影。
“我不玩了!我要回家!嗚哇哇——”
“哭?哭也算時間!”
“你這個…惡魔!”
“庫庫庫,坎貝爾的小鬼們,這就是大人的世界!跪倒在科林家族的面前感受恐懼吧!”
奧斯歷1054年的春天,未來的理查德大公在日記中留下了一句難倒無數史學家的謎語——
那一天,魔王降臨在了科林莊園。
沒人知曉那天他到底經歷了什么,又看見了怎樣驚人的秘密。
黑暗籠罩著整個史學界。
關于魔王的研究又一次陷入瓶頸。
傍晚時分,莊園客廳里的茶話會終于結束,愛德華大公一行人走出主樓準備告辭。
羅炎挽留夫婦二人留下來共進晚餐再走,但愛德華卻表示安第斯爵士已經準備好了宴席,為他們接風洗塵。
愛德華再次強調,他是為了夏季狩獵才來到雷鳴城,恰好收到了回信于是拐了個彎過來拜訪,并非專程來這里打擾。
“米蒂亞女士,請您好好休息,如果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地方,請一定告訴我。”安東妮夫人握著婭婭小姐的手,臉上寫滿了關切和心疼。
米婭靦腆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道。
“嗯…我會的。”
“另外,關于雷鳴城大學藝術系籌建一事,也還請米蒂亞女士幫我們多多留心。”
繼夫人之后,愛德華也點頭向米婭告別,并同時又提了一嘴雷鳴城大學的事情。
無論是為了坎貝爾公國的未來,還是為了妹妹的幸福,給這位遠道而來的婭婭小姐找點事情做都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少不能讓她一直賴在這里。
這太危險了。
愛德華自己也是個男人,他很清楚經受住這樣的誘惑,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情…
另一邊,隨行的御醫正在為兩位小少爺檢查傷勢,用圣光治愈他們鼻青臉腫的傷痕。
也就在這時,為理查德涂抹藥膏的御醫突然發出一聲驚呼,朝著迎面走來的大公喊道。
“圣西斯在上…大公陛下,您快看!”
眾人的目光立刻匯聚過去。
只見理查德那原本淤青的手臂上,竟然隱隱浮現出一層淡金色的微光。
那光芒雖然微弱,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精純氣息,正在自主地修復著皮下的淤青。
那顯然不是隨行御醫施展的魔法。
愛德華大公瞳孔驟縮,身為黃金級強者的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是超凡之力覺醒的征兆!
這是——
黑鐵級?!
愛德華一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兒子的手腕。感受著那股細微卻真實的力量如脈搏般流動,他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狂喜。
“理查德,你覺醒了!?”
在坎貝爾家族的歷史上,能在十歲前覺醒“神圣之氣”就已經能算是天才,而理查德竟然在八歲就邁入了超凡的門檻!
不愧是他的兒子!
這天賦已經不遜色于艾琳!
雖然對于貴族而言,超凡之力沒有尋常人想象中的那么關鍵,但有總比沒有好。
何況以愛德華的經驗,一個好好的身體是處理工作的本錢,至少超凡者比凡人更能熬。
理查德也有些懵,看著一臉激動的父親,臉頰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抹驕傲的紅潤。
“好,好像是?”
此時此刻的他并不知道,他的父親在看到了他的天賦之后,為他安排了怎樣的童年。
相比之下,阿爾弗雷德就要幸運得多了。
經歷過冬月政變的愛德華已經充分吸取了自己的教訓,要將麗諾公主與次子的快樂教育貫徹到底。
坎貝爾的未來——
必須由長子來肩負!
“薇薇安小姐!”
放下了兒子的胳膊,愛德華激動地朝著薇薇安走去。
見理查德的父親向自己走來,老有經驗的薇薇安還以為這家伙是來興師問罪的,慌忙瞧了一眼周圍,尋找兄長大人的蹤跡。
倒不是她也要找家長,而是兄長大人禁止她使用超凡之力,可如果不用超凡之力,她還真不一定打得贏全力以赴的黃金級強者。
不——
應該來說必定打不贏吧?!
就在她就要擺出防御架勢的時候,愛德華的動作卻出乎了她的意料。這位高貴的人類公爵,竟向她微微頷首致意。
“薇薇安小姐,您真是我見過最出色的老師!坎貝爾家族的騎士導師都對他束手無策,沒想到您只用了一個下午就讓他覺醒了!這份恩情,坎貝爾家族銘記在心!”
薇薇安懵了一下。
啊??
這也行?!
“等,等一下——”
巴耶力在上,她堂堂薇薇安大人可沒有幫人類覺醒超凡之力,這是赤果果的栽贓!
其實她到不在乎什么巴耶力,就像沒幾個人類貴族在乎圣西斯一樣。她主要是擔心讓帕德里奇小姐抓住了自己的小辮子,從而拿她威脅她的兄長。
那就有點兒不妙了!
