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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六十章 郝氏鬼禍

第七百六十章  郝定珠的笑容有片刻的僵滯。

  但此人如姜,老而彌辣,只片刻功夫,他便笑呵呵的道:

  “家里后輩子孫不肖,竟惹得帝京來使多跑一趟,實在是有罪、有罪。”

  他說完,轉頭向身側的人看了一眼,身側的郝氏族人立即捧了一大托盤上前:

  “小小見面禮,不成敬意,請大人笑納。”

  同山縣送禮成風,以黃金開路是舊習,郝定珠說這話時甚至并沒有絲毫尷尬,而是坦然的揭開了蓋在托盤上的布,露出下方金燦燦的金子。

  趙福生看了一眼,這一堆黃金數量倒真不少,捧金的大漢使了全力,挽起的衣袖露出雙臂上的肌肉。

  但這里是鬼域,先辦正事要緊。

  她擺了擺手,示意曹固去處理這事兒,接著看向郝定珠:

  “郝老爺,聽說你族中發生了鬼禍?”

  她單刀直入,直將郝定珠問得一時僵住。

  看來黃金沒有打動眼前的馭鬼者。

  郝定珠眼皮一翻,看向了秦詠春,心中暗自思索著是不是此人一路使壞,在這位帝京來使耳畔說了什么對郝家不利的消息。

  “大人,此事說來復雜。”他說了一句廢話,又偷偷看了一眼曹固。

  只見曹固眼觀鼻、鼻觀心,竟似是對此事表露出一副坐壁上觀的態度,倒令郝定珠心中有些遲疑。

  他今年想送個郝氏子弟進鎮魔司,此前一直在打點曹固,雙方關系親近,以往見面,曹固對他頗親熱,今日這模樣,想必這位帝京來使不好糊弄。

  郝定珠想到這里,心中一慌,再看向曹固時,便透露出些許央求之色。

  曹固微不可察的點頭。

  趙福生饒有興致的看著二人交換神情,也不出聲點破。

  “先往里走,邊走邊說。”曹固想起以往郝定珠上貢的好處,硬著頭皮出聲:

  “郝老爺,這位趙大人可是認真辦案的,你休要顛三倒四,有什么說什么,且你家那個惹禍的小子也叫出來,大人一問便知。”

  他這話已經如明示提醒。

  郝定珠松了口氣,當即道:

  “一定、一定。”

  眾人一路往祠中前行,趙福生在進府之時,也在觀察四周氣息。

  這里的建筑已經上了年頭,可許多地方卻有新裝潢的影子。

  面黃肌瘦的人遠遠的抱柱偷看,不敢上前,怕玷污了大人們眼睛。

  路途中,郝定珠似是想清楚了,主動佝僂著身體跟在趙福生左右,說道:

  “趙大人,其實此次事件,實屬小老兒御下不嚴。”他道:

  “事情起因已屬家丑,此前不好外揚,但趙大人光臨寒舍,也不敢隱瞞。”

  “家里有個后生,是我堂弟的兒子,”

  “我堂弟早年也是提燈人,十幾年前不幸去世,留下孤兒寡母,我憐憫他們,對這小子多加照顧,哪知這小輩不懂事,這次捅出這么大簍子。”

  趙福生皺了下眉。

  郝定珠眼角余光一直在盯著她看,一見她神色,立即就知道她已經心生不快,忙就不再東拉西扯,說道:

  “大人,原本是這樣的。”

  此人也極精明,又會察言觀色:

  “小老兒的這名侄兒——”他提起侄子,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像是想嘆氣,又強行忍住:

  “這孩子從小沒爹,當年他爹對家里有功,所以我從小也將他當成親兒子一樣對待,五年前,我將他送入上京,拜了名師學習,哪知這孩子沒學好,去年回來,書沒讀成,繼承不了他曾祖的風采,反倒帶了個女人。”

  “這事兒就是這女子引起的。”

  他提到此處,眼中露出怨恨。

  趙福生問他:

  “這名女子來歷有問題?”

  郝定珠搖頭:

  “她是晉遺老師的女兒。”“晉遺在上京時吃住老師家,這小姐與他沒有避嫌,便日久生情。”

  他悔恨的道:

  “真是不知羞恥。”

  趙福生聽到此處,便大概明白了:

  “兩人生了兒女私情,約定互定終生?此次你的侄兒回鄉,便將她帶了回來?”

