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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優孟衣冠

  這一言,令張昭的目光略微有些發怔。

  劉備有虧待過張昭嗎?

  顯然是沒有的。

  即便在劉備眼中,張昭的重要性遠不如李基,但也始終以禮相待,享受著以地位所對應的一切待遇。

  可張昭所做的又是什么?

  或許張昭也在李基前往海外期間,協助劉備將治下打理得整整有條,但張昭亦清楚自己從頭到尾都將李基當成了政敵。

  與揚州世家聯姻,積極處理治下政務,拉攏上下同僚…

  甚至,為了打擊李基,張昭不惜泄露布防圖于外敵,即便張昭從來沒有投敵的念頭,但此舉又與背主有多大的差距。

  犧牲主公的利益,以爭奪自身的利益。

  張昭看著眼前這個風華正茂的李基,心中依然不自覺涌起的不甘、悔恨、頹敗,最后化作了一聲嘆息。

  張昭驟然才意識到自己多年來所堅持的“制衡之道”,或許不一定是錯的,但自身的份量顯然不足以制衡李基。

  且深陷于這個執念的自己,更是顯然釀成大錯。

  當張昭被軟禁于府邸之時,聽聞討吳盟軍所起的大軍兵力足足有十三萬余之時,張昭驚得手腳發軟,也是急得想要強闖出去,生怕那些北人根本就擋不住討吳盟軍。

  然而,局勢的走向令張昭為之失神。

  十三萬大軍或死或降,走脫者寥寥無幾,甚至就連剩下的揚州四郡也在頃刻間被納入掌控之中。

  也是直到那一刻,張昭驟然意識到似乎從一開始自己就是一枚棋子,一枚被李基所利用的棋子。

  而張昭明明在見到李基之前,曾在心中浮現無數想要向李基詢問的疑惑。

  可此刻,張昭恍然之間,驀然覺得即便李基當真只是將他視若一顆棋子,那又如何?

  怪李基不顧同僚之誼?還是想要維護那脆弱的尊嚴與驕傲?

  亦或者是想要以此安慰是李基不仁在前,自己才會泄露布防圖?

  可,李基那簡略的一句,卻是讓張昭再度意識到了所拜之主是劉備。

  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對得起主公的禮遇?

  又是否是為臣之臣?

  又是否是自作孽,而李基在其中順水推舟罷了?

  “老夫之一生可謂之優孟衣冠矣。”

  張昭慘笑出聲,自嘲了一句。

  優孟衣冠?

  李基對于這個記載于《史記》的詞語倒不陌生,且以著后世的用詞來概括,還能濃縮成兩個更簡略的字——小丑。

  李基沒有搭話,既沒有嘲諷張昭的意思,更沒有出言安慰的必要。

  對于李基而言,此次前來所想要確認的僅是張昭的想法。

  而張昭慘笑了數聲后,身形更顯得佝僂之余,然后朝著李基開口道。

  “敢問國士侯,看在老夫也曾為主公勞心勞力,能否給老夫留下幾分體面?賞老夫一杯毒酒,而留下全尸送回家鄉安葬?”

  李基反問道。“子布為何會覺得我便一定會取你性命?”

  “對于府外的形勢,老夫雖知之不多,但討吳盟軍被覆滅,揚州世家再難對主公稱霸江東形成阻礙,以國士侯之能,必會借機大力打壓揚州世家以穩定后方,伺機而動進取中原。”

  張昭緩緩地開口答道。

  “而揚州世家被徹底打壓下去,那么在國士侯眼中,恐怕我這個礙眼的政敵便失去了最大的用處,留之已無意義。”

  “再者,老夫與揚州世家之間的牽扯數不勝數,再留下老夫只會給揚州世家暗中再慢慢死灰復燃的機會。”

  “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老夫都唯有一死。”

  李基聞言,卻是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讓已抱著必死之心的張昭眉頭微皺,忍不住反問道。“國士侯為何發笑,莫不成是譏笑老夫連這點時局都看不清?”

  “子布所分析既對,但卻未全對。”李基答道。

  “愿聞其詳。”張昭答道。

  “以揚州一地看來,子布自是該死;可子布難道從未覺得揚州太過于狹隘乎?”

  李基淡然地開口說了一句后,轉而開口評價道。

  “子布之能,不輸于人,然眼界卻始終局限于一隅一州,此何嘗又不是一種悲哀?”

  旋即,李基拂袖而去,朝著門外走去之余,道。

  “揚州或許容不下你與我,可大漢容得下,大漢之外的疆域更是廣闊無垠…”

  不等李基走出門口,張昭如夢初醒般反應了過來,一改那腐朽之氣,豁然起身朝著李基的方向追去,高聲道。

  “國士侯請留步。”

  李基的腳步微微一頓,看向追了上來的張昭,臉上浮現出幾分笑容,道。

  “子布若是想尋死,基也不便阻攔,可子布若尚有幾分雄心,不如前往交州為大漢穩固疆域,開發潛力,如何?”

  交州?

  大漢有十三州,交州為最南之地,有七郡五十六邑,面積毫不遜色于揚州,可納入官府戶籍的人口卻僅有200萬左右。

  七個郡加起來的人口都遠遠不如如今的吳郡,可想其地廣人稀的程度。

  且交州的交通閉塞,叢林密布,有連綿不絕的群山阻隔不說,生活在交州一帶的南蠻百越等異族比漢人的數量更多。

  所以,交州盡管名義上是大漢十三州之一,但數百年來朝廷對于交州的態度都是以放養與穩定為主,實在是無力開發。

  此前朱儁深感朝廷局勢之變,便在漢靈帝尙在位時推舉其子朱符為交州州牧,希望朱符能在交州偏安一隅,求得一世富貴。

  然而,與其父朱儁不同,朱符在到任之后不說無為而治,為大漢維持交州的穩定,甚至可謂是千方百計地掠奪民脂民膏。

  為此朱符還想出了一條令李基都感到不可思議的稅法,那便是交州百姓每捕一條黃魚都要繳納稻谷一斛為稅。

  須知交州由于未經開發,農業技術遠落后中原,又是叢林密布,依靠捕獵打漁彌補稻米不足充饑是常態。

  這一條規矩,無疑是掘了交州百姓的根。

  以至于交州一時義兵四起,再加上交州世家、百越、賊寇等等趁機而動,直接攻破了治所,朱符狼狽而逃,卻是中途被百姓所殺。

  至此,交州州牧一職空懸,交州各郡也大多被交州世家繼續把持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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