科林家的小祖宗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帕德里奇家的狐貍精,雖然她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智商浪費在這里純屬多余。
別說米婭想不到這一層,就算想到了也斷然不會冒著讓科林討厭的風險,干那種只有哥布林會真去干的事情。
當初某個雜魚魅魔在禮堂里威脅某個雜魚人類,也純粹是因為看著心上人往火坑里跳著急,忍不住小小任性了一下手中的權力。
畢竟當時雷鳴郡的迷宮可不似如今,是學弟學妹們趨之若鶩的好差事,去了幾乎就是送死。
十八個魔將打得只剩四個,放眼整個地獄那都是高烈度的戰爭了,人類和惡魔對彼此一般都是不會下這么狠死手的。
而且即便不考慮米婭的心眼,她也不可能真的傷害薇薇安。
帕德里奇小姐在心里其實仍然把薇薇安當成自己的妹妹。
只是這個妹妹是典型的科林吸血鬼,腦子不大正常,而且不是一般的護食,讓她不得不拿出真本事應對。
只要薇薇安肯投降輸一半,她立刻就能拉著薇薇安的手同意和解,并親昵地把她當成自己的親妹妹,就像以前那樣。
說不準,還能分她一口。
然而愛德華卻不聽薇薇安慌忙地辯解。看著張嘴就要拒絕的她,他馬不停蹄地繼續說道。
“還望薇薇安小姐不嗇賜教,以后我會經常送我家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來您這里打擾!請務必不要手下留情!”
賜教不賜教是其次。
甚至超凡之力都是其次。
主要是得多來科林殿下這里打擾幾次!
剛剛蘇醒過來的理查德和阿爾弗雷德聽到父親居然拿自己打窩,頓時兩眼一黑,差點又當場暈死過去。
薇薇安本想拒絕,但感受到身后那比圣光還要燃的視線,最終只能硬著頭皮,擠出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假笑。
“…嘰,嘰是我的榮幸。”
愛德華愣了下,卻也沒多想,只當是薇薇安剛才跑得太快,不小心咬到了舌頭。
再次與將他送到門口的科林殿下道別,隨后這位尊敬的大公殿下便攜孩子們和夫人,坐上了等候在莊園門口的馬車,朝著安第斯莊園的方向去了。
馬車終于啟動了。
車輪聲帶著最后一點喧鬧,融入了莊園外的夜色里。
理查德和阿爾弗雷德繃著臉坐在馬車的角落,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任何紫色的東西,哪怕是茄子也不行。
唯獨麗諾小公主依然精神百倍。
她趴在車窗上,對著站在門口送行的紫發少年用力揮手,兩眼放光。
“古塔夫哥哥!下次還要帶我捉蝴蝶哦!”
“一定要等我——!”
她覺得父親真是聰明極了,以前她沒想到只是夸獎幾句古塔夫哥哥,就能讓莊園的樹籬變成殘影。
咯咯咯,她以后還要這么玩!
南孚站在莊園門口,臉上掛著靦腆而幸福的笑容,一直揮手直到馬車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隨后,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旁邊臉色陰晴不定的老姐,縮著脖子溜回了主廳。
雖然老姐的臉是陰的,但他卻感覺今天的陽光格外燦爛,反而是他最中意的夜晚如此漫長。
他從未像今天一樣期盼著明天的太陽快點升起,哪怕那炙熱的光芒幾乎要將他燒成灰燼。
不過,和麗諾小姐的笑容相比,一切都不是問題。
以前從來沒有人夸他跑得真快,也沒有人夸他爬得真高,真聰明,真厲害,真了不起…
但麗諾小姐不一樣!
在麗諾小姐眼里,他似乎是個無所不能的英雄,那雙明亮的眸子里永遠閃爍著崇拜的晶瑩。
那種被贊美著、并且被需要著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被泡進了蜜罐里。
也正是在今天,他擁有了許多關于第一次的寶貴回憶。
心臟怦怦地跳動,活著的感覺從未如此強烈。南孚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頰,心中的念頭更是從未如此地堅定。
人類——
真是太棒了!
科林家族的愛人天賦,一如既往地發揮穩定。
魔都的哥布林們永遠不會知道,對地獄威脅最大的既不是腦子不正常的薇薇安·科林,也不是腦子一熱就會結巴的米婭·帕德里奇。
而是冉冉升起的傳奇愛人王——
南孚·科林。
夜幕降臨在了科林莊園。
帕德里奇小姐正一臉傻笑地和茶壺講話,而瑟瑟發抖的科林小姐正在接受兄長的教育。
與此同時,萊恩王國的三級會議如期召開,并在這個平平無奇的黃昏結束了第一天的議程。
無獨有偶。
羅蘭城的市民們同樣不知道,坐在長桌上大贊御廚手藝的紐卡斯先生,到底替他們議論了些什么玩意兒。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