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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沈清歌

  沉暗的夜空中,忽然閃爍起一點星光。星光越來越亮,璀璨奪目,煜煜煌煌,在夜空中劃過一道長虹,直奔青石鎮而來。

  發光之物的全貌,赫然是一把巨劍,劍寬一丈,長十丈有余,周遭遍布玄奧符文,通體泛著銀白色的靈力光芒,令人嘆為觀止。難以想象何等巨人,才能揮舞這般巨大的劍刃。

  巨劍從空中降下,氣浪翻涌,卷起茫茫塵埃。

  劍身上,站立著兩位衣袂飄飄的白衣修士。其中一位少女身材嬌小,豆蔻年華,眼眸靈動,活力四溢,她的肩上停著一只蝴蝶,蝴蝶散發著幽幽紫光,不似凡間之物。另一位女子身后負劍,身姿頎長,長發及腰,氣質清冷,光是靠近她,周遭的溫度便仿佛下降了幾度。

  從巨劍上躍下,少女元氣滿滿,摩拳擦掌道:“終于到了,這里就是青石鎮?那橫山大盜在哪?便讓我來懲奸除惡,讓他好好領教領教厲害,看他還敢不敢隨便害人!”

  清冷女子也從劍上走了下來,素手輕揮,巨劍急速縮小,最后不過一指之長,被她收入袖中。她淡雅開口:

  “蛾兒,切莫焦急,你才剛剛進入三階初期,那橫山大盜有著三階后期的實力,要是小看了你的對手,可是會吃大虧的。”

  喚作蛾兒的少女嘿嘿一笑:“師尊,你不是說我是仙人轉世,同階無敵,還能跨越大境界戰斗嗎?什么橫山大盜,最后也只有被我擊敗的份。”

  說著,她又嬌笑一聲:“再說了,這不是還有師尊您嗎?就算我真的打不過他,只要師尊肯出手,橫山大盜怕是連一招都接不下,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清冷女子黛眉微蹙:“這是你的入世歷練,一切全靠你自己的力量,我只會在你生命垂危時,出手護住你的性命。這次御劍趕路已是破例,下回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蛾兒據理力爭:“我明白的,師尊雖然嘴上說,不會干預我的歷練,但當師尊聽聞百姓有難,仍舊第一時間御劍趕來,連一刻也不愿耽擱,師尊明明最善良了!”

  “你啊…”清冷女子微微搖頭,眼眸中透著一絲柔和,“這一次只是破例,往后的戰斗,可都要靠你自己。你是玄女派第一百七十代傳人,要是一直依賴我的力量,可沒法成長起來。”

  正說著,卻聽青石鎮內傳來止不住的啼哭聲,她的神色微微一緊:“但愿我們沒有來遲,從我們收到的求救信來看,這里實力最強的指揮官張勇,只有三階初期的實力,可沒法在賊人的攻勢下堅持多久。”

  兩人快步向前,步履輕盈,衣角飄揚,身形如流風一般迅速移動,很快便來到軍營之外。

  “不好…我們來遲了。”

  隔著尚遠的一段距離,清冷女子放開感知,探查到了軍營內的慘狀,眼眸巨顫,隨之涌起的是無盡的冰冷寒意。

  蛾兒飛身上前,尚未靠近,便聞到沖天的濃郁腥味,進入軍營內部,前方的慘烈景象,令她觸目驚心。

  卻見軍營中央,密密麻麻插著上百支長槍,每個長槍之上,都串著一顆頭顱,那些頭顱面容蒼白,眼瞳擴散,像是生前經歷了難以訴說的恐懼。

  蛾兒被眼前的慘烈之景震懾,下意識后退幾步,肩上的紫蝶撲棱而起。一輩子都在閉門修行的她,何嘗見過這般慘烈之景,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好一會才恢復過來。

  清冷女子臉色鐵青,饒是以她的定力,看著這宛如人間煉獄一般的慘烈情形,心底也不免隱隱作痛。何等兇殘,何等暴戾之人,才能做出這等泯滅人性的舉動?

  好一會后,蛾兒才緩過氣來,望著那一個個頭顱,仍舊忍不住頭皮發麻,問道:“師尊…你不怕嗎?”

  清冷女子淡淡搖頭:“過去我游歷西方時,見過更慘烈的情形。”

  忽然,眼尖的蛾兒發現在眾多長槍前方,更是用人血,寫著幾個鮮紅的大字。

  “夏…天?”

