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筠不在,妙和在。
錢老爺到山神廟時,妙和正捧著一個碗蹲在一塊石頭上啃骨頭,看到錢老爺來就道:“我師父和小師叔都不在,我大師伯在山上道觀里。”
錢老爺站在廟前仔細的看了看廣場上的鍋灶,問妙和,“怎么只有你一個在啃骨頭?”
妙和傷感的道:“因為只有我啃,大師伯和三師兄嫌棄這骨頭沒有肉,不愿意啃,小師叔帶大師兄和妙真出門,沒帶我。”
說到這里,妙和更加悲傷了,強調道:“小師叔不帶我。”
錢老爺勉強安慰了她一句,問道:“他們上哪兒去了?”
妙和:“府城。”
錢老爺立即道:“那是很過分,去府城這樣的地方怎么能不帶妙和小道長呢?”
妙和又忍不住為潘筠說話,“小師叔也不是特意不帶我,只是山神廟要開廟會了,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得留下來主持大局。”
錢老爺心中好笑,“妙和小道長果然厲害,小小年紀就已經能主持這樣的大事了。”
妙和驕傲的道:“這有什么呢,我小師叔更厲害,她還小小年紀就做廟祝了呢。”
正說著話,王費隱晃晃悠悠的從山上抱了幾顆菜下來,看到錢老爺便摸著胡子笑道:“難怪今日一早便聽到喜鵲叫,原來是有貴客前來。”
妙和:…這么冷的天,他們山頂上有喜鵲嗎?
王費隱說有就有,他把菜塞給妙和道:“別學你大師兄,整天在村里招搖而過,村里大家種點菜不容易,都快叫你們化完了。”
妙和抱過菜道:“是善人們看我可愛,特意送我的。”
“是是是,你可愛,快把菜放到屋里去,別凍壞了。”
妙和抱著菜轉身,“山上就沒幾顆菜,等師父和四師叔回來就沒菜吃了。”
“再買就是了…”王費隱不好意思的沖錢老爺笑,“這孩子就是太操心,總是擔心道觀里沒錢,這也省省,那也省省,唉,連買骨頭,都得特意選不帶肉的干凈骨頭買,聽屠夫說,這一般都是拿來喂狗的。”
送爹來聊天吃瓜的錢大鴻:…
總感覺錢袋子有點疼。
放了菜出來的妙和:…
害她想要汪汪兩聲是怎么回事?
王費隱帶錢老爺在山神廟里逛了一圈,其實就是讓他看在廟里干活的村民。
錢老爺目光從村民們的手腳和衣服上滑過,最后定在他們圍坐著的火堆上,問道:“這一天得費多少木柴啊?”
王費隱正要回答,就看到路上走來的人,便示意錢老爺去看,“就那么多吧,所以孩子們每天都要上山砍柴。”
錢老爺父子倆就扭頭看去,就見陶巖柏帶著兩個衣裳破舊的中年人從山上下來,背上都背著一捆木柴。
陶巖柏把背上的木柴丟在地上,解開繩子就踢了一腳,讓木柴散開晾曬。
兩個中年人沒他這份力氣,放下木柴后就一根一根的攤開曬。
錢老爺是知道陶巖柏醫術的,頓時心疼了,“陶小道長還要學醫術吧?把時間用在砍柴上也太費時間了,為何不直接買柴,或是雇人呢?這村子里應該還是有很多人愿意上山砍柴來賣的吧?”
王費隱嘆氣道:“他現在相當于藥鋪里的學徒,不掙錢,廟會要花不少錢,他現在也就能幫著山神廟做這點事省省錢了。”
錢老爺嘴快,立即道:“廟會要花很多錢嗎?還差多少?”
王費隱嘆息。
錢老爺就拉著他的手道:“王觀主,潘小道長與我有救命之恩,我們之間這樣的關系,還有什么是不能與我說的?”
他在兒子之前道:“差多少錢告訴我,我來想辦法。”
王費隱就和他手拉手,“錢老爺果然如小師妹說的一般是開天辟地以來難得一見的大善人,難怪上天多有垂青。”
錢老爺被夸得身心舒泰,臉上的笑容怎么壓也壓不住。
錢大鴻:“…”
他見他爹竟然真的相信,他一臉的不可思議,這種話不是一聽就知道是騙人的嗎?
但他爹已經和王費隱手拉著手去了雜物房。
哦,雜物房現在兼具糧庫、潘筠等人的工作間等多項作用,現在還要多一項功能——招呼來廟會的貴客。
王費隱仔細的和錢老爺介紹起他們這次廟會的主要花銷,以及他們道觀為廟會做的準備。
“也是我那小師妹天真,見今年天氣異常,縣里有許多百姓日子難過,所以才想起個廟會為百姓祈福,她想的簡單,卻沒料到屬意來的人這么多,”王費隱嘆息道:“她年紀小,心軟,不好意思讓人失望,所以這廟會越辦越大,花銷也就越來越大。”
錢老爺跟著嘆息一聲,“小道長是過于心善了,但心善總比心惡要好。”
王費隱點頭:“故我甚是欣慰。”
錢老爺垂眸略一思索后道:“我愿意為山神廟再捐一筆錢。”
王費隱微微搖頭道:“錢善人為玉山縣百姓已經付出許多了,怎么能還叫善人再出錢呢?”
