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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 前因后果

第六百七十五章  萬安縣眾人不是第一次隨同趙福生辦案,已經習慣她的行事、說話風格,思緒轉得也較快,聽到這里,已經隱約猜出趙福生話中之意。

  武少春甚至能思維發散,想到了某種關鍵處。

  但帝京眾人少辦鬼案。

  這些年安逸舒適的生活令得這群馭鬼者喪失了辦案的警惕與能力,此時聽趙福生這樣一說,許多令使竟然只是瞪大了眼睛,茫然的看向趙福生,等待著她的解釋。

  余靈珠受鬼的力量影響,腦子不大夠用,她每一細想,便覺得格外頭痛,抱著腦袋倒吸涼氣,索性便不想了。

  而王之儀想了半晌,仍不知所以然,便喊了一聲:

  “喂,蔣津山,你明白她話的意思沒有?”

  蔣津山就道:

  “趙大人恐怕是想起當年老太下葬時,余大人提起的風水先生曾埋過的東西了吧?”

  兩者本來看似毫不相干,可經由蔣津山一提醒,眾人竟似是找到了苗頭。

  余靈珠也反應過來了:

  “你的意思是,當年風水先生將高甚妻子的尸首鎮在了老太太陰宅之下?”

  井不可能搬動,但厲鬼卻可以轉移。

  唐敏死于章柳路的老井,厲鬼復蘇后,它的殺人法則與井相關,一旦形成鬼域,便會讓眾人看到古井幻象。

  余靈珠提起當年常老太太的喪事,說到風水先生曾埋過一具‘某物’在陰宅之下,作為常老太太陪葬的輔物。

  這一具可以是尸首,也可以是棺材,自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之物。

  不過結合眾人對風水先生身份猜測——趙福生認為紙人張的可能性極大。

  一旦涉及紙人張,趙福生便不得不以最惡劣的態度猜測:常老太太的棺槨之下墊壓了一具尸首。

  以紙人張為人,這具尸首必定非一般尸體,極有可能是鬼尸,如此方能鬧出大事。

  雖說如今大漢朝厲鬼復蘇的緣由仍說不清楚,可在趙福生看來,武清郡受常家把持,苛捐雜稅甚多,百姓生活艱苦,怨氣滔天;常老太太死得蹊蹺,本身又屬于常家‘罪魁禍首’,身背因果。

  她死后身體下方墊壓鬼尸,且鬼尸又屬于唐敏——再一細細分析,唐敏因長焦縣董富貴而死,董富貴之所以如此囂張,皆因常老太太護短的緣故。

  趙福生說到這里,余靈珠又道:

  “如此一來,是不是唐——”她刻意頓了片刻,接著道:

  “會導致老太太死后厲鬼復蘇?”

  陳多子聽聞這話,欲言又止。

  她雖說加入萬安縣鎮魔司,也跟著趙福生辦了幾樁鬼案,可人的性情常年累月養成,也沒那么容易改正的。

  此時眾目睽睽下,陳母的教訓又浮現在她心頭:多說多錯,女人相夫教子,關鍵場合不要出聲,以免說錯了話引人笑柄。

  這樣一想,陳多子又將嘴巴閉住。

  但她神情間細微的變化落入趙福生眼中,趙福生突然喊她:

  “多子,你覺得靈珠這話對嗎?”

  她一句話說完,眾人的目光便都落到陳多子身上了。

  眾人不發一語,俱都盯著陳多子看。

  她在萬安縣一行人中并不出眾。

  從入帝京以來,直至出城,她沉默的時候偏多,大多數時候跟在趙福生身邊,并沒怎么展露過身手。

  此時被眾人一看,陳多子頗有些受寵若驚,正欲擺手,卻見趙福生定定看她,她心里生出一股沖動,不想趙福生因她而遭人小覷,當即深吸一口氣,壯著膽子道:

  “大人,我、我覺得余大人這話不完全對。”

  她想像中的駁斥并沒有到來。

  余靈珠半點兒沒有懷疑過她的反駁,而是訝然道:

  “為什么?”

  陳多子當即意識到,這一行萬安縣人表現出眾。

  無論是孟婆、蒯滿周還是劉義真,甚至大小范及武少春,都展露出不凡實力,這使得帝京眾人對萬安縣的人多了尊重,不再像是一開始輕視的態度了。

  意識到這一點,陳多子立即挺起了后背,底氣剎時足了許多:

  “余大人,先不說厲鬼復蘇的契機究竟是什么我們還不清楚,但只說一點,如果唐、唐某此時已經厲鬼復蘇,鬼可不同于一般尸首,它為什么要甘于被老太太的棺槨鎮住?”

