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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打算

  王璁就指了指村中心道:“難的其實不是三師弟的父母,而是他們族長,族長不答應,三師弟的父母就會一直反復。”

  “而且…”

  王璁扭頭看了一眼似乎很乖巧的陶巖柏,道:“最關鍵的是,三師弟得考上度牒,要是考不上,俗世的這個身份對他來說是利大于弊的。”

  潘筠驚訝:“那你怎么不攔著我?我這都把人得罪完了,我現在去挽回一下他父母還來得及嗎?”

  王璁笑道:“來得及,每兩年他們就要鬧一次,鬧過就又好了,只要三師弟本事在身,他們就不會真的要跟三師弟斷絕關系。”

  潘筠放下心來,撫了撫胸口,問陶巖柏,“你覺得自己考不上度牒?”

  陶巖柏小聲道:“我打算明年去試一下,要是能考到入試單,我就花錢讓我爹去衙門走一趟。”

  潘筠就看了一眼陶父,覺得讓陶父去挨板子,讓陶巖柏獲得進一步考試的資格有點難。

  而且,并不是挨完板子,陶巖柏就可以去考試了,陶父還得異地服役一年呢。

  潘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們父慈子孝,你爹可能還會為了你的愿望冒險一把,但你們父子的關系如此…你還是熬到及冠之后,自己試一下能不能考中吧,考不中也就是打八十大板,我到時候給你幾張黃符帶著,讓你屁股和腰不是那么疼。”

  和后世之人的認知有些出入,這個世界,很多父母都是開明的,并不阻止兒女出家。

  哦,很大一部分原因可能是因為出家可以躲避勞役賦稅。

  所以老朱準備了很多政策攔截百姓因利而出家。

  其實,也是一定程度上防止父母遺棄孩子。

  大明,除非溺子,否則遺棄孩子還是習慣性的把孩子往寺廟、道觀門前扔。

  三清觀是因為建在山頂,太高了,山路又崎嶇,所以沒人跑到道觀門前丟孩子,但山下的玉靈觀、靈濟廟、福慶觀和福源寺等可沒少收被遺棄的孩子。

  狠心人多,但狠不下心來的父母更多,所以在宋元時,很多父母都是把孩子養到幾歲時送到寺廟道觀出家,以確保孩子能被寺廟道觀收養,可以活下去。

  老朱的政策就是針對這部分父母。

  他的邏輯也很簡單。

  小孩子還沒有足夠的認識來為自己的人生做決定,所以,未成年人,其父母要是讓他們出家,他們就有罪。

  但,律法難下基層,大部分時候,送孩子出家是屬于民不告官不究的狀態,直到他們要考度牒。

  大明的戶籍管理很嚴格,每個人都要有來歷。

  就算是妙真妙和,她們被撿到后也要立刻上報衙門,給她們制定戶籍頁,不然,可以說寸步難行。

  有時候嚴格起來,她們連玉山縣都進不了。

  所以,等到僧道們考度牒的時候,就可以執行老朱制定的律法了,未成年要考,就先打父母一頓,再問罪,異地服役半年至一年,完成了再參加考試;

  成年人,可以自己做決定了。

  所以,通過初試之后去考度牒,要是沒考過,就要打八十大板發回去做庶民。

  當然了,三年之后,不屈者還可以再去試一次,反正老朱不限定次數。

  所以,在大明當有度牒的僧道,不僅業務能力要足夠強,身板還得好才行。

  陶巖柏有被安慰到,他看了一眼王璁后道:“那我等及冠,就和大師兄一樣去考度牒。”

  潘筠拍他的肩膀道:“好男兒志在四方,實不必拘泥一屋一得失。”

  陶巖柏心情激蕩,一直猶豫不決的心一下堅定下來,他狠狠地點頭。

  潘筠是這么勸陶巖柏的,卻還是給他留了一條后路,上前攔住越吵越兇,幾乎要動手的夫妻兩個。

  這是王費隱幾人對陶巖柏的苦心,她不愿意就此浪費了。

  所以她笑瞇瞇的對陶父陶母道:“不必憂慮,一百多兩而已,現在巖柏即將學成,可以出去行醫賺錢,最多五六年就把這筆錢還上了,兩位實在沒必要為此爭吵。”

  他們是為這個吵架的嗎?

  分明是為了…

  倆人同時一頓,他們為什么吵起來的,他們也給忘了。

  不過陶父倒是立即想起來,“五六年?那巖柏都多大了,我還想著這兩年讓他回來熟悉熟悉,過兩年就成親呢。”

  他道:“等他成親,我也算對得起他娘了。”

  潘筠:“就算是六年后,他也還年輕呢,不急。”

  “都過二十一了,年輕什么啊,到時候村里和他一樣大的孩子都能下地干活了,”陶父遲疑了一下,就旁敲側擊的道:“小道長,您看我家中貧困,他親娘又早早沒了,這個錢…”

  潘筠沉著臉道:“這個錢是一定要還的,親兄弟還明算賬呢,他不過是我二師兄的記名弟子,我雖然心疼他,但我更心疼錢。”

  陶父一噎,忍不住嘀咕,“還說對我兒子好,現在看來也不是那么好嘛,把錢看得比人還重要…”

  潘筠聽到了,他顯然也是特意說給潘筠聽的,聲音雖然小,但離她太近。

  所以潘筠沒有假裝聽不到,而是直接點頭道:“我這師侄的確命苦,親娘死了,繼母對他不好,親爹對他更不好,唉,我這做師叔的也不好,把錢看得比人重要。”

  潘筠直接問陶父,“善人,錢和人你是不是更愛人?要不這筆錢你替他出一點?”

