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洛北便要掙脫束縛,這可將葉桀嚇了一跳,趕忙舉起手中的金鈴,迫使她安分下來。
“你對重入輪回之事如此抗拒,可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直到洛北徹底安靜,葉桀這才出言問道。
葉桀的話,仿佛勾起了洛北心底的回憶,她掩面而泣,顫聲哽咽。
葉桀微微一嘆:“你今生陽壽已盡,放不下前塵往事,只會令心中徒增怨恨,最后化作惡鬼。何不忘掉過去,開啟下一段全新的旅程呢?”
洛北放下手掌,雙眼通紅,目眥欲裂,她似乎有什么話想說,只是神智早已在凈魂訣的洗煉下變得混亂狂暴,嗓中一陣咕噥,最后發出的,只有含糊不清的低吼。
瑩瑩輝光在她周身流轉,那是運轉法身的征兆,若是葉桀執意要將她送入輪回的話,就算頂著金鈴的鎮魂痛苦,她也要與葉桀拼個魚死網破。
“好吧…”葉桀無奈擺手,“我會想辦法幫你完成遺愿,不過在那之前,可能還要委屈你,在招魂幡中呆一下了。”
洛北喘著粗氣,充滿警惕的雙眼,始終盯在葉桀身上。
葉桀拿起石臺上的小刀,至此,整個石臺上,除了最后的漆黑令牌外,其余所有事物,都已被他收入囊中。
至于那漆黑的令牌,葉桀卻是碰也沒碰,他的懷中,也有一枚樣式相近的令牌,不同的是,葉桀懷中的令牌,刻的是一個“桀”字,而石臺上的令牌,刻的卻是一個“安”字。
“沒想到黑鷹上人的遺物中,竟然有一枚鬼差令…這么看來,那黑鷹上人,也是冥府中某位鬼差的聯絡人,鬼差安?那是誰?”
葉桀檢索著腦海中的記憶,最后搖了搖頭,不記得有叫鬼差安的那號人,于是暗暗留了個心眼。
回到洞府大廳,葉桀撿起碎裂的招魂幡,招魂幡的布帛被撕成數截,人骨旗桿也被折斷,需要修復才能使用。
“讓我看看…”
葉桀拿出黑鷹上人的手札,仔細瀏覽上面的內容,又將黑鷹上人的干尸拖了過來,掏出小刀,開始穩準有力的切割起來。
刀鋒劃過皺縮脫水的皮膚,發出咔哧咔哧的切割聲,葉桀的動作不緊不慢,每一刀都恰到好處,頗有老練的廚子處理食材時的從容自信。
切割完畢后,伸手一撕,一張四四方方的褶皺黑皮,便從黑鷹上人的背部剝了下來。
葉桀從懷中拿出針線,縫補破裂的旗面,同時不忘警惕不遠處的洛北,以防她突然暴起。好在洛北并沒有什么異動,直到旗面縫合完畢,她都神色黯然地站在原地。
順手折了幾根黑鷹上人的肋骨,一番拼接捆綁,當做招魂幡的旗桿。隨著旗面與旗桿組合完畢的那一刻,陣陣黑光從招魂幡內溢散而出,強勁的陰風席卷而過,就連洛北也本能地發出一聲低吼。
揚起黑幡,葉桀淡淡一笑,十分滿意自己就地取材的成果,又向洛北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請你在招魂幡中寄居一段時間,等到時機成熟后,我會幫你完成遺愿。”
洛北不愿,臉上顯露出幾分抵觸之意,不自覺地向后退了幾步。
招魂幡作為鎮壓魂魄的法寶,魂魄一旦進入其中,除非得到法寶主人的同意,否則以自身的力量,絕對無法從中逃離,等于被關入黑暗死寂的囚籠。
按照手札記載,高品級的招魂幡,在靈力的灌注下,能夠在瞬息間吸入大量四階、五階的強悍惡靈,供法寶主人完成煉化。
葉桀手中的九品招魂幡,并不具備這樣的功效,只能吸納已經完成煉化的魂魄,又或是自愿進入其中的魂魄,否則的話,便會受到強烈反噬。
見洛北不愿進入,葉桀只好舉起金鈴,嘆了聲道:
“你生前做了不少善事,我不想為難你,但也不能放任你不管。以你目前狂暴混亂的神智,外加修出法身的三階實力,若是流竄人間,怕是會傷害不少人。留在招魂幡中,是你最好的歸宿,不用擔心,我不會傷害你。”
在葉桀的再三勸說下,洛北齜了齜牙,最后只得從命。她飛快地掃了一眼葉桀手中的金鈴,身形鉆入招魂幡內,像是進入了另外一片世界,再也不見蹤影。
