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七章 “福生,是青云路!這是常家,這才是武清郡——”
余靈珠一見熟悉的情景,當即興奮的大聲喊道:
“常府東苑,取紫氣東來,登青云路,保常府世代久安,這才是真正的常家。”
她喊完,王之儀便罵罵咧咧:
“你這女人真是瘋了,你看這情景正常嗎?咱們怎么來的,你是不是忘了?”
眾人從另一個‘武清郡’南苑而來,當時明明是在陰宅內的墳中,結果趙福生打破禁制,顯現出血鏡,鏡中映照出另一面的世界,將趙福生連帶著一干鎮魔司人納入鏡象世界里,將眾人攝入此地了。
王之儀的話一說完,余靈珠立即愣住。
“這、這是假的嗎?”
她一說完,隨即心生不安:
“難道我那些年回來時,看到的武清郡,是鏡像中的世界嗎?我究竟去了何處?”
趙福生此時看向四周的人,目光并沒有放松警覺。
血鏡消失了,鏡中的女鬼,以及女鬼身后的可怕樹根不知所蹤。
天色不知何時已經大亮,四周的陰氣消失得一干二凈的。
可趙福生覺得危機并沒有解除。
血鏡興許隱匿在了某個神秘的地方,鏡中的厲鬼極有可能還在等著她,那詭異的樹根僅露出來其中一截,如同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還有更危險的、更多的軀干隱藏在血霧之中。
她心弦繃到極致,伸手往肩膀處一抹——鬼皮披風被她取了下來,她伸手一抖,被困鎖在人皮內的萬安縣眾人、王之儀、余靈珠等帝京眾人便順應她的心意,從人皮厲鬼之中脫身而出。
眾人一旦脫身落地,先是神情有些萎靡,接著又俱都站起了身來,警惕的看向四周。
“大人——”
一行人被困在鬼皮內,受了人皮厲鬼影響,可好在并未受嚴重的損傷,稍微片刻便都恢復了狀態。
孟婆靠到了趙福生身后:
“大人,我們是被鏡子內的鬼——”她說到這里,語氣一頓:
“不對,我們可能是被那樹根抓進來的。”
唐敏沒這能耐,唯有她背后所靠的鬼樹才能作祟。
可新的問題又來了。
武清郡的鬼禍嚴重,厲鬼層層鎮壓,打了小的來了大的——至今為止,趙福生神通已經使出一半,竟只能窺見到鬼樹雛形。
“當務之急,先將唐敏及輪回血池的事解決。”趙福生平靜道。
說話的同時,她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
只見她的腿完好無損,穿的褲子沾了帶著臭氣的泥巴,綁著小腿的布巾臟污、濕潤,卻并不見血鏡之中看到的長滿‘根須’。
那些布滿她身上的大大小小的鬼眼珠子化為一個個褐紅的、雞蛋大小的疤痕,密布于她身體四周。
趙福生伸手抓來一個行人:
“你——”她額心鬼眼珠子睜開,那被她抓住的行人立即白眼一翻,有氣無力的喊了一聲:
“有、有鬼——”
“去你娘的。”
范無救躥上前來,伸手往這人腦門上拍去:
“你才是鬼,瞎了你的狗眼,這是我們家大人。”
那人本來差點兒被嚇暈,一被抽打,立即清醒:
“是是是,鬼大人饒命——”
趙福生啼笑皆非。
她伸手將此人一扔,接著道:
“也不用再多問了,這里可能是鏡像世界里的武清郡。”
說完,她看了余靈珠、王之儀一眼:
“這里你們熟不熟悉?”
余靈珠頭隱隱作疼,聞言吃了一驚:
“這話是什么意思?武清郡是我——”
“蠢貨!”
