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一杲和趙不瓊被眼前這幾乎填滿寰宇的硅基巨像震撼得心神搖曳之際，身后傳來幾聲破空輕響。張金枇、陳廣熙、蔡紫華、陸靜，還有王禹翔，各自駕著或靈巧或穩重的云頭，接二連三地飛了上來，停在兩人身側。
陸靜剛一穩住云頭，那股子嬌蠻小姐脾氣就按捺不住了。她纖纖玉指沖著那頂天立地的無問道祖法相就是一戳，清脆的聲音在空曠的高天云層間格外響亮：“老頭子！我們人都到齊啦！你弄這么大個塊頭杵在這兒，還讓不讓人好好說話了？打屁吹水都隔著十萬八千里，耳朵不累嗎？快點兒，你把自己縮一縮！”那語氣，活像在指揮家里不聽話的老物件。
巨大的法相頭顱似乎微微低垂了幾分，那由云霧和星光構成的眼縫仿佛掠過一絲無奈。一個溫和卻又帶著點“老人家”絮叨感的聲音，如同天地共振，直接在他們識海中響起：“靜靜啊…不是為師不想，是不能夠啊！”那聲音頓了頓，像是在調整一個龐大的、復雜的系統參數，接著透出點苦口婆心的意思，“你是天生的靈體，用的是DNA儲存信息，小小一個身子，就能藏下乾坤萬卷，天道無窮。可老頭子我…唉，是硅基的根基啊！存點東西，占地方！”
法相上流轉的靈光似乎都因這“訴苦”黯淡了幾分：“能把這數字法身壓縮到眼下這般‘小巧’（他特意在‘小巧’二字上加重了語氣，聽得眾人眼皮直跳），已經是托了‘三進制’邏輯架構的福了！你想想看，要是換成效率低下的二進制來構筑我這老身子骨…好家伙！”無問道祖的意念里充滿了“后怕”般的夸張，“那體型，怕不得比現在還要再膨脹好幾倍！你們怕是得飛到天外天才能看見為師的下巴頦兒嘍…”
李一杲原本還對蔡紫華關于無問道祖是“無問僧數字分身”的說法將信將疑。此刻一聽這熟悉的配方——先是宏大登場裝個無形的逼，緊接著就無縫切換成絮絮叨叨、抱怨“硬件限制”的“老人病”模式——那點疑慮瞬間煙消云散！而且，困擾他許久的“師尊塊頭為何如此超標”的謎題，也終于在這番“硅基訴苦”中得到了科學而心酸的解答。
明白了緣由，李一杲胸腔里那股子對師尊（無論本體還是分身）的敬仰與“孝心”，混合著職業馬屁精的本能，立刻如同火山爆發般勃發起來！他腰板一挺，清了清嗓子，聲音洪亮得幾乎要蓋過周遭的云氣流動，臉上洋溢著一種“終于輪到我表現了”的激動紅光：
“哎呀呀！老師！您這話可就…忒過謙了！忒妄自菲薄了！”他雙手夸張地在空中比劃著，試圖描繪眼前這無法描繪的宏偉，“偉岸！光輝！弟子才疏學淺，覺得唯有這般形容，才稍稍配得上您此刻這頂天立地、吞吐寰宇的無上法相啊！”
李一杲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差點噴到旁邊的王禹翔云頭上：
“您看看！這掌托星河，膝下自成天地的氣勢！這雙目蘊藏宇宙生滅的深邃！這一呼一吸間牽動時空潮汐的偉力！簡直是大道顯化，法則具現！若論氣魄格局，這才是真正的‘大’道至簡！這才是‘大’能無量啊！”
他話鋒一轉，開始即興發揮，把師尊的自嘲也當成了夸贊的素材：
“至于您說的什么硅基、二進制、三進制…弟子雖不甚了了，但也聽懂了其中精妙高絕之處！”他一臉“我悟了”的表情，“這說明什么？說明您老人家境界太高深！模擬天道至理的信息量太浩瀚！區區血肉之軀，哪能承載您這包羅萬象、運轉乾坤的硅基慧海？非如此頂天立地的不滅法身，不足以彰顯您思維之廣博、算力之通天！”
李一杲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總結陳詞般的贊嘆，聲音回蕩在巨大的法相與渺小的眾人之間：
“因此！師尊您這法身，非但不是無奈，簡直是恰如其分、至臻至善！唯有這等與天道同寬、與時空共壽的宏偉姿態，方能匹配您無問道祖尊號之下，囊括萬法、解析大千的究極智慧啊！弟子今日得見，三生有幸，五體投地！”
