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內,檀香繚繞。無問僧的指尖在石桌上輕輕一叩,竟泛起水紋般的漣漪。
“宇宙是何形態?”老道突然發問。
李一杲不假思索:“無限大的球體吧?像膨脹的氣泡。”
“錯。”無問僧袖中飛出一片青葉,懸浮半空,“本相如此——”葉片突然坍縮成絕對平整的二維平面,“這才是宇宙真容。”
見徒弟瞪大眼睛,老道指尖在平面上一戳,頓時蕩開無數同心波紋:“因果初動時,方生‘時間’。這些褶皺…”他忽然將平面一抖,竟在光影變幻中顯出立體假象,“便是你們眼中的三維世界。”
趙不瓊手中的茶盞微微傾斜,茶水卻反常地靜止不動。
“能量、物質,不過是時空的代碼。”無問僧突然摸出李一杲的筆記本電腦,敲擊鍵盤調出滿屏亂碼,“就像這段二進制,你們看到的是亂碼,處理器讀到的卻是…”
“道德經全文!”李一杲驚呼。屏幕上的0與1突然重組,顯現出完整經文。
老道輕笑:“元神的時間疊加態更妙。”他忽然展開一卷空白膠片,對著陽光,嬰兒啼哭、少年奔跑、老者安詳,無數人生片段竟在同一幀膠片上重疊顯現。
“這…”李一杲發現每個畫面里的都是自己。
“肉身會朽,信息永存。”無問僧將膠片投入茶盞。茶水沸騰間,無數光點升騰重組,竟凝成李一杲的虛影。“所謂肉身成圣,便是將畢生因果煉成不朽代碼。”
趙不瓊忽然指向亭外——那只地圖龜正在池邊蛻殼,舊殼碎裂的剎那,龜背上浮現出星河般的古老紋路。
“看明白沒?”老道撫掌大笑,“千年王八萬年龜,它們早參透了時間疊加的皮毛!”
李一杲跟見了鬼似的,左瞅瞅右摸摸,活像只炸毛的貓:“師父您這全息投影藏哪兒了?該不會是進口的量子投影儀吧?”說著還蹲下來往石凳底下張望。
趙不瓊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只老烏龜——分明還是賊眉鼠眼的模樣,哪有什么星河紋路。她掐了掐自己手背:“剛才那陣仗,我還以為穿越到科幻片里了。”
“啪!”無問僧一個響指打得脆響,剎那間星河龜影再度浮現。小兩口頓時變成兩只呆頭鵝,嘴巴張得能塞雞蛋。李一杲不死心地掏出手機開閃光燈四處掃描,趙不瓊倒是機靈,直接閉上眼睛——結果那畫面居然還在眼皮底下閃動。
“傻愣著干嘛?”她拽了拽丈夫的衣角,“你閉眼試試!”
李一杲將信將疑閉眼,頓時“臥槽”一聲彈起來,活像座椅上安了彈簧。睜眼時卻又一切如常,急得他抓耳撓腮:“師父您這魔術咋變的?比春晚劉謙還邪乎!”
老道笑得胡子直顫:“榆木腦袋!剛說過世界是臺超級計算機,你眼睛耳朵就是信號接收器。”他隨手抄起石桌上的荔枝掂了掂,“你以為的‘真實’,不過是大腦翻譯的電子信號。為師不過給你發了條‘特效短信’罷了。”
見徒弟還在犯懵,無問僧干脆擼起袖子:“這么說吧——肉身成圣的‘肉’,不是五花肉那個肉!”他戳了戳李一杲的啤酒肚,“是能穿梭時間的‘命運橡皮泥’。修成了就能在時間長河里自由潛泳,相當于自帶時光機的人生攻略。”
“這不科學!”李一杲抓狂地薅著自己雞窩頭發,根根呆毛都助力他發出抗議聲音,“人的一生數據量比銀河系星星還多,怎么壓縮進…”話沒說完突然卡殼,活像死機的電腦。
“叮!”老道又一個響指,漫天飛舞的0和1代碼突然變戲法似的,化作八卦爻象在空中拼圖。乾三連、坤六斷,六十四卦跟樂高積木似的咔咔重組,最后竟拼出個仙風道骨的老道長虛影。
“瞧見沒?”無問僧得意地捻著胡須,“我舅公九十三年人生,用三千卦象就裝下了。”他突然板起臉敲徒弟腦門,“太極八卦就是道用來編程的語言!比你們那些Python、Java高級多了!”