  余靈珠怔了一下,皺眉道:

  “確實如此,是我想簡單了。”

  陳多子心臟‘砰砰’亂跳。

  她說的話得到了眾人認同,這令她瞬間自信心大增:

  “鬼才能克制鬼物。如果老太太棺槨下方鎮壓的是一具鬼尸,那么大人,我覺得唐某的鬼尸,恐怕有鎮她之物。”

  趙福生露出贊許之色:

  “你說得不錯,那你覺得鎮壓唐娘子的又是什么呢?”

  她循循善誘。

  陳多子聽她說到這里,思維活躍,一個大膽的念頭涌入她的腦海,她扭頭去看孟婆。

  “輪、輪回。”說完,她迫不及待的看向趙福生,想要得到她的認可:

  “大人,我說得對嗎?”

  “不錯。”

  趙福生點頭。

  這一刻陳多子百感交集。

  “大人,在隆陽縣時,紙人張提出了孫紹殷的人頭。”

  武少春說這話時,扭頭看了孟婆一眼,孟婆眼神怔忡,淚光閃爍,接著武少春的話道:

  “如果此地法則與輪回相關,確實有可能跟孫紹殷相關。”

  輪回是孫紹殷的法則。

  他被紙人張害死,人頭落在了紙人張手中,那么孫紹殷剩余的尸首去了哪里?

  眾人的思路打開,王之儀道:

  “常家兩個嫂子提及這風水先生時,說他家中有人死了,他扶靈回鄉,準備讓家里人落葉歸根。”

  她話音一落,孟婆就道:

  “這賊子深居簡出,五十多年前,他的妻女死于帝京鬼禍,他帶了個兒子獨自生活。”

  紙人張有大仇在身,意欲攪亂大局,他跟臧氏族人已經斷絕往來,這個所謂死去的‘家里人’,從時間線及厲鬼的輪回法則看來,是孫紹殷的無頭尸身情況可能性很大。

  趙福生點了點頭:

  “假設我們所有人的猜測都是對的,那么便可以推測出,紙人張包藏禍心,當年帝京出事,他曾在武清郡蟄伏,做出部署。”

  沈藝殊與孫紹殷姻緣未成,最終折于臧雄山之手。

  孫紹殷死于非命,家里人曾為他送葬,將他扶靈回鄉(金縣安葬)。

  因他死狀慘烈,家里人受托曾為他找過一個特殊的師傅縫合他的尸身——這也與金縣老宅中,眾人見過的孫紹殷鬼身殘相相吻合。

  金縣湯祖望記錄下來的卷宗檔案內,追查過此人過往,可惜不等湯祖望查出端倪,最終他死于金縣吳宅之中,陷入輪回。

  可從湯祖望記下的只言片刻,眾人也猜得出來,當年縫合孫紹殷尸身的應該就是紙人張。

  此人借此時機,將孫紹殷尸身偷走,留了頭顱在身上,尸身卻不翼而飛。

  “之后他帶孫紹殷鬼尸回武清,以孫紹殷的鬼鎮章柳巷中跳井而死的唐娘子。”

  二鬼隱藏在常老太太棺槨之下。

  原本細碎且混亂的線索經趙福生這三言兩語一理,眾人頓時都清醒了許多。

  武少春將孫紹殷身世大概說了一遍,余靈珠、王之儀等人便對武清郡的鬼禍心里有數了。

  “福生,你的意思是,老太太厲鬼復蘇之前,唐娘子與孫紹殷相互鎮壓——”王之儀剛一開口,趙福生就搖頭:

  “未必。”

  王之儀沒料到她竟會這樣說,不由一愣:

  “這話怎么說?”

  “孫紹殷的法則逆天,且它的品階不凡。”趙福生皺起眉頭:

  “唐娘子縱使曾造成長焦縣干旱,但我們早前說過,長焦縣死的人中,死于人禍的遠勝鬼禍。”

  唐娘子死后未必厲鬼力量能與孫紹殷抗衡。

  “那你的意思——”余靈珠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動,看向趙福生道:

  “莫非是指——”

  “我想到了血池。”

  趙福生神色肅穆:

  “血池有‘輪回’之力,靈珠你也親眼目睹了。”