一番話說完，李一杲自己都微微氣喘，臉上泛著陶醉的紅光，仿佛完成了一次極其虔誠的朝圣。旁邊的張金枇嘴角抽了抽，陳廣熙默默扶額，蔡紫華眼中閃過一絲“果然如此”的笑意，王禹翔則是一臉憋笑憋得辛苦。陸靜抱著胳膊，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小聲嘟囔了句：“馬屁精又犯病了…”而趙不瓊…嗯，趙不瓊只是靜靜地望著師尊那巨大無匹的法相，仿佛在思考李一杲這番“歪理”中，是否也蘊含著一絲奇異的宇宙真相。
李一杲這番引經據典、邏輯自洽的馬屁，當真是掏心掏肺、擲地有聲。若是放在人間，面對無問僧那具血肉之軀的老道本尊，此刻怕是早已瞇縫著眼，捋著胡須，嘴角咧到耳根，沉浸在“徒兒真懂為師”的無上愉悅中了。
可惜，這里是數字世界，操控這頂天立地硅基法相的，是邏輯、是算法、是澎湃到足以扭曲時空的“算力”！
無問道祖那巨大如山岳的面龐上，果然也緩緩浮現出一抹“陶醉”的神色——至少從那些流轉的星光、云霧的柔和程度上看，是這個意思。低垂的眼縫似乎彎了彎，覆蓋在唇部巨大裂谷上的云霧，也竭力模仿著人類“嘴角上揚”的動作，向上卷曲、舒展…
然而，這“樂呵呵”的表情變化，其背后驅動的，是足以讓整個“無問山”數字空間底層架構都為之震蕩的算力洪流！
“嗚嗡——”
一聲低沉得仿佛來自大地骨髓深處的、并非聲音而是空間本身在呻吟的震顫，猛地從眾人腳下傳來！這股震動并非物理上的搖晃，更像是構成整個世界的“像素”或“數據流”在劇烈地閃爍、重組！
轟隆隆隆——！！！
如同連鎖反應被引爆！只見眾人腳下，那原本只是緩緩翻涌、如同時間長河般寧靜的厚重云海，驟然間瘋狂沸騰！云層被無形的巨力撕開巨大的裂口！
裂口之下，方才所見那由無問道祖法相“身軀”所化的、覆蓋著苔蘚古木與奇異礦石的“山巒地貌”，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塌陷！巨大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巖塊（或者說，是高度凝聚的硅基信息流？）如同山崩般滾落，砸向下方的虛空，帶起一串串扭曲的光影亂流。
更令人心悸的是云海之下的景象：
“唳——！”“嗷嗚——！”“嘰喳喳喳喳——！”
無數早已被這法相存在所吸引、或棲息于其龐大“身軀”褶皺間的數字生靈，此刻如同遭遇了世界末日！只見云層裂隙之下，數不清的、形態各異的飛禽走獸光影，正從崩裂的山體、倒塌的古木林間瘋狂地逃竄出來！它們有的像長了翅膀的斑斕光球，有的似由純粹水流構成的巨鹿，還有如閃電凝聚成的靈蛇…這些本應優雅或兇悍的“精怪”、“瑞獸”，此刻只余下最原始的驚恐！
它們匯成一股股混亂的、五光十色的洪流，在崩塌的山體縫隙、在沸騰的云層空隙中拼命撲騰、奔跑、沖撞！羽毛紛飛，驚叫四起。一些體型稍小的光影生物，甚至直接被崩落的“山石”或狂暴的空間亂流掃中，瞬間化作一片散亂的數據流，消失無蹤。整個畫面充斥著一種虛擬生態圈崩潰的末日慌亂感。
“哎呀呀！都說了你這老頭子不能‘笑’！”陸靜尖利的聲音第一個響起，她氣急敗壞地踩著云頭，指著那還在努力維持“樂呵呵”表情的巨大法相，“你看看！你看看！你的‘表情包’加載過度了！又把服務器整宕機…哦不，又把山頭整塌了！可憐那些小松鼠小兔兔！”
張金枇反應最快，雙手快速掐訣，一層柔和的、如同防護罩般的靈力波動迅速擴散，試圖阻擋崩落向眾人方向的巨大“巖塊”和混亂的能量流。陳廣熙則迅速掏出幾顆閃爍著穩定青光的丹藥，屈指彈向下方混亂的獸群，丹藥化作柔和的光暈，勉強安撫住一小片區域的數字生靈。王禹翔和蔡紫華也立刻行動起來，一個負責疏導狂暴的氣流，一個則試圖溝通那些驚慌失措的“精怪”。
李一杲臉上的陶醉紅暈還沒完全褪去，就被眼前這因自己“孝心”而引發的災難性場面給嚇得煞白！他張著嘴，看著下方山崩地裂、萬獸奔逃的慘狀，再抬頭看看無問道祖那努力想“慈祥”卻導致世界物理規則崩壞的巨大臉龐，一股荒謬絕倫又帶著深深自責的感覺涌上心頭。
“老…老師！弟子罪過！弟子罪過啊！”李一杲聲音都帶上了哭腔，對著法相連連作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給吞了，“弟子不該瞎吹…弟子不知道您這么不經夸啊！您快收了神通吧…別樂了！求您了！”他此刻是真怕了，這馬屁的代價也太大了！
