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第199回 龜法延壽參大道,道心開天演混沌

  飯桌上的無問僧活像臺人形掃地機,任憑師娘往碗里添多少飯菜,他都能慢條斯理卻鍥而不舍地消滅干凈。這頓家宴足足鏖戰大半個時辰,待到老道終于放下筷子時,鄔師娘端著餐盤過來收拾戰場,卻發現這哪是殘局?分明是剛被蝗蟲軍團血洗過的莊稼地——湯碗亮得能照鏡子,菜碟干凈得不用洗,連醬汁都被刮得能當反光板用。要說真有什么殘渣,大概只有李一杲小兩口吐在骨碟里的魚刺和排骨渣。

  “老師...您啃的骨頭呢?“李一杲盯著無問僧面前光溜溜的桌面,活像見了活化石。

  老道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打了個悠長的飽嗝:“嚼巴嚼巴都下肚嘍!“他咂摸著嘴回味,“夫人這酸辣糖醋排骨燒得妙啊,骨頭都酥得能當鈣片吃!“

  趙不瓊幫著收拾碗筷時,忍不住湊到師娘耳邊嘀咕:“老師到底吃多少才算飽啊?“

  師娘擦著比臉還干凈的盤子,眼皮都不抬:“他呀,就跟黑洞似的——我說飽了就是飽了,要我說沒飽...“她突然壓低聲音,“能把滿漢全席連桌子帶板凳都吞嘍!“這答案驚得趙不瓊手一抖,差點摔了摞得老高的空碗,全當是聽了個修真界的相聲段子。

  酒足飯飽的無問僧晃到客廳,跟個退休老干部似的往沙發里一癱,二郎腿翹得比房梁還高。那根牙簽在他嘴里進進出出,活像在給牙齒做廣播體操。李一杲正拿著抹布要幫忙擦桌,老道立刻擺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哎喲喂我的傻徒弟!放著為師特供的武夷山大紅袍不泡,跟抹布較什么勁?“

  眼看自家李一杲被懟得手足無措,師娘及時甩來救生圈:“小李啊,快把你師父領走泡茶去,再讓他盯著廚房看,怕是要把洗碗機都嚼了!“李一杲瞄了眼正在自動烘干模式的消毒柜,突然覺得師娘這話未必全是玩笑。

  無問僧剔著牙花子晃出飯廳,袍角在滴水巖的長廊下掃出個仙氣飄飄的弧線。等溜達進無問齋時,后槽牙縫里還卡著半根豆芽菜。老道螃蟹似的橫挪到聽雨谷窗邊,兩腿一盤就墩在了榻榻米上——活像尊鎮宅的彌勒佛突然想參禪。

  李一杲眼尖,瞅見那光溜溜的榻榻米才想起:早上把這對蒲團順去荔龍蘭亭當坐墊了!腳底頓時抹油,噌噌躥回亭子里,連帶紫砂壺都摟進懷里當貢品。待把蒲團塞到師父臀下,壺嘴已咕嘟嘟冒起白煙,水汽在師徒之間織出半道紗簾。

  老道把蒲團揉成個窩窩頭形狀,舒坦地陷進去。枯指往落地窗輕輕一送——“吱呀“半聲,聽雨谷的山水清音霎時泄了滿室。水滴敲著青石階,叮叮咚咚活像玉珠滾進琉璃盞。

  窗根底下那只盤龍根雕涌泉里,正趴著晨間偷蝦干的老戲骨地圖龜。這廝曬背曬得四爪朝天,鱗甲縫里還夾著半粒紅豆糕渣。窗框滑開的剎那,老龜綠豆眼猛然圓睜,爪蹼在空中胡亂刨了兩下,“撲通“砸進水里,長脖子縮得比受驚的鼻涕蟲還快,泥鰍似的鉆進水藻深處。

  “哈!哈哈!“無問僧的笑聲震得窗欞嗡嗡響,拂塵桿直戳水面,“呆頭鵝且看!這龜兒子可是老夫一把屎一把尿奶大的!“水紋蕩漾處浮起串驚慌的泡泡,老道嘴角咧到耳根,“怪哉?每回照面都像見了黑山老妖!“

  李一杲拎著滾燙茶壺直發愣——晨光里這烏龜老賊還追著師父的袍角討點心,諂媚得像御膳房總管,怎么轉眼就演起貞潔烈龜了?莫不是聞見師父指縫里的茶香沒混著蝦干味兒,裝模作樣扎個猛子,等岸上飄來句“龜兄賞臉用個點心?“才肯浮頭?