  “對。”

  郝定珠提起這事兒,有片刻的失控,但他很快又調整了心態,擠露出笑意:

  “我跟大人實在投緣,說著說著竟跑了題,這女子迷住了晉遺的神智,讓他做事糊涂。”

  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將話題轉回慈溪路郝家所屬的鬼案上:

  “晉遺是去年十二月帶著這女子回來的,不久之后,家里就出了事。”

  “出了什么事?”趙福生順勢問。

  “她的臉爛了。”

  說話的功夫間,眾人已經進入內庭。

  郝家是同山縣大地主之一,雖說不是格外顯赫,但宗祠也修得氣派無比,規矩十足。

  郝家發跡的時間并不長,家族人丁是近十幾年發展起來的,明顯孩子較多。

  趙福生一路行來,能看到仆從前呼后擁一群或抱、或牽著一兩個孩子。

  照理說孩子多意味著新希望,可這里卻有種壓抑、沉重的氛圍,這些孩子臉上并沒有天真笑意,反倒目光呆滯,像是丟魂失魄的,越發增添了這座宅子的陰森感。

  “臉爛了?”趙福生挑眉看向郝定珠,他點了點頭:

  “一塊一塊的皮膚掉了,像是斑駁的銅銹。”

  郝定珠難掩厭惡:

  “我就知道這個女人是個不吉祥的東西。”

  之后這女子的皮膚潰爛了,便以面紗遮面,后面這皮膚病越演越烈,隨即便以幃帽遮頭。

  郝定珠身側一個老者也跟著道:

  “藏頭露尾,見不得人。”

  有了這兩人帶頭說話,其他人也跟著接嘴:

  “后面爛得更厲害,便不再出門。”

  “據她屋里侍候的下奴說,每天不敢進她屋中打掃,到處是皮。”

  趙福生聽到這里,心中一動,這種厲鬼法則倒與狗頭村案有些相似之處。

  “總而言之,這個女人越變越怪異,大家都不敢靠近她,我跟晉遺提出,找人將她送回帝京家里——”郝定珠嘆了口氣:

  “晉遺答應了。”

  龐知縣聽得又驚悚又害怕,縮著腦袋不敢吱聲。

  趙福生問道:

  “后來順利送回去了嗎?”

  郝定珠搖頭:

  “沒有。”

  郝晉遺不知與她說了什么,據她屋里侍候的下人說,她變得十分可怖,大家不敢接近她。

  唯有地位低賤的鄉奴每天替她送飯菜、灑掃,出來都嫌晦氣,想方設法的拜燈神。

  “不久后她就死了。”

  郝定珠一臉頭痛的道:

  “后來收殮尸體還老費勁了。”

  說到此處,郝家人面容上露出驚恐之色。

  趙福生心中一動:“發生什么事了?”

  說話時,眾人已經走至內庭中,一道門檻出現在趙福生面前,郝定珠彎腰伸手來虛托了一把,嘴里恭維道:

  “大人小心腳下。”話音一落,他才低聲道:

  “大人,她身體輕飄飄的,像紙糊的。”

  郝定珠似是嫌這話晦氣,快速說完了,才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氣:

  “出了這個事兒,我們也沒法了。”

  像這樣的門閥世族,出了這樣的詭異事件,他都不敢上報,深怕令鎮魔司的人反感,因此便準備將人處理了。

  “也不好大張旗鼓,便打算找個地方下葬。”

  郝家備了薄棺,但怪事就在這時又發生了。

  “尸體裝進棺材后,八個壯年小伙子都抬不動。”

  郝定珠身旁一老頭兒低聲道:

  “真是邪了門兒了。”

  薄棺不是什么上好棺木,兩個人便能抬起。

  女人死后身體被掏空,只剩了一具空殼尸體,輕飄飄的——按照郝定珠的話來說,像具紙人似的。

  兩者都輕,照理說找四個人抬棺足夠了,可郝家人無論請了多少壯年小伙,一個都無法將棺材抬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面容枯瘦的老頭兒道:

  “這真是請人容易送人難,家門不幸——”

  他剛這樣一說,立即遭到了郝定珠喝斥:

  “老八,你說的是什么渾話呢,我郝家滿門運勢,怎么就不幸了?”

  郝老八被他一瞪,面露懼容,連忙雙手揣進袖中,解釋道:

  “是晉遺被迷了神智,弄回這么一個禍害。”

  從兩兄弟的對話中,趙福生聽出來了郝家事件的始末:郝定珠的侄兒在上京讀書時,喜歡上了恩師的女兒,回晉州時將其拐回家族中。

  這女子沒有得到郝家長輩的喜歡,據郝定珠所說,她似是水土不服,最終身患怪病而死。

  女子死后出現怪象。

  尸體內部被蛀空,僅剩外層皮囊——不對,外層皮囊也沒有了,因為郝定珠說她生前就在大量掉皮。

  這種非同一般的死法,與狗頭村案相似,可狗頭村案中的替身鬼雖說也剝皮,可沒有出現掏人內臟的行為,且人死后尸體也并沒有變成空架子,這是兩者之間不同之處。

  趙福生一心二用,心中想著事,嘴上又問:

  “既是棺材出現怪象,你們是怎么解決這個事兒的?”