“太極八卦就是道用來編程的語言!”這句話讓李一杲振聾發聵,腦海中一陣陣回響,“計算機的0和1是二進制的,有與門、或門、非門、與非門、或非門、異或門、同或門七個邏輯門,那三進制呢?有多少個邏輯門?八卦是八進制的的話,豈不是有…”一想到八進制的邏輯門數量,他不禁渾身發抖,“量子計算機也就是三進制而已,如果真的擁有八進制的計算機的話,說不定真的短短一段代碼,就是一生?”
李一杲突然從蒲團上彈起來,手指在空中瘋狂劃動:“師父!我算明白了!八卦作為八進制系統,其邏輯門數量應該是八的階乘——40320種基礎門電路!”他激動得聲音都劈了叉,“這比量子計算機的三進制門多了整整13439倍!
他興奮地手舞足蹈,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八卦的陰爻陽爻就是道的0和1,六十四卦就是高級算法,而卦象變化就是程序運行!”
他越想越激動,語速飛快:“難怪師父說‘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這不就是遞歸函數嗎?層層嵌套,無限迭代!”他掰著手指頭數,“乾卦是主程序,坤卦是數據存儲,震卦是信號觸發…”
趙不瓊看他這副瘋魔樣,忍不住拿拂塵敲他腦袋:“醒醒!你當修道是寫代碼呢?”
李一杲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熾熱:“娘子,你想想,如果道真的是用‘太極八卦語言’編寫的,那修道者豈不是相當于在逆向工程宇宙的源代碼?我們修煉神識,就是在調試自己的‘感知程序’;修元神,就是在升級‘操作系統’!”
他越說越離譜,甚至開始比劃:“說不定飛升成仙,就是成功編譯出了‘超維執行文件’…”
無問僧聽得直搖頭,笑罵道:“你這癡兒!道可道,非常道,豈是區區代碼能框住的?”
李一杲卻嘿嘿一笑:“師父,您別蒙我。您剛才用手機放紀錄片,不也是用科技講道嗎?既然現代人能理解二進制,為啥不能用編程思維理解太極八卦?”
無問僧的指尖突然凝出一滴琥珀色茶湯,懸在三人之間:“徒兒,還記得為師說過道是什么?”