王之儀大聲喝斥:
“她的意思,是我們前兩回來武清郡無功而返,沒有遇到鬼禍,認為天下太平,興許是進了鏡像世界。”
余靈珠也非真的蠢人,她隱約也明白了趙福生話中之意,可她不敢置信。
“但凡鬼禍,多少有些端倪,怎么可能我們兩個都毫無察覺?”余靈珠說完,目光與王之儀交匯,二人心中不約而同生出不妙預感,多少有些忐忑。
“算了算了。”蔣津山似是明白王之儀這一刻的隱憂,他出聲打圓場:
“這種事猜測無益,不如煩請萬安縣的諸位抓個路人問問此地常家的情形,一問便知。”
他話音一落,武少春與劉義真便同時出手,兩人不約而同的攔下一個挑擔的貨郎,將其夾在中間。
帝京鎮魔司的眾人圍了上來,將這瘦骨如柴的男人包圍在內。
“諸位大人饒命——”
貨郎嚇軟了腿,當即跪地哀求。
劉義真問道:
“我且問你——”
半晌后,眾人已經得知了基本的消息。
此地確實是武清郡青云路,前方不遠處便是屬于常家的東園,這在武清郡中是赫赫有名。
而在這里,常老太太在三十多年前已經去世,常家小兒子沒了,唯獨剩了兩位老爺。
這兩位老爺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在城中開了各式店鋪,涉及經營的范圍很廣,如今產業已經快要延續到帝京,就連不少馭鬼者私下都在為他們辦事。
除此之外,這里東苑住的是常府嫡系,南苑則住的兩位老爺妾室、庶出子孫。
但奇怪的是,常家長房有位嫡系的少爺三十多年前也住到了南苑,至今極少外出——傳言此子三十多年前突發癔癥,最終喪失了說話能力,算是變相的被常大爺嫌棄。
這些話與余靈珠提及的情況相似。
一時之間,余靈珠心神恍惚,竟分不清何為虛幻,何為現實。
“現在該怎么辦?”
苗有功沉默片刻,接著問了一聲。
帝京眾人目光落到了趙福生身上,趙福生嘆了口氣:
“去南苑,挖常老太太的墳。”
余靈珠后背雞皮疙瘩躥起,隨即又覺得這是一個好法子。
趙福生一做決定,隨即看向余靈珠:
“此去南苑多遠距離?”
余靈珠定了定神:
“若是乘坐馬車疾馳,約大半個時辰,若是步行——”她也沒步行過,只內心大概預估了一下時間:
“至少一個時辰往上。”
說完,她目光不由自主掠向了蒯滿周。
要是以鬼路開道,速度倒是快;但上回開鬼路,陰差陽錯去了墳中陰宅,令眾人九死一生,余靈珠又不敢二次帶路,一時便僵在原地。
趙福生也怕走錯了路。
這世界虛虛實實,難以辨認,她想了想:
“我還有個法子。”
說完,她心念一轉,掌中已經取出一枚封神令:召喚夜游神!
四周路人驚駭交加的眼神中,黑霧翻騰,鬼車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眾人身側。
鬼馬嘶鳴聲中,鬼車的車門打開,滿臉青黑的余青玉手持鬼冊,出現在馬車門口。
眾人的意識有片刻的恍惚。
趙福生扭頭縱身躍上鬼車,輕喝了一聲:
“走!”
王之儀吃了一驚,她看向余靈珠:
“這是——”
五十多年前,死于帝京無頭鬼禍的金將余青玉,他厲鬼復蘇后,竟也落到了趙福生之手。
余靈珠的表情一滯,她低垂下頭,也跟著迅速跳上鬼車。
鬼車的位置本該有限,可此時情況特殊,趙福生強行鎮壓鬼車法則,帝京所有人一一登擠上馬車。
縱使鬼車的空間屬于鬼域,但因人多的緣故,眾人擠成一團。
唯有青袍厲鬼,拿著名冊不停的標記、記錄。
本該令人害怕的一幕,卻因厲鬼忙碌不停,而令人頗有些哭笑不得。
待眾人上車后,趙福生從余青玉手里強行將鬼冊取出。
她想了想,先向余靈珠詢問了南苑中居住的人的姓名,尤其是兩位老爺的妾室。
可余靈珠對這些人并不放在心上,竟然說不出來,趙福生便又問常家兩位老爺的子孫名。
半晌后,余靈珠說了幾個名字,趙福生記錄在鬼冊上,鬼冊卻顯示標記失敗了。
那些記錄下的名字無法記進鬼冊之上,世間已經沒有這些人的存在了。
“常祿。”
余靈珠又說了一個人名,趙福生重新登記,她意念落下的瞬間,那名字并沒有刻進鬼冊,仿佛像是一滴水落入海流之中,沒有留下印記,反倒消失得無影無蹤。
余靈珠一連試了七八個名字,過了一陣,她突然道:
“你試著寫寫常先旺。”
說完,又補了一句:
“還有常后旺。”
從名字聽來,不難察覺她說的是兩兄弟的名諱——估計是常家的兩位老爺了。