  李一杲撓著雞窩似的亂發,指尖蹭過發梢時還彈飛顆飯粒。那根倔強呆毛在頭頂左搖右擺,活像暴風雨里找不著北的風向標。他偷瞄了眼窗根下冒泡的水面,硬是擠出句諂笑:“師父您老這話是閑聊解悶呢...”指甲蓋“啪”地彈在蒲團邊沿,“還是暗藏了敲打弟子的玄機?”

  無問僧枯指捏著茶盞慢悠悠打轉,盞沿水痕在窗光里劃出半道金圈。老道眼縫里漏出絲促狹:“那依你說——閑扯該當何解?玄機又該怎講?”

  李一杲的呆毛倏地僵直,眼珠滴溜溜往假山瀑流上飄。半晌,喉頭“咕咚”一響,冒出的詞兒比池底龜吐的泡還虛浮:“要只是隨口逗樂子么...約莫笑這老龜膽小如鼠?”手指頭蜷成個烏龜爪子狀在膝頭亂爬,“若真要參禪...”他猛地挺直腰桿,聲兒卻泄了氣,“可不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嘛!任你喂再多蝦干,它心里還砌著道護城河!”

  老道喉間滾出幾聲悶笑,茶沫星子濺上拂塵須:“白眼龜?這詞兒新鮮!”他忽然前傾身子,窗影在皺紋溝壑里明暗浮動,“還有呢?”

  李一杲捏著下巴,眉頭擰成了個川字,那撮標志性的呆毛都蔫了吧唧地耷拉在腦門上。他嘴里還在念念有詞,像頭勤勤懇懇耕地的老黃牛,一遍遍耙著剛才冒出來的念頭:

  “還有啊…烏龜這老壽星,活得那么長久,是不是就因為它修煉了一套‘萬金油’的處世經?甭管對面來的是捧鮮花的大善人,還是拎棍棒的惡煞神,它都先當對方是笑里藏刀的假好人,縮起脖子,亮出龜殼盾牌再說?哪怕對方掏出山珍海味喂它,也得先繃著勁兒,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地過活,才能在江湖上混個千百八年的安生日子?”

  無問僧在旁邊聽著,那張原本皺巴巴的老臉,此刻就像被春風吹開的菊花瓣,瞬間舒展開了,眼睛瞇成兩道愉悅的細縫。他把手里的破蒲扇搖得歡實,跟個給小雞崽鼓勁的趕鴨子大爺似的,連連點頭:“妙,妙極!你小子總算開竅了,曉得鉆到烏龜殼里,用那綠豆小眼珠子看世界啦!接著說,接著往下琢磨!”

  “嗡——”無問僧這句“鉆到烏龜殼里看世界”就像根通著高壓電的繡花針,冷不丁扎進了李一杲的天靈蓋,激得他那撮蔫頭巴腦的呆毛“噌”地一下,繃得筆直!

  他腦袋瓜子頓時清明得宛如被大雨洗過的青石板路。上午老師灌耳音的“敘事自我”和“體驗自我”可真是修真秘籍里的金玉良言啊!這會兒全都在腦瓜里叮當作響。要是自己真就投胎成了只老態龍鐘的龜丞相呢?那套著“本龜乃某某某仙洞府看門神龜”殼子的“敘事自我”,和縮在殼里瑟瑟發抖、只琢磨“這手能不能剁下來燉湯”的“體驗自我”,它倆在龜生路上,是不是都揣著一本一模一樣的龜孫子保命秘籍?

  如果有…那這本被磨得油光水亮、殼都包漿了的保命秘籍,又是哪位龜老祖在哪個混沌初開、王八生蛋的蒙昧年月里,歪歪扭扭刻在烏龜殼上的原始祖訓呢?

  電光火石間,李一杲感覺仿佛有只無形的大手,“嘩啦”一聲,把他腦子里那些亂麻似的思緒捋成了兩條锃亮溜滑的泥鰍——思路清晰得能當鏡子照!