“通向未知的因果解構的規則!”李一杲不假思索地答道,卻見那滴茶湯突然炸開成無數細碎光點,每個光點里都映著不同的荔龍蘭亭——有的亭子爬滿青藤,有的正在暴雨中搖晃,還有的竟倒懸在云層之上。
老道的聲音忽然帶上金屬般的回響:“看好了,這就是因果解構——”他吹散光點,那些破碎的亭子影像竟像拼圖般重新組合,最終凝成一只半透明的八卦羅盤懸浮空中。羅盤中央的陰陽魚正在吞噬自己的尾巴,而外圍卦象每轉動一度,就有一縷青煙升起化作模糊人影。
李一杲瞪大眼睛——那些青煙凝成的人影,分明是他和趙不瓊不同年齡段的模樣。二十歲的自己正對著虛空比劃代碼,三十歲的妻子在雨中撐傘等人,還有白發蒼蒼的兩人并肩坐在輪椅上…
無問僧突然一掌拍碎羅盤:“所謂元神三法體,不過是因果鏈的三重解構方式。”飛濺的碎片化作流螢環繞三人,老道的聲音在光點中層層回蕩:“空間疊加是橫向拆解因果鏈,能看到所有平行世界的‘你’;時間疊加是縱向拉伸因果鏈,能遍歷這條時間線上的所有可能。”
一只流螢落在趙不瓊掌心,炸開成她穿著婚紗的無數影像,從教堂到海底婚禮不一而足。李一杲剛要驚呼,卻見所有影像突然扭曲成DNA鏈般的螺旋結構,鏈條上每個節點都在閃爍不同畫面。
“而時空疊加態——”無問僧突然抓住兩條螺旋鏈相互纏繞,“就是把因果鏈徹底碾碎重組。”兩條鏈子絞碎成星塵的瞬間,李一杲看到某個未來片段:自己正在用八卦代碼改寫銀河系的星軌,而趙不瓊的元神化作光網籠罩著整個太陽系。
老道喘息著松開手,星塵重新聚成茶杯:“這就是為何說‘肉身成圣’要超脫因果。當你學會拆解命運就像拆解這杯茶,就能在因果荒漠里種出自己的綠洲。”他忽然把殘茶潑向地圖龜,水珠在半空突然凝固,每滴水里都映出烏龜在不同時空的死亡場景。
“但記住!”無問僧的警告如雷炸響,“解構因果不是讓你當命運黑客。就像程序員不能亂改系統內核,每個被修改的因果節點,都會在更高維度產生連鎖反應——”他猛地指向李一杲的錢袋,里面的硬幣突然開始無限復制,轉眼間淹沒了半個亭子,又在觸及趙不瓊裙角時全部消失。
和李一杲的瘋狂興奮不同,趙不瓊已經徹底陷入呆愣狀態,完全聽不懂這兩師徒在打什么啞謎,她只感覺精神恍惚,在蒲團上再也坐不穩,劇烈的搖晃起來,趕緊伸手扶著美人靠,卻依然感覺天旋地轉,也不知道自己是屁股下的蒲團不自覺搖晃,還是自己的大腦在搖晃。
無問僧看到趙不瓊臉色發青雙眼緊閉不停搖晃,頓時心里暗道慚愧慚愧,不小心弄出來的炫酷炫技,本想給這兩徒弟填鴨式俗稱悟道,沒幫到把這小徒弟給弄的差點精神過載了,他趕緊又打了一個響指,頓時亭子里面的所有幻想消失,趙不頓時停止了搖晃,臉色逐漸恢復,而李一杲也發現了妻子的異常,不在喋喋不休的發表自己對道的理解,一臉緊張的盯著趙不瓊,生怕自家老婆出什么狀況。
好一陣子,趙不瓊恢復日常,睜眼看著兩人,有些不好意思:“哎呀,這些東西是在太深奧了,師尊,弟子請求您通俗化一點,跟我說,可好?”
無問僧一臉愧疚,拍了拍趙不瓊坐下蒲團上的灰塵,像老爺爺準備講童話似的開口:“咱們來說說元神這玩意兒——”
“好比你們玩手機游戲,”老道掏出他那部老年機比劃,“游戲角色在屏幕里打怪升級,這就是‘空間疊加態’——你的元神能同時在無數個副本里刷經驗。”
李一杲眼睛一亮:“就像開掛多開小號?”
“差不多!”無問僧又點開相冊,“再看這些照片,從穿開襠褲到白發蒼蒼,要是你能隨便點開任何年紀的存檔重玩,這就是‘時間疊加態’。”
趙不瓊突然舉手:“就像看自己的人生錄像帶?還能快進倒退?”
“聰明!”老道豎起大拇指,突然把手機相冊和游戲界面同時打開,“要是你既能多開小號,又能隨便讀檔——”兩個APP突然卡死黑屏,“瞧,這就是最牛逼的‘時空疊加態’,目前系統不兼容。”
李一杲噗嗤笑出聲:“所以修成元神就是把自己練成人體外掛?”