錢老爺又一想,點頭,“有道理,那我再出一點,其余的找其他人出。”
王費隱挑眉,“錢老爺說的是?”
錢老爺道:“方老爺他們剛惹了事,應該很愿意花錢做些功德。”
王費隱嘴角微翹,“就怕方老爺他們心中介懷,唉,也是小師妹運氣不好,恰巧在那天去見了明縣令讓人看見了,外頭的人就胡亂猜測,把她和縣城最近紛紛擾擾的事聯系在一起。”
“但她這個年紀,哪里會在意這些事情?”王費隱道:“錢善人,您說她冤不冤?”
錢老爺心中嘆氣,唉,所以他才想找潘筠聊天,和王費隱這樣的人聊天一點也不好玩,眾所周知的事,非得讓他違心應和。
他在縣衙可是有人脈的,要不是潘筠把蘇大山帶到明仁面前,勞役這種事根本不會事發。
在沒人進書房的那段時間里,誰知道她和明仁說了什么?
以至于明縣令發那么大的火,由內向外查了一遍。
這一次遭劫的可不止是方老爺這些人,上至縣尉,下至衙門里的一個文書都被明仁訓斥重罰。
錢老爺特意跑來三清山,可不止是來找潘筠聊天吃一手瓜的,更是為了提醒她,以后再去玉山縣要小心點,別走著走著被人套了麻袋。
方老爺這些人或許還有顧忌,被她得罪的那些縣衙官吏,可以從方方面面折騰她,甚至有草莽之氣的,真的會套麻袋揍她一頓。
但來了后發現,他的擔心好像有點多余。
王費隱道:“廟會缺錢,她去府城揭榜拿賞金了。”
錢老爺:“她這年紀就能揭榜拿賞金了?”
“捉拿人犯這種事是誰捉到算誰的,我這小師妹雖然年紀小,身手卻是一等一的好,在江湖上勉強算個高手吧。”
錢老爺驚訝的張大了嘴巴,好吧,所以玉山縣沒人可以套她麻袋。
王費隱:“過完上巳節她就要繼續去龍虎山學宮學藝了,又是一年不在家,唉,這么大的山神廟全靠我一個老頭支撐。”
錢老爺:…很好,明白了,就算玉山縣有人能套她麻袋,也套不著,因為人不在。
而且…王費隱這老狐貍對玉山縣里發生的事了如指掌,他只是開了一個頭,他就提議把方老爺和縣尉文書等都請來參加廟會,顯然,他有辦法對付他們。
錢老爺其實也有辦法說服方老爺幾個,但對縣衙里那些官吏則沒辦法。
那些人可傲得很,偏又有股草莽之氣,他們非要意氣之爭,他也沒辦法。
但很顯然,王費隱有。
錢老爺幾乎沒思考就答應下來,“我組局,請他們到這里來拜山神,等定了時間,我讓人來告訴王觀主。”
王費隱笑著道謝。
錢老爺問:“潘小道長什么時候回來啊?她出去了幾天?捉到人犯了嗎?”
王費隱笑而不語,“錢老爺放心,小師妹雖然年紀小,做事卻很靠譜,區區通緝要犯在她這里不值一提。”
錢老爺覺得他說的話就很有歧義,還區區要犯,要犯能是區區嗎?
但錢老爺不吭聲,默默地接受了他的說法,領著兒子走了。
潘筠捉到人犯了嗎?
那當然是…沒有了。
倒不是潘筠沒能力打敗人,而是…她找不到要打敗的人。
王璁拿五麻袋的銅錢去府衙里換了白銀,剩下的十麻袋則送到錢莊,出來時一身輕松,只有一沓銀票。
王璁在街邊找到蹲著的潘筠和妙真,隨手買了兩個包子給她們吃,也蹲在了她們身邊,“通緝要犯之所以成為通緝要犯,不僅在于他們能打,更在于他們能藏。”
潘筠握著包子抬起頭來,一臉的生無可戀,“在這茫茫人海之中,怎么找到一個通緝要犯?”
妙真面無表情:“小師叔讓我來看,從街上分辨出通緝要犯,卻沒說街上會有這么多人,而且人犯還不一定會在里面啊。”
潘筠憂傷,“天知道他們躲到哪里去了?”
妙真也憂傷。
只有王璁很快樂,三天不到的時間,他就賺了五百多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