  他猛地一拍大腿,把假山邊打盹的錦鯉都驚得跳了一下:“老師!我琢磨著,老烏龜那套‘江湖生存寶典’保不齊簡陋得就兩條,跟小學生背乘法口訣似的簡單?頭一條嘛,”他掰起油晃晃的手指頭(方才啃點心留下的糕屑還在指甲縫里探頭探腦),“甭管對面是菩薩心腸還是閻王降世,一概先當鱷魚嘴邊的肉餌防著!就算后來發現對方竟是散財童子下凡,遞過來的點心沒下砒霜,它那祖傳的‘防賊心法’也跟焊死在龜殼上一樣,雷打不動地照著使喚!”他越說語速越快,唾沫星子在正午的陽光下飛揚。

  “這第二條嘛,那就更好想了!”李一杲順勢伸出第二根沾著糕屑的指頭,“管你是來喂飯還是來偷殼的,只要見著影兒聽見聲,它那套保命本能立刻啟動——‘呲溜’一下縮回去,先找個背陰的石縫或者爛泥潭子把自己蓋嚴實,跟壘堡壘似的把自己裹進安全區再說!”說到“縮回去”時,他自己都忍不住做了個縮脖子的動作,滑稽得很。

  言罷,李一杲自己也愣了一瞬,腦子里叮叮當當開始響鈴——乖乖!這不就跟老師以前坐在石凳上,一邊看螞蟻搬家一邊神神叨叨講的那個“混沌規則”對上了嗎?螞蟻搬豆那點簡單規則湊一塊兒,不就整出來個龐大復雜的行軍陣?

  想到這兒,李一杲眼中精光爆閃,像終于把兩塊關鍵拼圖摁進凹槽里,聲音都拔高了八度,帶著點發現新大陸的興奮,朝著無問僧那油光水亮的大腦門比劃著,仿佛在畫一個看不見的龜殼:

  “老師!您瞧!要是烏龜祖宗們真就靠著這么兩條‘蠢笨如石頭’的規矩在江湖上混了幾千年、幾萬年…那它們這一族硬邦邦的老命,活脫脫就是個會喘氣、能下蛋的真·實體版混沌系統活法啊!這不就是那種簡單規則攪合攪合,就能攪出來千奇百怪、生生死死的‘混沌龜生模型’嘛?”

  無問僧的眼風輕飄飄掃過李一杲的腦門——那里上午挨了他一記“醍醐灌頂指”的地方,此刻還貼著兩片煞風景的創可貼,看著怪滑稽。可滑稽之下,那地方竟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仿佛平靜水潭底下暗流涌動!老道的法眼看得分明:這小子額角正暗暗鼓蕩著某種難以名狀的“波紋”,就像是兩塊石子同時落水激起的漣漪在相互打架,又像是某種“因”在提前尋找它的“果”——看來,這傻小子,可不就差臨門一腳,便要捅破那層“頓悟筑基”的窗戶紙了么?

  無問僧捏著茶杯的手指頭不知不覺懸在半空,裊裊茶煙都僵了。心底某個角落像是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一下:乖乖隆地咚!要是李一杲真能趕在今兒太陽落山前頓悟筑基,那他無問僧門下的頭號“天才速成班”狀元郎,可就得新鮮出爐了!早上還懵懵懂懂聽講“敘事自我”的榆木疙瘩,傍晚就噼里啪啦筑基有成?傳出去怕是能驚掉修真界三千年修煉出來的老黃牙!

  李一杲瞅著老師一言不發、眼神直勾勾盯著自己腦門子發功發呆,心里頭立馬敲起了小鼓:壞了壞了!莫非我琢磨那老烏龜的“混沌龜生模型”,就跟兒童學步車拼裝航模似的——完全跑偏到爪哇國去了?額頭那點因果波動瞬間繃緊成了亂麻,他趕緊端起茶盞,畢恭畢敬地遞過去,那虛心的勁兒簡直能滴水:“老師?是不是…學生方才那套兩條規矩搞出來的‘混沌龜生模型’,有什么…呃,硬傷?”

