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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幸存者

  “那我就是武林盟林盟主,”突然,一個小腦袋從倆人中間冒出來,只到兩小孩的腰上一點,看著就兩三歲的樣子,他也掐腰仰天“哈哈哈”的笑了八聲。

  是真的只有八聲,潘筠仔細的算過了。

  她默默地看著三小孩,問道:“誰教你們這么笑的?”

  大孩一臉嚴肅的問,“你害怕了嗎?”

  潘筠:“不,我想揍你們。”

  潘筠把拔來的稻禾塞給妙真,擼起袖子就上去揍人,“能不能好好說話,能不能好好說話?”

  三個孩子鬼哭狼嚎的,用力踢打潘筠,但踢出去的腿撞在空氣上,拍出去的手也打不著她,讓三個孩子更加悲憤了。

  他們打累了,潘筠也打累了,各自停手。

  不過三個孩子是躺倒在地上,潘筠是掐腰站著的。

  她用腳尖踢了踢大孩子的屁股,問道:“你們是雙陽村的?”

  大孩子:“是又怎么樣?”

  “不怎么樣,問問,你們雙陽村現在誰做主?我們送愛心的,找誰接洽?”

  大孩子從地上坐起來,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妙真妙和,“你們真是來幫我們的?”

  “那還有假,往那兒看,看到了嗎?三輛車,都是我們帶來的東西。”

  大孩子就站起來踮起腳尖看,看了很久才在一條路上找到三輛慢悠悠的車。

  不過那是大道,可以來他們村,也可以去槐花村…

  正這么想,他就看到車在路口轉彎,向他們這兒過來了。

  大孩子愣了一下后道:“我們村現在做主的是陳秀才,我領你們去找他。”

  潘筠問道:“陳秀才多大年紀了?”

  她得提前準備一下面對他的狀態,是高高在上,普度眾生狀;還是乖巧可愛,心軟善良狀;或是高深莫測的投資人狀態…

  大孩子:“跟我爹差不多。”

  潘筠就看了一下大孩子,評估了一下他的年齡后問,“你爹多大?”

  爹的年齡跨度也可以很大,可以是少年當爹,也可以是老來得子。

  大孩子糾結了一下后道:“二十多吧,沒人告訴我我爹多大。”

  潘筠點頭,繼續問道:“陳秀才家里還有什么人?”

  “沒人了,他家就他一個,陳爺爺陳奶奶和陳嬸子,桃花妹妹他們全被倭寇殺了。”

  潘筠臉上的淺笑一垮,沉默下來。

  大孩子繼續道:“桃花妹妹病了,陳秀才去縣城給她買藥,所以躲過了一劫。”

  潘筠就問他,“你是怎么躲過的?”

  大孩子眼里含著淚,吸了吸鼻子道:“我跟他們玩捉迷藏,在稻草堆里睡著了。”

  爬上田埂就到了雙陽村。

  村里很寂靜,沒有狗叫聲,沒有雞叫聲,沒有鴨叫聲,連人的聲音都沒有。

  舉目望去,好幾棟房屋都被燒黑了,有的塌了一半,大孩子見她們看那些房屋,就道:“被倭寇燒的,救不過來,反正人都死了,我們后來也不救了。”

  也有完好的房子,只是一點人氣也沒有。

  黃色的泥墻上有暗紅色的干枯血跡,有噴了一道的,也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潘筠還能在一些墻壁上看出人的形狀來,顯然有人曾倚在墻上死了。

  他們走的路上也有血,但已經干枯,人從上面踩過,基本不會沾上。

  小孩蹦蹦跳跳的走在最前面引路,光著的小腳丫從一片片血跡上踩過,一點也不忌諱。

  大孩子似乎怕她們介意,就指著石頭路下的草地道:“可以走下面,這里看不出血跡來。”

  妙真輕聲念起《太上救苦經》,輕輕地從石頭上踩過去。

  潘筠垂眸看了一眼那些草地,雖然幾乎看不見,卻知道那里的血跡比石頭上的只多不少。

  “你們村死了多少人?”

  大孩子:“衙門不讓我們說,問就是死了十一個人。”

  潘筠冷笑,“還有零有整的,那你們自己知道的是多少?”

  大孩子聲音低落,壓著咽喉里的哽咽小聲道:“算上秦嬸子、三叔母和小花姐肚子里的孩子,一共是三百零九人,陳秀才說,要我們記住這個數,回頭要立碑,把這些人名都記上,等將來我們有本事了,一筆一筆的和他們討回來。”

  三人很快走到村中央,這里有了點人氣,有人說話的聲音,還有炊煙。

  小孩已經跑沒影了,不一會兒卻又拉著一個很老的老人出來。

  他努力的睜開眼睛看了看潘筠和妙真妙和,慢悠悠的道:“哪來的小孩?天快黑了,快快回家去。”

  潘筠看了眼老人,到底沒解開腰上的木牌,而是抱拳一揖到底:“老人家安,貧道三人有些東西要送給雙陽村。”

  老人驚訝的看著潘筠,湊近了看她,“你喊了嗎?”