  郝定珠提起這事兒心中滿是冤苦:

  “大人垂憐,這樣的事,家里還有個提燈人的。”

  郝家也養了一個提燈人。

  可在郝定珠看來,這提燈人的作用在于威懾,而非真是引鬼的。

  眾所周知,同山縣世家門閥要想達到大地主的級別,其與一般上戶之間的差距,除了財富、人口及家宅、奴仆的區分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大地主的家中俱都豢養了提燈人。

  每個區域有提燈人在,便意味著能鎮守安寧。

  哪里出現了邪異事件,無須上報鎮魔司,提燈人提燈往那邪異處一走,將邪祟引開,這事兒便完了。

  自此百姓安居樂業,不受鬼禍所苦。

  但這種引鬼只是做做樣子——實際真正在郝定珠掌權以來,其領域之內發生的邪異事件并不多。

  許多事只是百姓無知,再加上世家大族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有時故意弄出風聲,再讓人裝模作樣提燈一走,以此增強自身威信。

  百姓不明就里,一些事件以訛傳訛,便也要上報郝府,中間走個過場,不明不白的就過了。

  偶爾真有厲鬼復蘇,那么也是要提燈人出馬的,這就要死人了。

  但各家損失一個提燈人可是大事,若是來年沒有續上,便意味著這一家族這一年喪失了庇護。

  郝家自己都是從秦家手里咬下了大塊肥肉,深知沒有庇護的后果。

  如此一來,郝晉遺帶回了一個女子,給郝家惹了大禍,令郝家出現了‘案子’,偏偏這‘案子’不敢上報鎮魔司:如若上報,必受鎮魔司喝責、厭惡;如若不報,那么郝家就得自己解決問題。

  解決問題意味著郝家有可能要損失提燈人——在這樣的關鍵時刻,郝家獻祭金礦,為的就是增加一個提燈人,增強自身實力,若是損失一個提燈人,豈非竹藍打水一場空?

  所以郝定珠其實近來日子異常難過,心中將自己的侄子是恨毒了。

  偏偏這孩子不省心,他不知為何,竟敢將這案子捅到了帝京。

  帝京反饋的消息一傳回,郝晉遺作為這樁鬼案相關人,郝定珠一時間也把他奈何不得,至今只能將他軟禁在家中。

  說到這里,郝定珠面露陰郁之色,轉頭看向身側的老頭:

  “老七,把二哥家的孩子叫出來吧。”

  這一說話的功夫,他已經調整好了心態,扭頭看向趙福生時,露出了笑容:

  “大人,后來我們家提燈人在前頭引路,棺材就抬起來了。”

  趙福生若有所思:

  “我對提燈人的引鬼之事不大了解,這算邪異事件解決了嗎?”

  她說話時看向秦詠春及張顯圣。

  二人點了點頭。

  雖說與郝家人嫌隙,可同為提燈人,秦詠春并不敢在這樣的事情上撒謊,他說道:

  “大人,按照以往規則,要是出現了邪物,提燈人進入邪域中,只消這么一走,邪異立消,且燈籠上出現怪異,這事兒便算解決了。”

  只是提燈人非馭鬼者,本身是靠鬼燈才敢冒險行事,一旦事成,十有八九要遭鬼燈反噬。

  趙福生好奇問:

  “反噬之后會發生什么事?”

  秦詠春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反噬后,前一任提燈人,可能會成為后一任燈的燈籠。”

  他這樣一說,趙福生就明白過來了。

  同山縣每年燈祭,其燈具材料來源于‘鄉奴’或各大世族門閥供奉。

  但各地主家要想供奉一盞鬼燈,那么這燈也得自己做,做完后去鎮魔司的主燈‘點火’——也就是變相的請鬼回家,作為鎮家之鬼倀,同時招個鬼倀看得順眼的‘鬼奴’(提燈人)侍候著。

  待這一任提燈人死了,被剝皮抽骨,化為下一盞鬼倀寄身之所,又尋找新的鬼奴。

  趙福生將話說得直接,眾人不敢反駁,便只好陪著笑,算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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