  無問僧這才回神,接過茶杯,慢悠悠嘬了一口,眼神也從李一杲那貼了“補丁”的額頭上收了回來,臉上倏地切換成一種仿佛看見自家豬終于學會拱白菜的慈祥微笑,連聲調都暖了三度:“徒兒啊,且聽為師掰扯掰扯——”他放下茶盞,手指頭輕輕點了點桌面,那架勢像要開講山海經,“你們搞編程的那套理解,什么蘭頓螞蟻啊、細胞自動機搞出來的混沌系統,聽著玄乎,擱在混沌家族里啊,頂多算剛學會翻身打滾的奶娃娃,是最原始、最入門級別的把戲!”

  老道的指頭在空中畫了個大圈,仿佛要把古往今來的混沌理論都圈進來歸類:“若要把它們排資論輩地歸個檔,大概、或許、勉強能塞進那‘盤古二元開混沌’的門類里。”他見李一杲聽得眼珠子發直,話鋒一轉,像老禪師敲木魚般,“清濁兩分,自成天地——這個框架嘛,聽著挺唬人,就像個巨大的太極鍋分開了蛋黃蛋清!”他頓了頓,目光陡然變得深邃,連聲音都染上了遠古洪荒的氣息,“可徒兒你要曉得,光有個鍋,光分開了蛋黃蛋清,它頂天了也只能算是個半成品荷包蛋!三,才是生萬物的那個火頭!鍋(天地)里頭沒有那點子滾沸的熱油,沒有那‘滋啦啦’的因果波動炸響,生命的香氣永遠飄不出來!”

  無問僧的手指頭此刻仿佛成了指引混沌的開山斧,帶著一股子洪荒之力往前一劈:“人人皆知盤古爺一斧子劈開了混沌,分清了天與地這碗‘蛋花湯’。可又有誰看透了玄機?”他聲音陡然拔高,像洪鐘大呂,“最關鍵的不是那鍋蛋湯分沒分開!是那個掄斧子的人吶!是盤古!那混沌中劈下的第一道斧光,就是混沌中誕生的第一縷生命——是這縷生命的因果波動,那驚天動地的‘劈啪’一聲,才算是徹底點著了混沌演化的爐灶!這才有了混沌開始劇烈翻滾,熬制出‘鴻蒙’這鍋原始湯底,才有了‘太初’這鍋滾燙的油,才有了‘大荒’這塊遼闊的案板…才有了最后下鍋的生命百態啊!”

  老道的聲音漸漸回落,茶煙重新繚繞,他那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時光,看向了那原始巨斧劈落、因果初鳴的渺遠時刻。

  聽雨谷的瀑布砸在青龍石上,濺起的水霧在無問齋檐角掛出半道彩虹。李一杲頭頂那撮常年叛逆的呆毛,此刻倏地繃成了避雷針!仿佛被九天玄雷精準劈中天靈蓋,他猛地一哆嗦,撞得石案上的茶盞“叮當“亂顫,琥珀色的茶湯差點潑濕無問僧剛畫的因果符咒。喉頭“咕咚“一聲,像是咽下了整顆恐龍蛋。他瞪著水潭里那只賊眉鼠眼的地圖龜——那龜殼上的紋路正詭異地扭動,像極了無問僧袖口沾著的混沌星圖。眼神從渾濁漸轉透亮,宛如暴雨洗過的琉璃瓦。

  “等、等等!“他腰板驟然挺得比聽雨谷的百丈崖還筆直,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炸毛而起。蒲團被他膝蓋碾出兩道深痕,手指卻激動地捶打著青石案面,震得潭中倒映的盤古虛影晃出重影:“老師!您這意思——“聲浪撞得巖壁嗡嗡回響,驚得縮回龜殼的老鄰居又“滋溜“潛回潭底,他忽地壓低成秘密接頭的特務腔:“是不是我創業的時候,項目做什么不重要,資金人才有沒有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喉結上下滾了滾,像是要吐出個千斤重的金元寶,最終那詞兒“砰“地砸在石案上——“初心?!“

  指風如刀,“唰“地劈開瀑布水簾。他眼睛亮得像偷到蟠桃的潑猴:“那縷初心...就是混沌世界剛劈出來的開天斧光?!“話出口的剎那,整座聽雨谷驟然沉寂——瀑布凝在半空的水珠如星子懸停,石潭底的錦鯉擺尾定成琥珀,連地圖龜探出的鼻尖都僵成雕像。仿佛洪荒初開的第一個剎那,被這句頓悟釘在了光陰的砧板上。

