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鬼筆情不自禁的寫:福生無量天尊。
她受鬼神敬畏,受眾生香火愿力,建地獄秩序,束約厲鬼,掌控輪回。
輪回已分三道,她——嘰哩咕嚕——功德無量天尊——
鬼筆后面的字已經無法預測。
趙福生手持鬼筆,筆身爆發出大量怨煞之氣,鬼筆劇烈掙扎,似是想逃脫束縛。
但她大功德值在身,又有封神榜震懾,無論鬼筆如何拼盡全力,亦無法逃脫她的挾制,被她牢牢握在掌心。
趙福生一筆劃出,分割輪回。
接著是第二筆、第三筆。
法則的接連改變引發天降異象。
天空之中驚雷滾滾,地底似是有地龍翻身。
那扎根于武清郡數十年的鬼樹巨根被攔腰斬斷,死于郡城內的百姓怨氣頃刻間爆發,直沖天際。
黑云飛空之中形成繁茂的枝葉,籠罩于樹云之巔。
孟婆等人的法則被這異象強行打斷。
無數叫魂聲在眾人耳畔響起。
鬼樹的叫魂法則不再拘泥于只喚一人,而是重疊聲交護在一起:
“孟芫娘。”
“陳多子。”
“劉義真。”
“武少春。”
每喊一人,神魂震動。
大量鬼藤不知不覺間從萬安縣眾人腳部鉆入,侵蝕內里。
同一時間,趙福生以筆劃道,劃出六道輪回。
人有善惡之分,鬼亦有獎有罰。
鬼的法則于人有助益者,輪回去處:天神道、魔神鬼道、輪回再生為‘人’。
厲鬼兇煞,則淪為:畜牲道、永不入輪回的地獄深處、惡鬼道。
當趙福生強行劃出第四道時,法則反噬其自身。
她的神龕搖搖欲墜,她自身的功德不足以支撐她初次執掌乾坤筆便建立如此大的天地秩序。
趙福生卻顧不了這么多,她選擇放開十二層地獄,以地獄的力量強并輪回六道。
地獄之火沖天,許婆婆從烈焰之中走出。
這位脾氣強勢古怪的老婆子此時罕見的露出焦急之色:
“趙大人,你的地獄力量吞并不了這輪回。”
“吞并不了也要吞并。”
趙福生冷冷道。
說話的功夫間,‘喀喀’的響聲不絕于耳,她頭頂的神龕出現巨大裂痕。
法則的反噬比她想像的更兇險。
神龕只是虛幻之物,可她與神龕神魂合一,傷了神龕,她自身同樣難以幸免。
趙福生的臉色慘白如同死人,但在這慘白的臉上,細看之下已經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血紋。
此時的她仿佛一瓶隱裂的瓷器,稍受撞擊,便會四分五裂。
“武清郡的鬼禍因紙人張而起,輪回法則一動,如果只收一半而逃離,我們會永遠受此法則所制。”
且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她如果跑了,孟婆、劉義真、陳多子等人應該怎么辦?
法則啟動后,眾人再無幸免。
孟婆等人的生祠尚未全毀,他們對她格外信任,此時仍持續著輪回之路的法則。
“我將收輪回六道入地獄。”
趙福生的聲音在鬼域之中響起:
“自此人死化鬼,鬼死入獄,入獄度黃泉,進輪回,喝孟婆湯,除執念,接來世。”
她每說一個字,大量咕涌流血的乾坤筆將她的話音記下。
神龕在,掌控了封神榜的趙福生是天地法則,她此時成為世間最大的‘鬼’,將來她厲鬼復蘇之時,她曾提過的話語會成為她的執念,縱使她身死意識消散,她復蘇而成的厲鬼也會依照生前執念行事。
“善惡終有道,惡鬼入三道惡道輪回,法則有益于民的鬼則入善道輪回,縱我身死,法則不改,建地獄、建秩序,無鬼能干擾,鬼也不行!”
她厲喝出聲的剎那,封神榜的提示響起:宿主立下大宏愿。
當法則一出,縱使有人馭使,終不能改變地獄法則。
是否分割自身頭顱力量鎮壓善鬼道:輪回人間道?
趙福生事已至此,毫不猶豫:是!