收服惡魂后,葉桀用黑幡包住白骨,一番折疊后,將招魂幡收入懷中,又拿出縮地石,擊打地面,身形挪移而去。
重回酒鄉內部的醫館,葉桀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木椅上的侍女長白蘿,以及躺在病床上,重傷不起的茯苓與花小梅二人。
白蘿身為管理醫館的侍女長,仍舊是那副病懨懨的樣子,見到葉桀,也只是淡淡抬眼,示意他可以進去。
見葉桀返回,正照顧兩人的南靈鶴趕忙跑了過來,憔悴憂慮的眼眸中透著幾分脆弱,仔細凝望,還能隱隱看到幾分淚光,她抓著葉桀的手,語調顫抖道:
“桀哥,你終于回來了…嗚,我好擔心你,要是你出了什么事的話,我、我…”
葉桀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腦袋道:“不用擔心,我已經回來了。說起來,這次可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替我們解圍,只怕這次真的會出事。”
聽著葉桀的夸贊聲,南靈鶴莞爾一笑,很快便將煩惱拋在腦后,又恢復了往日的無憂無慮,只是抓著葉桀的手,卻怎么也不愿松開。
“她們兩個傷勢如何?”葉桀望向相鄰病床上的茯苓與花小梅二人,眼中露出幾分關切。
南靈鶴微微側頭,看向坐在木椅上的白蘿:“她們的傷勢得到白蘿姐姐的處理,魂體已經穩定下來,正在恢復當中,要不了多久,就能完好如初。”
見葉桀平安歸來,病床上白衣白面的花小梅咧嘴一笑,幽幽的眼眸中也透著幾分感慨:“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命硬的像千年的烏龜,一定不會有事。”
葉桀無奈扶額:“怎么我除了是豬外,現在又變成烏龜了呢?你就不能說點厲害的妖獸嗎?”
花小梅哈哈一笑:“龜年鶴壽,豈不美哉?”
“看你這活潑的樣子應該沒啥事了,以后記得謹慎一點,不要戰斗剛一開始就率先出局。每次都是你第一個受傷,要是敵人的階位再高一點,攻勢再猛一點,你怕是要魂飛魄散了。”葉桀告誡道。
聽葉桀提起自己的光輝戰績,花小梅哭喪著臉,辯解道:“這能怪我嗎?第一次中陷阱暫且不談,第二次這種情況誰能想到?聽茯苓說,那蒼白惡魂都修出法身來了,換哪位二階鬼差來都不好使,只有灰溜溜逃跑的份。”
“所以說,你更要小心謹慎才是。還有第一次中陷阱為什么不談了?那明明就是你冒失惹的禍好嗎?”葉桀搖了搖頭,忍不住吐槽道。
南靈鶴一臉好奇的聽著兩人閑談,忍不住湊過頭來,睜著大大的眼睛問道:“法生?那是什么東西?”
“不是法生,是法身啦。”花小梅瞥了葉桀一眼,“還是讓桀哥跟你解釋吧。”
葉桀清了清嗓,開口道:“所謂法身,指的是顯露法相后,擁有強悍戰斗能力的身軀。鬼修進入三階牛馬境后,便可開始錘煉法身,法身的具體模樣,會根據鬼修心底的執念,與魂魄的潛力而有所不同。冥府中最常見的法身,當然要屬牛頭馬面,也有少數天賦異稟的鬼修,能夠顯露出餓鬼、妖鬼等不同法身,像之前的蒼白幽魂,展現出的便是鬼母法身。”
頓了頓,葉桀又道:“步入三階層面后,修行才算是正式開始。不論何種法身,一旦顯露,都能對沒有法身的低階對手造成碾壓般的威勢,遇到三階層面的敵人,要趕快逃走才是。”
南靈鶴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花小梅在這時深深一嘆:“掌握了法身的厲鬼,絕非我等所能力敵,這次能夠順利逃離,保住性命,都已經是萬幸了…至于那蒼白惡魂,還是留給更厲害的鬼差去解決吧。”
南靈鶴也用充滿擔憂的水潤眼眸望著葉桀:“是啊,桀哥這次沒有受傷,都已經是一個奇跡了,能夠平安回來的話,比什么都更加重要。”
葉桀朝她淡淡一笑:“所謂奇跡,只會留給最幸運的人,而你就是那個人。難道你們就不好奇,我為什么過了這么半天才回來嗎?”