  翰杏園的瀑布噴涌出更猛烈的水流,在錦鯉池上沖起水霧,在陽光里蒸騰出七彩虹霓。無問僧枯瘦的胸腔猛地鼓蕩起來,爆出一陣穿云裂帛的長笑。笑聲如老鐘撞響,震得池面錦鯉驚惶擺尾,幾尾膽小的“撲通”潛回潭底。恍惚間,老道那油光水滑的腦門上映出幻象——滴水巖公司正化作烈焰纏身的朱雀,騰空攪起創業的初心之火!那火種“噼啪”炸開星子,點燃莽莽神州,卷過五湖四海,燒得太平洋波濤都“咕嘟嘟”滾起蟹殼紅的沸泡!

  “準確而言,”無問僧驟然斂住笑聲,枯指“咚”地敲在石案沿,震得茶盞叮當作響,驚得水潭地圖龜“滋溜”縮了半寸脖子,“是點燃生命故事、讓生命故事綻放的初心!”他忽地蘸起案上潑灑的茶漬,在石面畫了個小圓點,活像螞蟻搬運的糕屑,“當這個初心只是你創業之前,你腦海中的一個念頭的時候,也叫做‘事業奇點’,”指尖猛地戳進圓點,茶漬四濺如星云迸發,“這個奇點,就是你的事業的因果的起源。”

  李一杲屏息盯著那團水痕,頭頂呆毛無風自動。老道的話音如捻動佛珠般流淌:“你腦海中不斷醞釀,思路逐漸清晰,無數關于因為這個初心而點燃的創業的各種各樣的念頭和思路噴薄而出、不斷積累,”他十指翻飛比劃著,袖口甩出殘影,活像在虛空中抓取奔涌的流星群,“終于,倏忽有一天你行動了,你創業公司名字確定的那一刻,你的創業就進入混沌狀態!”

  石桌紋路被茶漬染得迷離,無問僧的指甲蓋“刷”地劈開茶痕:“混沌是非有、非無、非有無的,”左邊半干水漬喻示有相,右邊新潑茶湯暗指無相,“而你的初心既是有相,也是無相,從意識層來說是有相的,從物質層而言是無相的。”茶水突然沿石縫分流,如開天巨斧斬落,“當這初心的一縷因果引發混沌兩分,就如宇宙大爆炸一般!”

  老道語速驟急如密鼓:“混沌生無極與道,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者四相也,四象演八卦與六十四卦,演繹眾生無窮相,”枯瘦手掌驀然壓下,將茶漬抹成整片混沌,“這是二元的物理世界,然而,”他倏地翹起一根油亮食指,在虛空點了點,“不要忘了還有最重要的道,道是無形無相,是你看不到的一,有了它,宇宙才有了一切的演化,”目光如電射向李一杲,“記住:公司無論再這么小,只要具備了這些要素,他就必定會演化出自己的宇宙!”

  李一杲雙眼放光,那撮常年叛逆的呆毛“噌”地繃成火箭發射架,聲音激動得劈了叉:“一個公司,就是一個宇宙??”

  “基本正確,”無問僧捋著稀疏胡須笑出滿臉油光,壽眉歡跳如兩條銀魚,“準確說,一個具備混沌衍生的三要素的公司,未來必然是一個獨立的宇宙,”他掌心向上虛托,仿佛托舉著微縮星河,“一個宇宙只有在他自己的混沌規則中自我進化和演進,他才是宇宙,”話鋒疾轉如刀鋒下劈,“如果你試圖以造物主的身份去掌控它....”

  語聲戛然而止。老道枯枝般的手指驀地戳向水面——地圖龜正鬼祟浮起,綠豆小眼瞪著岸上兩人,龜殼上的紋路扭曲成譏誚的鬼臉。

  “...那只是你飼養的寵物而已。”無問僧輕哼。烏龜配合地翻了個白眼,“咕咚”沉入水底,只留一串嘲諷的水泡“啵啵”炸開,活像在唾棄這凡人癡念。

大熊貓文學    創業因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