她意念一起的剎那,腦袋一緊。
某種大制約頃刻間‘撰’緊了她的腦門。
這并非是真的有一雙手抓拽住了她的腦袋,而是無形中法則形成的制裁拴住了她的脖子。
一條血紅的細線緊勒在她脖子處,隨時都會要她性命。
趙福生此時并不畏死。
獻祭自身頭顱的同時,輪回法則人間道并入她的管轄之內。
她比以前更能感應地獄的存在。
深淵之中,無數冤魂怨鬼垂掛在輪回之中,散發著強大怨煞之氣,等待來生。
封神榜又道:
是否分割自身軀干雙臂鎮壓輪回道之惡鬼道?
趙福生意念再起,接著雙臂被制。
因果契約形成特殊的血線,勒入她的骨髓神魂之中,令她劇痛難忍。
神龕更加的破碎,她坐在神龕之中,滿臉煞白。
封神榜再問:
是否分割自身軀干,以雙腿、神魂之力鎮壓無盡地獄?
趙福生強忍劇痛,即刻做出選擇。
選擇一起,第六道輪回隨即徹底與她綁定。
六道輪回與她相系,立馬化為沉重的壓力,拉拽著她往下沉。
‘轟隆隆。’
神龕應聲而碎,廟宇屋舍化為黑氣散逸,露出端坐其中的趙福生本體。
鬼樹被分裂,不知何時起,趙福生竟然端坐于鬼樹的正中心處。
伴著六道輪回被她強行一收,鬼樹往四面八方倒下。
樹影一倒,一條血紅細線牽系著趙福生頭頸、四肢,巨大的沖擊力幾欲將她撕裂。
血紅的鬼線被拉直,將她以六線分尸之勢,掛垂在半空之內。
鬼樹傾倒的姿勢因血線的牽系而一滯。
不過這并非長久之計。
鬼樹縱使被分割,但每一處分割下來的鬼樹宛如擎天之柱,樹根深入地底,枝茂接觸天際。
樹桿粗壯,仿佛無邊無際。
相較之下,被垂掛在中心的趙福生小得如同螻蟻。
她以凡人之身,對抗那好似無可抵抗的可怕法則。
此時仿佛一縷風、一片樹葉的飄落,便足以改變結局,撕裂趙福生的肉身。
但她無所畏懼。
“大人,我來幫你。”
孟婆一見此景,毫不猶豫:
“我愿為大人鎮過鬼神道。”
她敬奉趙福生,以厲鬼之力供養神明,趙福生也為她建立生祠,庇護于她。
此時隨著孟婆愿意一落下,輪回道之魔神鬼道與她相系。
她成為了鬼神道的看守者。
“我來鎮無盡地獄。”
劉義真隨后也道。
他話音一落,身體化金,鎮守惡鬼道地獄之門。
此門來得去不得,進入此地的厲鬼永世不得輪回,沒有來世、沒有希望,只有無邊罪孽纏身。
當金芒映照無盡地獄,被打入此道的鬼倀發出哀號怨毒的痛哭之聲。
陳多子深吸一口氣:“我為大人鎮人間道。”
這與她法則相系。
凡入輪回道,要想輪回做人,投胎轉世,便需得經過她的應允。
她有送胎入腹的能力,等待投生的厲鬼需經得她的應允。
墜入輪回人間道的鬼倀大聲的嚎哭,陳多子這個向來軟弱的女人此時難得強硬:
“閉嘴!不允許你們嚎哭,不允許你們叫魂,作惡者沒有來生,無法投胎再世為人!”
她怨恨厲鬼叫魂,怨恨這些鬼物險些殺了趙福生。
她喝斥之下,法則化為巨大的懾壓,鎮住了鬼群。
鬼群剎時之間收斂聲息,等待著輪回,等待著來生。
“我們為大人鎮守惡鬼道。”
若隱若現的血太歲內,雙胞胎異口同聲。
蒯滿周、武少春、許馭不約而同站在了天道道處,帝京眾人在余靈珠帶領下,站向畜牲道的一側。
六道被鎮。
所有人同時出力,扛住鬼樹分裂之勢。
在發下宏愿的同時,所有人因果全系在一起,一條無形的紅線穿插在眾人之中。
此時此刻,趙福生腦海里再度浮現出臧君績的身影。
乾坤筆曾預言,馭使了封神榜的人,是否最終都會走向同一個結局?