趙福生從善如流,將常先旺、后旺記下。
但無一例外,這兩人的名字無法寫出。
余靈珠的表情怔忡。
這樣的結果既是在她預料之內,又有些在她預料之外(興許她不想承認)。
可當真正確定事情發生的剎那,她又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車內眾人擠成一團,劉義真費力的轉頭,突然開口:
“福生,南苑還有個常浩。”
“對,還有小浩。”
余靈珠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要不試一試小浩——”
在鬼案一事上,趙福生耐心十足。
雖說失敗了多次,但她仍再度順應兩人的話,將常浩名字寫下。
這次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她功德值一扣除,鬼書上常浩的名字顯現,卻呈鮮紅如血的色澤。
接著馬車震動。
余青玉的臉上突然浮現出大量橫七豎八的黑色印紋。
那些印紋存在于它干癟的鬼皮之下,好似瓷器內里的隱裂似的。
被趙福生捏在手中的鬼神令變得灼手無比,鬼神榜開始震動。
不過這種震蕩并不能撼動封神榜。
只見那鬼榜轉動,榜身上的血液橫行,趙福生腦海里陰風大作,半晌后,一座鬼碑緩緩現形,鎮住了這股鬼神之間的法則對抗。
接著趙福生識海內封神榜提示:夜游神無法標記未知存在。
趙福生一聽這提示,眸光一閃。
她此時不怕標記出現問題,就怕像先前一樣,以鬼冊標記時全沒有半點兒異動。
常浩的存在無法被鬼車標記,證明常家的問題就是系在他身上的。
封神榜的提示是:夜神神無法標記未知存在(常浩),而根據鬼車法則,鬼車只能標記人,無法標記鬼(參考鬼車無法標記大小范這樣的特殊存在),那么便可以推測出,這常浩極有可能還是武清郡的幸存者!
趙福生心念一轉間,已經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余靈珠見她神色有異,急忙問:
“怎么了?”
趙福生道:
“常浩可能還沒死。”
“什、什么?”余靈珠先是一驚,接著大喜:“你說真的嗎?”
趙福生微微點頭。
這會兒她顧不得跟余靈珠多說,轉而看向手中鬼冊。
鬼冊因她強行登記常浩的名字,使得鬼冊持有者余青玉的厲鬼受到了反噬。
夜游神的鬼神令上,不知何時纏滿了灰白的藤蘿。
僅靠普通的功德值登記名冊行不通。
該用什么樣的方法將常浩的名字寫進鬼冊之內呢?
趙福生心念一轉間,看向了許馭。
“阿馭,你的乾坤筆借我一用。”
許馭對她信任異常,聞言立即將乾坤筆召出。
趙福生將小孩環進懷中,一手持鬼冊,一手包裹住許馭的手。
鬼筆抗拒,但她以二郎真神的力量將其制約,同時以封神榜威懾。
接著趙福生問余靈珠:
“按照正常時間算,常浩幾歲了?”
“43了。”余靈珠道:
“他是大漢朝204年七月出生的,如今足歲43,還沒到44呢。”
“好!”
趙福生點頭,接著提筆寫道:大漢朝204年生人——
這幾個字剛一寫完,乾坤筆試圖反抗。
筆桿上涌出血光,血絲閃爍著妖冶紅光,爬涌上趙福生的手掌。
趙福生對乾坤筆的舉動并不反抗。
她如今厲鬼纏身,本身馭使二鬼,又有封神榜,同時臧君績不知何時標記了她,進入武清郡還有一堆麻煩沒解決,多個乾坤筆的標記不多,少它也不少。
血絲滲入趙福生的體內,鬼眼珠子力量復蘇,將這些血光引入血泡之內,被那些詭異的眼珠子一一吞噬。
乾坤筆受了重創,筆桿頓了片刻,接著自主寫道:
受制于無量天尊。
寫完,力量一滯,趙福生重新掌控上風,將這一行血字抹去,接著寫道:
武清郡常浩,祖父常先旺。
乾坤筆的力量特殊,這些鬼字一記入鬼冊,則如銘文烙印,與鬼冊一書、一筆,竟配合得天衣無縫。
鬼車法則立時啟動,常浩的名字被標記入鬼冊之中。
但乾坤筆畢竟是邪物。
它不甘受制于趙福生,仍想反抗。
在時空鬼鈴即將響動,駕車厲鬼尋找常浩方向時,趙福生的手略微一松——趁此時機,乾坤筆以詛咒之力寫道:
大漢朝247年2月初5,常浩會死于武清郡中,繼而厲鬼復蘇!
鬼筆的速度奇快,待它寫完時,詛咒已經形成,趙福生阻止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