  潘筠笑著搖頭,“沒喊。”

  老人驚奇,“沒喊我怎么聽清了,哎呀,我耳朵好了!”

  大孩子驚訝:“真的?三太爺,那你說她說啥了?”

  老人:“你說什么?”

  大孩子:“…”

  他雙手放在嘴巴前在他耳邊大聲喊道:“三太爺,你聽見她說啥了嗎?”

  老人拍了他一巴掌,“別在我耳邊喊,我聽見了,她不就是說的要送東西給雙陽村嗎?小閨女,你們要送啥呀?”

  潘筠:“糧食、藥材、布料、棉花、書和筆墨紙硯…”

  她頓了頓后道:“還有錢。”

  老人頷首:“種類還挺多,但不知數量有多少?”

  潘筠道:“應該夠你們過完這個冬天。”

  老人笑瞇瞇的:“好啊,好啊,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柱子,快去把陳秀才找來,我們村來大善人了,要好好招待招待。”

  大孩子一邊走一邊嘀咕,“我不是柱子,我叫祖旺,柱子死了…”

  但他聲音壓得很低,沒讓老人聽見。

  老人拉著潘筠就把她往院子里帶,笑呵呵的問:“小姑娘是一個人來的?”

  妙和湊上來道:“還有我們呢。”

  老人瞇著眼睛去看妙和,“哎呀,我以為這是我們村長家的胖閨女呢,原來不是,你們是兩個人來的?”

  潘筠:“…老人家,貧道是三人。”

  老人家:“哦,你們來的道是平的,沒顛簸啊。”

  潘筠挑眉,看了老人家一眼,干脆的點頭,“對。”

  老人家拉著潘筠坐下,笑瞇瞇的問道:“孩子,你是個有善心的好人,現在像你這么善良的人不多了。”

  潘筠點頭。

  “那些人做好事都想要點啥,用讀書人的話說是沽名釣譽,小姑娘一看就不是這樣的人。”

  潘筠點頭,“我做好事主要是心虛,次要是想要你們感激的心。”

  老人話頓了頓,節奏差點把控不住,但姜還是老的辣,他很快略過潘筠的話,拉著她的小手問起她的來歷,“聽姑娘的口音,姑娘不是我們這兒的人?”

  潘筠:“我是江西人。”

  老人:“也不太像。”

  “那一定是走南闖北,讓我的口音變得四不像了。”

  老人覺得她嘴里沒一句實話。

  潘筠最討厭別人問她口音的問題,她已經在竭力避開和京城的聯系了,怎么,還要她說,我家從前住在京城,因為落難所以逃到江西去了?

  “你又是送糧食、布匹和棉花,又是送錢的,家里人能答應嗎?”

  潘筠:“貧道已經自力更生,可以自己做主。”

  老人:“你才多大啊?”

  潘筠:“不小了,差三歲就是甘羅當宰相的年紀了。”

  妙真妙和坐在一旁撐著下巴聽一老一少胡侃,而她們小師叔絲毫不落下風。

  老人終于忍不住,直接問道:“小姑娘費這么多錢做好事,圖什么呢?”

  潘筠:“圖個心安。”

  她頓了頓后道:“人有憐憫之心,見眾生苦,不免心生惻隱。不做,心不安,費些錢財罷了,你們能渡過一時難關,我心也安定。”

  老人驚訝地看她。

  “好一個惻隱之心。”

  潘筠循聲看去,就見一個清瘦落魄的青年扶著圍墻走進來。

  大孩子扶著他的另一只手,他滿臉病容,臉色和嘴唇都蒼白無色。

  潘筠觀色之后扭頭去看妙和。

  妙和已經坐直了身體,蹙眉道:“這人病得好重。”

  青年看了妙和一眼,重新看回潘筠,笑了笑,掙脫開孩子,沖潘筠作揖行禮,“三位善人,在下陳見,代雙陽村村民謝過三位好意了。”

  潘筠三人起身還禮,看他搖搖欲墜的樣子,不由嘆息道:“陳秀才,你還是先治病吧。”

  陳秀才笑著頷首,“已經吃過藥了,謝三位善人關心,不知三位帶來的東西在哪兒?”

  “我師兄師姐趕著車走在后面,不一會兒便到。”

  話音才落,外面已經響起孩子們追逐打鬧的聲音,有孩子快速跑來,“三太爺,三太爺,有車來了,有車來了…”

  聲音太大,其他房子里的人也聽到了,陸續有人提著菜刀和木棍趕來。

  潘筠掃了一眼,發現除了兩個拄著拐杖的男子和三個中年婦人外,基本上都是十四歲以下的孩子。

  目光略過,整個村的人數不超過三十個。

  陳秀才留意著她的神色,笑了笑道:“村里幸存了二十八人,有三個青年受不了,已經離開村子走了,現在留在村里的有二十五人,除了我們這七個大人外,其余十八個都是孩子,不知道善人要怎么做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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