  余靈珠一聽她提起‘血池’,心臟‘砰砰’亂跳。

  那些泉池邪異非常,像是匯聚了世間最詭異之物——危險、神秘而又有種令人向往的吸引力,形成一種復雜且敬畏的存在。

  被擊碎的骸骨、厲鬼滾落入血池,頃刻間恢復如初。

  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孫紹殷的法則只有輪回,而與血池無關。”趙福生分析:“唐娘子跳井而死,反倒可能厲鬼法則與‘水’相關,形成泉池倒不為過。”

  劉義真接過她的話題:

  “二者力量如果相結合,倒是可以形成足以使人、鬼輪回的血池——”

  趙福生點了點頭:

  “對了。”

  苗有功聽到這里,竟覺得武清郡這樁鬼禍似是有了眉目,如此一來,仿佛給了他一種錯覺:只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武清郡的鬼禍朝夕可破。

  他不由自主的道:

  “既然是這樣,那常——”苗有功一時情急,險些說錯了話犯了禁忌,他立即咬住舌頭,又道:

  “那老太太的尸骨呢?是當日下葬時,已經有厲鬼復蘇的趨勢,還是下葬后,厲鬼復蘇,與這二鬼相抗衡呢?”

  “倒也未必是抗衡,有可能相輔相成呢?”劉義真道。

  他的話令得眾人大驚失色。

  余靈珠想起那些尸骸形成的數不清的、堆疊如山的鬼藤根須,打了個寒顫:

  “他、他怎么敢的——”

  以二鬼(孫紹殷、唐敏)所拼合的力量形成輪回血池,輔壓在常老太太的尸身之下,一來為了鎮壓老太太,二來老太太厲鬼屬性特殊。

  “我沒有看到它的真容,但我猜測它可能已經形成一棵參天巨樹——”

  趙福生道:

  “以輪回血池為培養池,以武清郡人命為養份,滋養出這個鬼禍。”

  余靈珠的臉色剎時鐵青,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

  她搖了搖頭:

  “這、這怎么可能呢——”可事到如今,眼前的一幕都是她親眼所見。

  此次一路從帝京進入武清郡,她從伍次平口中、百里祠村民之口,已經知道常家在武清郡的所作所為了。

  常家成為當地一霸。

  不止常家,甚至與常家有姻親關系的常二姐、董富貴都能為禍一方,魚肉百姓。

  一切由不得她不信。

  她的信念立時坍塌。

  武清郡可是大郡,如果整個武清郡已經淪陷,那么鬼禍一經揭露,這樣的結果她怎么承擔得起呢?

  她自詡有情有義,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對自己人十分愛護,為什么會落得這樣的結果?

  縱使余靈珠身居高位,早不將普通人的命放在眼里,可整個郡城出事,她依舊感到了一種自己無法承擔的罪惡。

  “為什么會這樣——”

  當年常老太太明明是個好人,她的兩個兒子也是憨厚老實,董富貴畏縮平庸,最終卻釀出了這么大的禍事。

  “別去追究前因后果。”趙福生冷冷的道:

  “這已經無用,先解決完武清郡的事,將此案記于卷宗,用以警示后人,再制定相應法則,約束鎮魔司——”

  她說到這里,突然苦笑了一聲。

  趙福生想起前漢杜明生案了。

  當年臧君績吸取了前朝覆滅的經驗,后漢鎮魔司成立時,他制定過規則,想要避免杜明生案重復發生,甚至不惜使臧家落魄,最終卻事與愿違。

  沒有了杜家的案子,出現了武清郡常家的鬼禍。

  可見種種手段,終究無法完全抑制人心的貪婪與自私的。

  “管逑這么多。”趙福生突然懶洋洋的道:

  “我反正只是來辦案的,警示后人的事以后再說,先解決鬼禍!”

  武少春精神一振,問道:

  “大人想要怎么做?”

  “但凡對應鬼禍,至少要先將厲鬼逼出,現在我們還沒看到鬼的廬山真面目。”

  趙福生道:

  “此地是南苑陰宅,從先前的情景看,我懷疑我們身處墳中,那么便先將墳打破,想辦法把輪回血池逼出。”

  解決了孫紹殷、唐敏,把常家的厲鬼逼現形,這樁鬼案便能看到希望了。

  眾人一聽這話,連忙點頭:

  “好。”

  “我來破局,靈珠善后,蔣、王兩人庇護令使——”

  趙福生說到這里,才開始覺得此次帶了普通令使前來并沒有多大作用。

  “輪回血池——”她看向蒯滿周,小孩胸口插著棺材釘,那大兇之物已經釘死在她身體里,此時不知貿然取出有沒有壞處,唯有等待此間事了,回了萬安縣后再作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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