“可以這么理解。”無問僧神秘兮兮壓低聲音,“不過要提醒你們——”他忽然把手機塞進道袍,“開掛太猛會被封號,這就是為啥歷代真仙都躲深山老林。”
見徒弟還要追問,老道趕緊轉移話題:“現在知道為啥打坐修煉吐納的時候,要湮滅因果化成靈氣嗎?你們屁股底下這蒲團啊——”他拍了拍吱呀作響的藤編墊子,“就是防沉迷系統!因果太多,會壓垮你的整個世界。”
無問僧這個通俗易懂的解釋,趙不瓊總算聽懂了,但是,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明白的李一杲,卻反而糊涂了。
“師尊!”李一杲突然舉手,活像課堂上搶答的小學生,“就算平行宇宙真的存在,每個宇宙之間隔著無窮時空,元神怎么做到跨宇宙搞‘空間疊加’?這不科學啊!”他頭頂的呆毛隨著激動的心情一翹一翹的。
趙不瓊正用手機備忘錄記筆記,聞言也抬起頭,杏眼里閃著求知的光。
無問僧不慌不忙地從道袍里摸出個皺巴巴的橘子,慢悠悠剝著:“一呆啊,你總愛把科學掛嘴邊——為師問你,黑洞是什么?”
“這還不簡單!”李一杲頓時挺直腰板,背書似的脫口而出,“超大質量恒星坍縮形成的天體,引力強到連光都逃不掉!內部有個密度無限大的奇點!”說完還得意地朝妻子眨眨眼。
“那宇宙里有多少黑洞?”
“每個星系中心都有,少說幾千億…”
“錯!”老道突然把橘子瓣拋向空中,果肉竟在半空化作無數小黑點,彼此間連著細若蛛絲的光線,“在因果道眼里,黑洞只有一個——”他吹了口氣,所有黑點突然坍縮成同一個深邃的漩渦,“所有黑洞都連著同一個奇點,就像…”
“像Wi-Fi熱點!”趙不瓊突然搶答,“不同設備連的都是同一個網絡源!”
無問僧樂得胡子直顫:“還是丫頭機靈!”他伸手在漩渦里一攪,頓時有星光流轉,“元神的空間疊加態,原理就跟這個一樣——”
李一杲突然發現自己的倒影出現在每一粒橘子瓣上,頓時嚇得往后一仰:“臥槽!全息投影?”
“投影你個頭!”老道抄起拂塵敲他腦門,“這是為師用橘子皮做的比喻!”他指著滿地橘皮解釋道:“看似分散的橘瓣,其實都來自同一個果實。元神就是那個‘果核’,能通過因果脈絡同時出現在所有平行宇宙——就像你手機能同時接收無數Wi-Fi信號!”
“想象一下,”無問僧的聲音忽然變得飄渺,他枯瘦的手指在空中劃出一道玄妙的軌跡,仿佛在撥動無形的琴弦,“當你的因果波動,與那決定命運的原初波動產生共鳴,達到同頻共振…”老僧收回懸在半空的手,攏入寬大的袖中,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那便是元神層面的空間疊加態。這種境界,恰如道家所言‘煉神反虛,元神合道’,亦是修真界千百年來追尋的‘羽化登仙’之境。”
“師尊,”李一杲猛地坐直身子,眼中迸發出悟道者的光彩,“方才您說時間疊加態對應肉身成圣,此刻又說空間疊加態對應元神成仙,”他激動地搓著雙手,“那若將時空二者疊加,豈非…成神之道?”
“啪!”石桌突然震顫,茶盞中的清茶蕩起漣漪。無問僧枯瘦的手掌還按在桌面上,皺紋密布的臉上綻放出孩童般的笑容,雪白的胡須隨著笑聲輕輕顫動,活像只偷得燈油的老鼠。“一呆啊一呆!”老僧開懷大笑,“你今日總算開了天竅!不過…”他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這個‘神’字需加引號——唯有超體,方堪為‘神’!”