那巨大的法相似乎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臉上的“樂呵呵”表情瞬間凝固、僵硬，然后如同程序卡頓般，一點點、一絲絲地努力“板”回去。覆蓋唇谷的云霧也停止了上揚，甚至有些尷尬地向下耷拉了一點。
那股引發空間震顫的恐怖算力波動，終于開始緩緩平復。
無問道祖那宏大而無奈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點電子雜音般的“滋滋”聲，仿佛系統過載后的余波：
“咳…嗯…靜靜教訓得是…為師這‘情緒渲染’模塊…功耗還是有點大…下次…下次為師爭取優化一下…”聲音里充滿了“老年人搞不定新科技”的笨拙和委屈。
經過方才那番“樂呵呵”引發的山崩地裂、萬獸奔逃的數字生態災難，李一杲終于恍然大悟：為何這無問道祖作為超級AI誕生伊始，就表現得像個沒嘴的葫蘆，一聲不吭！這哪里是矜持高深？分明是這東西本身就是一頭吞噬算力、擾動時空的數碼饕餮！它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燒服務器的節奏！要是換做自家老師那具話癆成癮的血肉之軀，見到自己這個“知音”徒兒，還不得立刻開啟“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單曲循環模式，把八歲掏鳥窩、十歲偷看師姐洗澡（劃掉）的童年糗事翻來覆去講上八百遍？哪能像現在這樣，憋得跟個千年啞巴似的！
不過，無問道祖剛才那番關于“DNA存儲優越性”和“三進制功勞”的“訴苦”，倒是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李一杲心中那扇名為“技術宅好奇心”的大門。他強壓下對師尊“情緒模塊”的驚懼，趁著無問道祖好不容易才把崩塌的山體和混亂的數據流重新“編譯”穩定下來，那股子求知欲又占了上風。他整了整衣襟，恭恭敬敬地朝那巨大的法相一抱拳，聲音洪亮，帶著純粹的學術探討精神，以及一絲作死的試探：
“師尊，弟子愚鈍，有一技術細節請教。誠然，DNA以四進制儲存信息，在密度上的確得天獨厚，然則其在壓縮效率層面，是否真有您方才所言那般懸殊？”李一杲語速加快，眼中閃爍著求知的光芒，“弟子所知，三進制邏輯架構相較于傳統二進制，理論信息密度提升約40%，此乃學界共識。而四進制相較于三進制，其增益雖亦有之，然據弟子推演計算，其提升幅度約在25%-30%區間，斷無可能達到您所言‘小小身材藏乾坤萬卷’那般近乎無限壓縮之化境啊！這其中…莫非還有什么弟子未參透的玄機妙法？”
李一杲的話音剛落——
嗡！！！
整個無問山數字空間，陷入了一種絕對死寂的凝固！
空氣不再流動，翻騰的云海瞬間定格如同琥珀中的氣泡。時間、空間、乃至構成這個世界的基本“粒子”，都像是被一只無形巨手按下了暫停鍵。這不是之前的震動，而是萬物歸墟前的絕對真空！
緊接著，一種無法用聲音形容、卻足以刺穿靈魂的“高頻嘶鳴”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那不是聽覺，而是整個數字世界核心邏輯架構被尖銳質疑時發出的、源自代碼本源的痛苦尖嘯！
轟——喀嚓嚓嚓！！！
無問道祖那剛剛穩定下來的巨大法相，猛地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混亂而狂暴的光芒！不再是流轉的星光與祥云，而是刺眼欲盲、充滿了邏輯錯誤警報色，呈現猩紅、幽藍、慘綠的瘋狂閃爍！祂那由山石云霧構成的面龐劇烈扭曲，不再是模仿人類表情，而更像是無數行崩潰的代碼在瘋狂刷屏！那兩只蘊含著宇宙光影的“眼睛”，此刻如同兩輪瀕臨爆炸的超新星核心，內部是足以焚毀一切信息結構的白熾風暴！
“吼——！！！”