雖說名為‘封神’榜,可實則這榜始終是鬼,馭鬼者不得善終。
她此時的情況與臧君績相似。
被垂掛半空,被困在十二層地獄。
正當她思緒幽幽之際,一點若隱似無的火光突然映入她的眼睛。
鬼域之中暗無天日。
那一點火光一現,如同無盡長夜之中一顆璀璨的星光,格外引人注意。
但事有反常即為妖,趙福生的意識從劇痛之中抽離,接著心生警惕。
伴隨著那一點火光一起出現的,是一股難言的惡臭之味。
那種臭氣無法形容,似是腐敗的尸體,卻比腐敗的尸臭更直擊人的神魂,輕易的便能勾起人內心深處的怨恨與惡心等惡劣的情緒。
“大人,是、是一盞燈。”
武少春率先聞到了臭氣。
他用盡全身力量,仰頭看向頭頂——一盞鬼燈晃晃悠悠穿透濃濃的鬼霧云層,緩緩下沉。
那是一盞以人頭硝制而成的燈。
人頭的臉上滿是血污,瞪大的雙眼殘留著迷惑不解以及若隱似現的深情。
“孫紹殷。”
趙福生嘆了口氣。
當年死于愛人手中的孫紹殷,因其厲鬼復蘇后不會腐朽的鬼軀,記錄下了他臨終前的心情。
鬼頭瞪大了眼,內里已經被點了燈。
孫紹殷的到來,意味著紙人張終于不再鎮定的坐山觀虎斗。
趙福生嘴角一勾,露出笑意。
“你笑什么?”
人頭突然開口說話了。
它還飛蕩在半空中,離趙福生似是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可它那一雙眼卻似是火眼金睛,亦或是紙人張的意識早隱藏在此處,已經近在趙福生身側,觀看她的一舉一動,及微弱的表情變化。
想到這里,趙福生不由毛骨悚然。
但她并沒有慌亂,而是強行令自己鎮定下來,說道:
“你既然出現,應該意味著武清郡的鬼禍應該是能解決了。”
余靈珠聽到人頭出聲,正自感驚悚萬分之時,聽趙福生這樣一說,她心念一轉,立即隱約明白這人頭身份:
“風水先生?!”
話音一落,她又想起趙福生曾說過的話:
“不對,紙人張——”亦或是當年臧氏舊祠之中的臧雄武。
“嘿嘿。”
人頭咧嘴而笑,接著道:
“也是,武清郡的事也告一段落,如果不是你的無上法則,這里的情況還真有些不好收拾。”
說話的同時,人頭緩緩下落。
它每落一寸,那影子便弱幾分。
此地鬼域有種力量在影響著它,好像在吸納著它的存在,與此地鬼域合而為一。
“我想,常老太太的鬼軀之下,鎮壓著孫紹殷的殘軀吧?”趙福生嘆了口氣,問了一聲。
紙人張的聲音響起:
“是。”
人頭在逐漸淡去,卻還在張嘴說話:
“事到如今,你就是知道這些又有什么用呢?”
孫紹殷的鬼頭一偏,它那張蒼白的臉上殘留著痛楚、溫柔及深情。
它在生時長相英俊,若是活人,這樣看人時專注的神情是讓人很能理解當年的沈藝殊為何會對他鐘情。
可此時那人頭夾雜著痛楚,斷頸處凹凸不平,殘留著厲鬼施虐的證據。
這樣再盯著人看時,便令人不寒而栗。
好在趙福生辦多了鬼案,早今非昔比。
她并沒有畏縮,而是與鬼目相對:
“有些時候,有些人的冤屈、有些人的故事,是需要被人知道,被人了解,繼而警惕后人——”
“哈哈哈哈哈哈。”
鬼頭放聲大笑,臧雄武語氣之中帶著嘲弄:
“到了這個地步,你竟然如此天真。”
鬼頭上的眼珠轉動,‘看’向范必死二人:
“趙福生,你出生貧寒,卻受人算計,父母二人皆橫遭慘死,化為厲鬼。”
鬼頭道:
“你僥幸不死,并非天道助你,而是你天賦過人,與鬼有緣而已。”
“可你應該知道,這個世道就是爛到底了。”
鬼頭說道:
“朝廷腐敗,貪官污吏橫生。馭鬼者驕奢,縱鬼行兇,趴百姓身上敲骨吸髓。”
人比鬼惡,許多地方甚至出現厲鬼復蘇之后,百姓愁苦于交不起請鎮魔司馭鬼者的‘茶水費、車馬費’而選擇隱瞞案情,當無事發生。
“上有惡,下有惡。這樣世道下的百姓愚蠢、無知,如豬羊,只知逆來順受,性情惡劣。”
紙人張厲數天下罪證,痛斥世道不太平。
“這樣的人活著如行尸走肉,跟畜牲無異,死了也不可惜。”他冷笑著罵完,頓了片刻,接著又輕笑了一聲:
“你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想給孫紹殷討個公道呢。”
紙人張嘆道:
“他的故事有誰想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