聽出葉桀話語背后的意思,就連茯苓,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從被蒼白惡魂摧毀的洞壁后方,我找到了黑鷹上人的藏身密室。”
葉桀緩緩開口,在眾人震驚不已的眼神中,將自己的收獲緩緩道出:“我深入密室,找到了黑鷹上人用來克制惡魂的金鈴,最終將她降服,現在的她,已經被收納進了招魂幡中。”
“什么…”聞言,花小梅捂嘴驚呼,望向葉桀的眼神中,更是寫滿了難以置信,“你竟然能降服三階厲鬼?而且是修成法身的惡靈,這簡直不可思議…”
葉桀伸手入懷,拿出兩本典籍,一卷手札,還有共計十九枚靈石,又看了眼一旁的茯苓:“你還是不要靈石嗎?”
茯苓不答,望向葉桀的眼神愈發奇異,沉默許久,這才道:“我作為酒鄉中的賬房管事,像你這樣的鬼差,我還是第一次見。”
葉桀撓了撓頭:“你指的是像我這樣天資拙劣,實力低微的鬼差嗎?”
茯苓笑了起來,這也是葉桀第一次從她的臉上,看到冷笑以外的笑容,她的笑容搭配上齊耳的利落短發,英氣中也不失嫵媚,又聽她道:
“你可以瞞下這一切的,就算你說你和我們一樣倉惶逃離,我們也會相信。只要你不把消息告訴我們,那些靈石還有功法,不都是你一個人的嗎?”
葉桀只是聳了聳肩:“只憑我一個人的力量,可沒法做到這一切,如今這些收獲,難道不是我們共同戰斗的結果嗎?我怎么能一個人獨吞呢?”
望著葉桀,茯苓情不自禁的臉頰發燙,她展開折扇,將扇面上錦繡磅礴的山水畫擋在面前,只露出一對繁星似的美目,好好打量著葉桀:
“這下我算是明白,為何蘭姐對你有著不俗的評價了,就連酒鄉之主孟姨,也對你以禮相待,你的身上,果然有過人之處。”
見茯苓沒有收下靈石的意思,葉桀便排出六枚靈石,遞給一旁的花小梅,花小梅卻擺手推辭:
“茯苓說得對,這場戰斗我什么也沒做,第一個就出局了,哪好意思收這些靈石?這些靈石,是你以身涉險得來的戰利品,理應歸你一個人所有。”
葉桀卻不這么想,堅持把靈石給她:“沒有你提前用云遮目封住惡魂視線,只怕我們所有人都要遭殃,更別談什么收獲了。另外,按人頭來分配所得,那不是你在行動前親口說的嗎?你可別再推辭了。還有這些功法,我也會抄錄一份給你。”
花小梅青紫色的嘴唇微微顫抖,心底涌起無言的感動,接過靈石后,拉著葉桀的手道:“桀哥做事就是敞亮,以后若遇見什么麻煩,只管叫上我,我花小梅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的手冰涼涼的,像是剛從雪堆中拿出來,葉桀笑了笑:“你別再說我是什么奇怪的動物,我就謝天謝地了。”
花小梅嘻嘻一笑,葉桀又分出六枚靈石給南靈鶴:“這是你的那一份。”
南靈鶴欣喜收下,葉桀又拿了六枚給自己,桌上還余下一枚,這可讓葉桀犯了難,這剩下的最后一枚,到底該分給誰呢?
“那枚給我吧。”茯苓這時道。
葉桀驚訝道:“你不是酒鄉的侍女長嗎?侍女長還缺這一千陰德的下品靈石?”
“要你管。”茯苓輕哼一聲,搖了搖折扇,坐起身后,將最后一枚靈石搶到手中,又用余光瞥了葉桀一眼,見他無奈撓頭,這才微微勾起嘴角。隨即找來侍女,讓她們完成功法抄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