  蛾兒將血字上的內容看在眼里,不免產生一絲疑惑:“師尊,這夏天…是什么意思?”

  清冷女子微微搖頭:“我知道的,不會比你更多。不過,那人既然做出如此兇殘的舉動,又在此處留下血字,想來這夏天二字別有深意,肯定不是四季中的夏季那么簡單。”

  蛾兒敏銳察覺到了師尊話語中的問題:“那人?難道做出這一切的,不是兇殘的橫山大盜嗎?”

  清冷女子四下環顧,仔細查看附近的蛛絲馬跡,心中早有結論:

  “蛾兒,你這次入世歷練,需要學習的事情還有很多。這個問題的答案,早就藏在了周圍的種種痕跡當中,而你缺少的,正是找尋答案的敏銳眼力。”

  蛾兒討饒道:“師尊,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把答案告訴我吧,我想知道,到底是誰做出了這等慘絕人寰的行徑,我李飛蛾定要替天行道,為那些死去的無辜者伸張正義!”

  清冷女子指著遠處干涸的血泊道:“看到那些腳印了嗎?”

  “腳印怎么了?”李飛蛾不解。

  “腳印的大小,能夠反應一個人身軀的大小。這附近的血泊中,有八成的腳印都一模一樣,來自同一個人,那人步履穩健,行走如風,正是殺死眾人的兇手,只是光從腳印來看,那人的身高應該跟你差不多…”

  說著,清冷女子四下環顧,視線也落到了遠處被分成兩半的尸骸上:“此等干凈利落的斬擊痕跡,那人手中的武器,怕是遠比一般的刀劍更加寬大。”

  她仔細對比周遭痕跡,從血跡濺射的角度,呈飛濺狀還是滴落狀,到尸骸身上的斬擊痕跡,微微閉眼,腦海中也逐漸浮現出連貫的畫面。

  一個嬌小的身軀,揮舞著與體型不相稱的武器,步伐如幽影一般鬼魅,如砍瓜切菜般,摧枯拉朽地完成了一場屠殺。

  熱血灑在那人面龐,那人卻連眼也不眨,反而加重了武器的揮舞,每一招每一式,都蘊藏一往無前的氣勢,人們的哀嚎求饒,也沒能動搖那人的內心半分。

  “如此瘦小的身軀中,竟然能爆發出這樣強悍的力量,那人絕不會是橫山大盜,而是比橫山大盜更強的修行者。”清冷女子斷定道。

  李飛蛾眨了眨眼,很快便有所發現,快步來到一間坍塌的營帳前,營帳中,一具無頭尸骸躺倒在地,胸口深深凹陷,烙印著鮮血淋漓的掌印:

  “師尊,我記得求救信上說,橫山大盜掌握著一份邪異功法,名為摧心魔掌,能夠在人身上留下漆黑掌印,這不就是摧心魔掌的痕跡嗎?”

  清冷女子搖了搖頭,來到一張被打翻的木桌前,仔細對比地上的腳印,單手虛揮,腦海中也推演出了事情經過:

  “事情發生的十分突然,他坐在這里,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便遭遇偷襲,狠狠挨了一掌。如果是惡名昭著的橫山大盜在此,他就算再怎么大意,也不可能全無防備。看來,事情比我們想的還要復雜…”

  清冷女子嘆了一聲:“要是這些死者的魂魄還在的話,我還能向他們詢問一二,只可惜,我們還是來晚了一步,他們的魂魄,都已經被鬼差收走了,只剩下破碎的軀殼…”

  說著,她忽然話語一轉:“那邊的鬼差,你應該聽夠了吧,還有躲到什么時候?何不出來一見?”