  陶父沒想到潘筠不按常理出牌,不僅點明他話里的意思,還直接問他要錢。

  一向好面子,又喜歡躲在人身后的陶父脫口而出,“我哪有錢?”

  話脫口而出才意識到不好,他快速的看了王璁一眼,一臉苦色的道:“小道長,您也看到了,我家徒四壁,哪有錢替這逆子還債…”

  一直拿著鐮刀站在門邊的小女孩突然道:“我們家有錢,爹,幫大哥還一些錢吧。”

  陶母抄起木棍就去抽她,“大人說話有你什么事?”

  陶巖柏連忙上前攔住,抓住木棍沒讓她打下去,吵鬧間,正房左側的門打開,一個七八歲的大男孩揉著眼睛走出來,嚷道:“你們吵什么,我都睡不著呢。”

  見陶母拿著棍子,大男孩不高興的道:“娘,你怎么又打姐?”

  “你別管,這孩子胳膊肘往外拐,我今天要是不打死她,我就不是你們娘!”

  陶巖柏攔住她,陶花也機敏的躲在陶巖柏身后,時不時的探頭出來道:“娘,大哥也是我們家人,家里存的錢理當有大哥的一份。”

  “這個家什么時候輪到你來當家,你來分配了?我叫你胡咧咧,要當家做主,等你嫁出去了,去你夫家當去…”

  男孩不明白他們在吵什么,但見棍子快拍到姐姐身上,也連忙上前抱住她娘的胳膊,大喊道:“姐你別吵了,快跑吧。”

  陶母氣得夠嗆,甩開男孩,還往他身上踢了一腳。

  男孩被踢中側腰飛出去,臉正沖壓井的石頭,潘筠目光一凜,袖子一揮,男孩就推歪,啪嘰一聲臉著地。

  男孩抬起頭來,摸了摸生疼的鼻子,又看了一下刮傷的手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潘筠就扭頭看一直無動于衷的陶父。

  陶父見潘筠看著他,或許是覺得煩,就沖母子四人吼道:“別鬧了!”

  他瞪了陶母一眼,“沒看見有人嗎?讓人看笑話…”

  陶母這才發現,鄉鄰們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家圍墻外面,正探頭探腦的往里看呢。

  因為她把繼子的房間安排在牛房,村里說閑話的人已經很多了,最近陶母都不怎么出門,此時被人看到門上來,她還是忍不住臉熱。

  陶父比她更愛面子,他不把潘筠和妙真妙和放眼里,卻不得不在意王璁。

  王璁一看就是年輕有為的青年,而且他爹是觀主!

  所以哪怕從進門到現在,一直是潘筠主導,陶父還是下意識的把王璁當做話事人。

  他沖王璁不好意思的笑,邀請他們進堂屋里商量。

  王璁看了一眼潘筠,還是和陶父進大堂去了。

  陶母生怕陶父真的掏錢為陶巖柏還債,連忙丟下木棍追進去,也要旁聽。

  潘筠沒進去,她的目的又不是真的要錢,王璁一定知道她想要什么,也知道怎樣做對陶巖柏最好,他有手腕,有能力,心也不軟,她完全沒必要跟進去。

  她沖圍墻外的村民們走去,和他們打聽陶巖柏在村里的生活。

  妙真妙和立即跟上。

  陶巖柏就上前拎起嚎哭不止,卻沒人理會的弟弟,給他拍了一下膝蓋上的灰塵后,不知從哪兒摸出一顆糖塞進他嘴里。

  男孩立即不哭了,含住糖抽噎了一下就抹干眼淚,“大哥,我不疼了。”

  陶巖柏給他拉到井邊,給他打水洗手洗臉,擦干以后給他的手心抹了一點藥粉,“別亂摸東西,讓藥粉停留的時間長一點,去玩吧。”

  男孩高興的應了一聲,跑出去和圍墻外的鄰居們玩。

  陶花拿起扁擔就要挑筐出去打豬草,被陶巖柏拉住,帶回牛房里。

  將門關上,陶巖柏從袖子里拿出一把銅錢和兩張五兩面值的銀票給她,“這些錢你拿著,找個地方藏起來,以后有需要了就花掉它。”

  陶花愣了一下后連忙搖手,“不行大哥,我在家里又不缺吃不缺穿,要錢做什么?你拿錢去還給你師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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