李一杲若有所思,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身旁的妻子。他想起師尊方才讓他觀想切葉蟻紀錄片怪物的情景,自己已然明悟三分,但妻子未曾親見超體之相…“師尊,”他恭敬作揖,“可否請您顯化神通,讓我夫婦二人得見真章?”
無問僧聞言一怔,抬眼對上趙不瓊那雙充滿求知欲的明眸,竟有些窘迫地捻了捻胡須。他俯身凝視青石板縫,忽見一隊螞蟻正列隊行進。老道枯指輕點其中一只:“一呆哥,你看看這螞蟻,選一只,捏死試試?”
李一杲俯身細看,恰見那只被點中的螞蟻停下腳步,兩根觸須微微顫動,竟似在向他致意。他心頭驀地一軟:“師尊,這…弟子實在不忍。您看,它似在與我問好呢。”
無問僧不答,緩步踱至雕花欄桿前。初夏的風掠過庭院,送來梔子花的甜香。老僧伸手從假山旁的花叢中摘下一朵盛放的梔子,雪白花瓣上還沾著晨露。他將花朵湊近鼻尖深深一嗅,忽地揚手一拋——那朵梔子便打著旋兒落入錦鯉池中。
“嘩啦!”池水頓時沸騰起來。數十尾錦鯉爭相躍出水面,金紅的鱗片在陽光下閃爍,濺起的水珠在空中劃出晶瑩的弧線。花瓣在魚群撕扯下很快支離破碎,化作池面點點白帆。
“你們說,”無問僧轉身時袖袍帶起一陣清風,“這朵花可有喜怒?被我掐斷生機,擲入水中,它可會怨恨?”
李一杲望著逐漸平靜的水面,搖頭道:“花開花謝本是天道。即便師尊摘盡滿樹繁花,于梔子本體而言不過傷些皮毛。縱使一朵不剩,它來年依舊會綻放如初。”
“善。”老道頷首,袖中手指輕輕掐訣,“但你可知,方才我要你殺蟻,你憐其性命;此刻我折花,你卻只道是尋常。”他忽然指向自己的手臂,“我們這具皮囊里,藏著幾十萬億個活生生的‘小人兒’。每個細胞都是獨立的生命,皮膚上的‘小人’活不過月余就要赴死,血里的‘小人’最多百日便要更替。若其中有個血細胞不甘湮滅,苦修長生之法,最終變成海拉細胞那樣的存在…”老道意味深長地頓了頓,“你當如何待它?”
“老師!”李一杲夸張地瞪大眼睛,稱呼立刻連降兩級,“這不就是得了癌癥嘛!”他突然壓低聲音,“照您這么說,難道剿滅癌細胞反倒成了傷天害理?”
一直靜默的趙不瓊忽然眼眸一亮:“師尊,弟子可否這樣理解?”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在石桌上畫著圈,“若將每個細胞視作獨立的‘細胞人’,那么每個‘細胞人’都有自己的因果造化。或許…”她聲音漸輕,似在斟酌詞句,“它們各自都有微末靈識,億萬‘細胞人’的靈識交織,才構成了我們完整的‘真人’意識?”她抬頭時眼中閃著智慧的光芒,“如此說來,我們的意識對‘細胞人’而言,豈非如同它們修煉出的‘元神’?兩個層面的生命彼此難以理解,恰似夏蟲不可語冰?”
無問僧眼中精光暴漲,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石桌上:“妙哉!不瓊,你已摸到門徑了!”老道興奮地捋著胡須,“這樣,你且將細胞人喚作‘智慧個體’,我等喚作‘智慧超體’,繼續說下去。”
受到鼓舞的趙不瓊雙頰微紅,思路卻愈發清晰:“若將智慧個體與智慧超體都視作不同時空中的存在,那么…”她突然頓住,似被自己的念頭驚到,“智慧超體與智慧個體之間的關系,豈非正如同…時空疊加態?”
