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新拿著證物袋走進病房時,正好看到陳浦在練習雙臂支撐緩慢挺身。
周揚新:“…”
他覺得陳浦已經瘋了,術后才幾天,就開始康復訓練?虧得給他主刀的是黔省最好的外科醫生,各種昂貴自費進口藥陳浦也要求全用上,加上體質本來就好,傷勢才一直向好。
“行了,你也消停會兒。”周揚新作為“看管不力”的家屬,早被醫生罵麻了,“有新發現,這回可真是好消息。”
陳浦的動作停住,手扶床慢慢坐起,接過周揚新遞來的幾張照片。照片上是一片河灘,河灘上躺著一部手機。
“沿著河岸搜索的同事,在距離她們墜落點5.5公里的河灘邊,發現了李輕鷂的手機,地點距離河邊有100米左右。”周揚新的眼睛亮起來,“手機嚴重進水,無法使用,所以之前也沒能定位到。但李輕鷂肯定沒死!”
臉上掛了幾天陰霾的陳浦,終于也露出一點笑意。他盯著照片不說話,腦子里快速推理種種可能性——
李輕鷂如果葬身江中,手機就不可能出現在岸上;如果死于岸邊,手機不會出現在離岸那么遠的位置,別人做這個舉動也沒有意義。所以周揚新說得沒錯,只剩一種可能——她上岸了。
但她如果行動自由,一定會馬上和他們聯絡。因此這個手機,要么是李輕鷂丟在岸邊的,要么是別人丟的。
無論如何,她現在人應該都在謝新蕊手里。這也符合一開始,陳浦對謝新蕊的推測——她早就藏了后手接應。
陳浦原本高懸的心,放下了一半。
“接下來的行動計劃是什么?”他問。
“離那片河岸不遠,就有一條國道,還有一條高速。目前大伙兒正在全力勘查痕跡,并且調集這幾天的監控,逐一排查。”
陳浦眉頭皺起。
是該這么查,也只能這么查,可是太慢了。國道,尤其高速公路一天的車流量巨大,鬼知道謝新蕊把李輕鷂帶去哪兒了。已經過了兩天,等警方這么查出兩人行蹤,只怕一切已成定局。
關鍵是,謝新蕊到底想干什么?
陳浦拿起床邊護欄上搭著的警服外套,緩慢往身上套:“去辦出院手續。”
周揚新瞪大眼:“你瘋了,手術完才三天!”
“醫生不是說最快一周出院嗎?現在也沒差幾天,傷口也開始愈合了,不礙事。我不亂動,也不干活,到哪兒都趴著,就在旁邊看你們查案,和住院沒差別。”
“你真覺得,沒你我們破不了這個案子是吧?”
陳浦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你們一定能破。但論對這一系列案子,還有對謝新蕊這個人,只有我和李輕鷂,了解最深最全面。而且我總是知道李輕鷂在想什么,她也知道我會想什么。我在場,說不定哪個關頭就能幫上忙了。”
周揚新說不出話了。
就在這時,周揚新的手機響了,一看號碼,他神色一正,走去病房外無人處接起。過了一會兒,他快步回來,難掩激動,走到陳浦身邊,俯身耳語:“云南警方傳來消息,有李輕鷂的下落了!她可真是好樣的!”
“她做了什么?”
“你看群里。”
他們的工作群里,已發出最新進展通報——
原來,今天一早,云南高速路上的一名環衛工人,撿到了一個布娃娃。原以為是別人從車里隨意丟棄的,可工人無意間把娃娃翻過來,背后竟寫著兩個血淋淋的字:報警!