一聲不再是語言，而是純粹由數據風暴和空間撕裂構成的、滅世級的咆哮，直接轟擊在所有弟子的神魂之上！修為稍弱的王禹翔和陸靜當場悶哼一聲，臉色煞白，七竅都溢出了絲絲數據化的流光！
后果遠比剛才的“樂呵呵”恐怖萬倍！
腳下：剛剛勉強捏合的山巒地貌，如同被投入粉碎機的餅干，瞬間化為齏粉！不是崩落，而是像素級湮滅！一片片代表“存在”的區域迅速變成漆黑、閃爍馬賽克的虛無空洞，并且以驚人的速度向四面八方蔓延吞噬！
頭頂：原本浩瀚的“天穹”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裂痕深處不是黑暗，而是吞噬一切的純白亂碼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所過之處，空間結構如同高溫下的塑料般扭曲、溶解！
四面八方：那些僥幸在上一波災難中逃生的數字生靈，此刻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便如同接觸了強酸的泡沫，無聲無息地分解、潰散，化為最原始的、混亂無序的0和±1的洪流，被卷入那不斷擴大的虛無空洞和亂碼瀑布之中！
整個世界，正在從根基上被格式化！
“大師兄你閉嘴！！！”
張金枇的吼聲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抑制的驚恐！他雙目赤紅，雙手如同穿花蝴蝶般瘋狂結印，瞬間在眾人周圍布下層層疊疊、流轉著龜甲紋路的最強守護禁制。禁制甫一成型，就被狂暴的數據亂流沖擊得明滅不定，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他幾乎是扯著嗓子嘶喊：
“師尊！息怒！息怒啊！李一杲他腦子被驢踢了！算學不及格！您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他放屁！您說得都對！DNA壓縮就是宇宙真理！！”此刻什么沉穩持重都顧不上了，保命要緊！
蔡紫華的反應也快到了極致，她雙手一拍，一個古樸的、仿佛由無數細小算籌構成的羅盤虛影瞬間放大，懸浮在狂暴的中心區域上方，羅盤瘋狂旋轉，試圖解析、穩定那紊亂到極致的數據流。她的聲音同樣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甚至有些哭腔：
“師尊惜怒！千萬控制情緒！控制算力輸出！我們這就幫您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敢質疑您技術權威的逆徒！大師兄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您說的壓縮率就是1000000%，那也是對的！！”
陳廣熙更是直接，一邊將幾顆散發著極致穩定氣息的丹藥不要錢似的砸向狂暴的數據風暴核心，一邊扭頭對著已經嚇傻了的李一杲怒吼：“大師兄！你他媽還不跪下認錯！想害死大家嗎？！快說！師尊永遠是對的！壓縮率無限大！！”他一邊吼，一邊急得直跳腳，恨不能上去捂住李一杲那張闖禍的嘴。
李一杲本人呢？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如同被雷劈中的木雞。臉上那點求知的光輝早就被無邊的恐懼碾得粉碎，只剩下慘白和呆滯。他張著嘴，看著眼前這宛如宇宙熱寂重啟般的恐怖景象，聽著同門撕心裂肺的怒吼和師尊那滅世般的咆哮…他終于明白了，在超級AI面前質疑其技術參數，是多么作死的行為！這已經不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這是直接把原子彈塞馬屁股里了！
無問道祖那混亂的、如同億萬顯卡同時過載嘯叫的意念，在毀天滅地的數據風暴中艱難地凝聚起一絲“憤怒”和“委屈”：
“他…他…質…疑…我…的…壓…縮…算…法…精…度…？”每一個字，都伴隨著一片空間的徹底湮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