  見身形被叫破,營帳后方,毫不顯眼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一道身影,那人一席黑袍,身形高瘦,拱手道:“鬼差葉桀,拜見兩位仙師。”

  “好你個惡鬼,這般鬼鬼祟祟的偷聽,是想做什么壞事不成。”

  見葉桀現身,李飛蛾單手虛握,掌心中升起一道熾烈的電弧,電光灼灼,當中蘊藏的煌煌天威,對魂魄能夠造成成倍傷害,她上下打量著葉桀,隨時準備出手懲戒。

  “蛾兒冷靜,鬼差是維持世間運轉的重要一環,可不是什么惡鬼,沒有了他們招魂引魄,人間很快便會惡鬼橫行。嚴格來說,你在冥靈殿中的那些師祖,她們同樣可以算是鬼差。”

  在清冷女子的勸說下,李飛蛾憤憤撇嘴,不再言語。

  清冷女子又對葉桀道:“我名為沈清歌,我們二人從北俱蘆洲而來,聽聞賊匪橫山大盜在此作亂,人民苦不堪言,雖加急趕來,還是慢了一步,你能告訴我,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嗎?”

  葉桀舉目眺望,將遠處的慘烈情形看在眼里,視線尤其在鮮血寫下的“夏天”二字上停留許久,心中猜疑不定,嘴上答道:

  “實不相瞞,我也只是剛剛抵達,那些死者的魂魄,不是被我送走的,我并不知曉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頓了頓,葉桀指向營地中央:“不過,那橫山大盜的確是死了。那里插著的,就是他的首級。”

  沈清歌與李飛蛾對視一眼,皆看出了對方的訝然,二人走到近前,見那首級臉上有著一道慘烈的刀疤,的確符合求救信中的描述,便向葉桀道了聲謝,又問道:

  “對了,鬼差閣下,這附近除了橫山大盜外,還有哪些值得關注的惡賊?這營地內血流成河,生靈涂炭,定是手段決絕、殘忍嗜殺的惡徒所為,此人絕不會籍籍無名。”

  葉桀默然,好一會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附近除了橫山大盜外,還有哪些惡賊。倒是兩位,孤身在外,最好小心一點,凡事都要注意安全。”

  面對葉桀的提醒,李飛蛾哈哈一笑,紫蝶繞著她上下飛舞,她不以為然地說:

  “你這鬼差,說話可真有意思。以我師尊四階巔峰的實力,除非遭到李唐一國舉國圍剿,又或是正面對上唐王,否則這天地之大,縱使面對千軍萬馬,亦可來去自如,誰人能擋?”

  葉桀一愣,望向沈清歌的眼眸中,也多出了幾番凝重之意,見此人風姿綽約,淵渟岳峙,實力不可丈量,才明白這番提醒根本多余。

  “好了,蛾兒。我不是說了嗎?這是你的歷練,除非你遇上生命危險,否則我不會出手。能否拿下手段兇殘的惡賊,就看你自己的力量過不過關了。”

  沈清歌語調清冷,縱使面對素不相識的葉桀,也展現出了涵養極高的一面,拱手道:“多謝鬼差閣下提醒,沈清歌謹記在心。”

  葉桀抱拳回禮,不再多言。

  直到兩人走遠,葉桀這才松了口氣,隨之而來的,卻是一陣強烈的不安。

  不遠處,有一具殘骸的死狀歷歷在目,殘骸胸前漆黑的掌印,毫無疑問是摧心魔掌留下的。如今橫山大盜已死,通曉摧心魔掌,而且還剛好會出現在這里的,只有唯一一個人選。

  營地中的種種慘狀,全都指向一個結果,這里所發生的一切,全都是夏薇干的。

  將鬼差令掏出時,葉桀的手臂隱隱顫抖,探查到夏薇的位置后,便縮地成寸,挪移而去。

  來到埋骨沙灘邊,沉暗的夜色下,周遭的環境早已難以分辨,只能聽聞潺潺的流水聲,江河奔流,永不止歇,人世的一切紛爭,仿佛都就此遠去。

  河岸邊,正坐著一位少女,渾身氣息如刀鋒般凌冽,眉眼似火,生人勿近,俏臉上還沾染著點點血跡。

  她將腦后的長發,在身體左前方挽成一股長長的馬尾,用手舀起水,一遍遍洗刷著發絲間的血污。鮮血流入河中,將河水染紅了一大片。

  察覺到身后的動靜,她猛然轉身,眼底閃過攝人寒光,身旁放著的七尺陌刀,也被她重新提了起來。

  直到確認了來者的身份,她那張冷若冰霜的俏臉,終于是柔和下來,口中輕聲呼喚:“師父…”

  見葉桀來臨,夏薇心底潛藏的種種委屈與酸澀,終于找到了釋放的空間。她不由分說地跑到葉桀面前,一頭撲進了他的懷中,輕聲啜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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