李輕鷂當時要是往窗外丟別的個人物品,一是容易引起謝新蕊的注意;二是就算環衛工人撿到了,八成也會當垃圾收走。因此,當她看到前排座椅袋子里的礦泉水,再摸到口袋里屬于喬安然的那個娃娃,心生這個計策。
她先借口胸悶讓謝新蕊開窗。而后,用嘴咬開礦泉水瓶蓋時,李輕鷂故意磨蹭了一會兒,同時趁機把手指咬破,與謝新蕊說話的同時,在娃娃背面迅速寫字。她特意把娃娃舉到謝新蕊左邊臉旁邊,“不慎”掉出窗外,又迅速用福利院殺人的話題,轉移謝新蕊注意力。不過當時就算謝新蕊察覺到,也不大可能停車倒車,去撿娃娃。
果不其然,撿到娃娃的環衛工人嚇了一跳,還把娃娃送到鼻子前聞了聞,結果還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趕緊報警。
當地警方也感覺蹊蹺,本著負責任的態度,立刻檢驗了血液里的DNA。這一對比,就跟湘城的一名在職刑警李輕鷂對比上了,第一時間知會湘城警方。
陳浦把群里那幾張娃娃正反面的照片,反復看了一會兒,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大概是既欣慰,又心疼。他的女朋友是真能耐。可他也無法想象出,在謝新蕊這樣冷血精明的連環殺手的眼皮子底下,在高速行駛的汽車上,李輕鷂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目光,又落在另外幾張高速公路的照片上,路牌上清楚標著臨滄、紅河、普洱等地名。
她們在往云南的南邊開。
“我知道謝新蕊想去干什么了。”他說。
“去干什么?”
陳浦放下手機,一邊扣警服扣子,一邊說:“其實所有這幾個案子,說到底,是兩個女人的復仇計劃。”
周揚新是搞犯罪心理的,一聽他這么說,心有戚戚然:“沒錯!”
“雖說她倆到黑黎峰后,才開始結盟行動。可就我所見,兩人也算是…”他頓了頓,用了個不知道是否恰當的成語形容,“肝膽相照,生死與共。在她們倆主導的這整盤殺局里,現在只剩一個該死的人,還沒死。或許是因為向思翎之前沒徹底狠下心,又或者是她想讓李美玲活著慢慢折磨。但現在,向思翎已死,李美玲自然也沒必要活在這個世界上。謝新蕊去替向思翎,和她母親做了斷了。”
周揚新心中情緒翻騰,沉默不語。
天一點點黑下來。
李輕鷂走在謝新蕊身后,腳下是崎嶇不平的土路。她聽著謝新蕊和那高壯男人的交談。
“美女,你是?”
謝新蕊笑笑:“電話里說過了,向思翎的本家姐姐,我姓謝。”
權哥也笑瞇瞇的,可依然給人一種陰冷的感覺,說:“她姓向,你姓謝?”
“表姐。”
“她怎么不自己過來?”
“可能是不想面對吧,最近她也走不開。總之你把人給我就行,70的預付款,已經打到你的香港賬戶,查一下?”
權哥看她一眼,站住腳步,于是所有人隨之停下。他拿出手機翻看,臉上的笑容果然更真誠了,說:“姐姐也好,妹妹也好,只要合作,都是朋友。錢到賬,一切好說。來,我專門給你安排了一座小竹樓,風景很好,也很安全,今晚先住下。”
謝新蕊的姿態很大方,被一群兇神惡煞的男人包圍著,也顯得氣度不凡,她說:“那就麻煩了,思翎一直跟我說,權哥信譽很好,果然不假。”
權哥哈哈笑道:“那當然,當年我跟著她爸干。后來風頭緊,我就回了云南,我和羅總算得上賓主盡歡。今年向思翎找上門,開價公道,付款痛快,我當然也樂意幫忙。我這個人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信’字,一筆歸一筆,一碼歸一碼,清清楚楚。”他仿佛才看到打著繃帶的李輕鷂:“這位小美女又是?”
“我助理。”謝新蕊很隨意地說,“路上我們遇到點麻煩,她斷了手,是可靠的人。”
李輕鷂:“權哥好。”一副不卑不亢,干練利落的模樣。
權哥果然沒再看她。
權哥一行人,把她們領到一幢小樓前,門口站了兩個嘍啰。權哥甚至還心情很好地朝她們比了個敬禮的手勢,說:“我就不進去了,兩位美女自便。放心,寨子里很安全,警察也不會來。樓下有兩個兄弟值班,有什么需求都讓他們跑腿。都聽好了——”權哥冷冽的目光環顧一周:“這兩位美女是我重要的客戶,都給我放尊重點,誰耽誤我掙錢,我找誰麻煩。”
七八個手下忙答“是。”
謝新蕊問:“什么時候把人帶過來,我們急著走。”
“人都送來幾個月了,向思翎交代過,要丟在最臟最苦的地方。現在她染上了臟病,精神估計也出了點問題。她呆的寨子,離這里有點遠,也不通車。已經派人去接了,明天人就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