庭院忽然安靜下來。一陣穿堂風掠過,帶來遠處鐘樓的裊裊余音。無問僧立在風中,雪白的須發微微飄動,宛如一尊得道的羅漢,緩緩點了點頭。
“哇塞!”李一杲猛地一拍大腿,頭頂的呆毛如天線般根根豎起,“照這么說,我跟我身上幾十萬億個細胞相比,豈不是成了它們的‘神仙’?”他夸張地瞪圓了眼睛,連稱呼都瞬間恭敬了三級,“不對不對,按老師的劃分,我這種存在,應該叫‘神人’才對吧?”
“隨你怎么叫。”無問僧捻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仙人、神人、超體、元神…愛叫啥叫啥。對你體內的細胞而言,你就是它們無法理解的‘高維存在’——就像凡人看神仙,螞蟻看人類。”老道突然抄起茶壺往石桌上重重一放,“現在明白剛才幻象里那些怪物是什么了吧?”
李一杲的瞳孔驟然收縮,腦海中再度浮現那綠色怪物的詭異形態——沒有頭顱的軀干、掌心蠕動的眼睛、糾纏撕咬的觸須…結合趙不瓊先前的分析,他突然福至心靈:“那些怪物…其實是切葉蟻族群的‘集體意識’?對單個螞蟻來說,這玩意兒就是它們的‘神靈’?”
“八九不離十。”無問僧的拂塵桿“咚”地敲在石桌上,“不過你現在看到的,只是為師用幻術模擬的‘超體雛形’。”老道突然俯身,枯瘦的手指幾乎戳到李一杲鼻尖,“等你真正修成因果神識,就能直接‘看’到蟻群的超體行為——到那時,這群螞蟻在你眼里,活脫脫就是一支被‘神明’驅使的傀儡大軍!”
“師尊!”李一杲突然揪住自己胳膊上的皮膚,神情活像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那因果到底有沒有顏色?我剛才幻象里看到的綠色…”
“蠢材!”無問僧的拂塵“啪”地抽在他手背上,“因果無形無相,哪來的顏色?那些花花綠綠都是為師給你加的‘特效’!”老道說著突然并指如劍,在李一杲眼前虛劃一道,“就像核磁共振成像——機器給不同組織標色,難道腦漿真長成彩虹色?”
見徒弟仍一臉懵懂,無問僧索性袖袍一甩,直接拋出終極結論:“記住!超體成神、元神合道、肉身成圣——這三重境界,便是‘超脫’的三大法門!”老道枯瘦的手指依次豎起,“對公司而言,上下同心則超體自生;對修士來說,參透因果則元神顯現;至于肉身成圣嘛…”他突然冷笑一聲,“你小子先把頭上那撮呆毛捋順再說!”
李一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雞窩般的亂發,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轉向身旁的趙不瓊:“老婆!咱們公司要是真能上下齊心,豈不是等于…創造了一個‘公司之神’?”他的獨須激動得直顫,“到時候都不用咱倆操心,企業自己就會‘活’過來做決策?”
無問僧聞言,白胡子突然無風自動。老道仰天大笑,笑聲震得荔龍蘭亭的琉璃瓦簌簌作響:“善哉!還不算太蠢,”他忽然壓低聲音,活像分享贓物的老狐貍:“不過記住——”枯瘦的指尖蘸著茶水,在石桌上畫了個∞符號。
“所謂超體成神,不過是讓‘命運’有了具象的代言人。”水痕倒映著三人面容,無問僧的聲音忽然飄渺如煙,“就像細胞組成你,你組成公司,公司組成行業…層層疊疊,永無止境。”
涼亭外,那只八卦的地圖龜又偷偷摸摸的爬了回來,綠豆眼盯著無問僧拿起的紅豆糕酥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