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賢娘一聽,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她愣愣的抬頭看一臉懵懂的女兒,不由大哭出聲,“我的囡囡啊…”
孫老太太也慌,但她現在對潘筠盲目自信,覺得她都能讓他們看到亡魂,這世上還有什么事是她辦不到的?
于是她也跟著要跪下,“小仙長,求你發發善心,一定救救我這外孫女啊。”
潘筠一把托住她,甭管她怎么用力都跪不下去。
孫老太太一看,更加信服,用力的往下跪,還要給她磕頭。
潘筠攔住她,嘆息一聲道:“我與老善人有緣,罷了,我功力淺,是真的無能為力,但我大師兄和三師兄功力深厚,或許有辦法。”
孫老太太一聽,立即讓人去請王費隱和陶季。
當下男女之防大嚴,潘筠是個小姑娘,進出后宅沒有顧忌,但王費隱和陶季畢竟是男子,哪怕是道士也不行。
事情傳到孫大昌那里,潘筠給孫蕙娘和孫賢娘批的命格就傳了出去。
孫大昌很不悅,“明天就出殯了,娘這個時候鬧什么?是兩個女兒重要,還是我孫家子孫重要?”
話音才落,他就覺得左脖子涼颼颼的,他不由摸了一下左脖子,想起他爹一直更喜歡蕙娘,臉色一滯,頓了頓后道:“我知道了,請王道長和陶道長去看看。”
他叫來兩個妹夫,讓他們請王費隱和陶季去后院。
田旭和周晁對視一眼,那天靈前分家他們都不在場。
雖然他們想進來著,但他們的妻子是出嫁女,岳父過世,回來分產已經說不過去,要是他們也在場,傳出去到底不好聽。
所以當時他們不在現場,但事后卻聽妻子細細地描述過,都知道岳父當天顯靈,在靈堂里的人都看到了岳父亡靈。
雖然妻子說得信誓旦旦,但倆人都是半信半疑。
此時聽后宅傳出來的話,更懷疑三分,尤其是田旭,冷笑一聲道:“什么福氣旺夫?我看都是那些道士裝神弄鬼。”
周晁沒說話,他還是擔心自己女兒的,連忙去請王費隱和陶季。
四人一進門,潘筠就看到孫老爺跟在田旭身后,正時不時的跳起來踹他一腳,罵罵咧咧。
一人一鬼視線對上,孫老爺立即跑到她面前,“小仙長,你讓我這大女婿見一眼我,你看我不嚇死他!”
潘筠道:“孫老爺,您明天就要去往陰間了,何必跟他過不去呢?”
“那不行,你讓他見我,我給你錢!”
潘筠:“唉,我知道,孫老爺你是慈父心腸。”
于是看向田旭,“田公子,孫善人想見見你,和你敘敘舊。”
田旭一進門就見她對著虛空說話,似乎有問有答,好像虛空處真的有人一般,他不由冷笑一聲,“小小年紀就裝神弄鬼,坑蒙錢財,你騙無知婦孺也就算了,還想騙我?我可是…”
潘筠懶得和他廢話,直接畫符打進他額頭,天目一看,田旭猛的就和岳父臉貼臉了。
“啊——”田旭雙目瞪大,整個人倒飛出去,因為太過慌張,整個人在地上滾了兩圈才穩下來。
他坐起來,看到他岳父沉著臉向他走來,他就慌得連連后退,“你你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不孝的東西,我是你岳父,連爹也不會叫了?”
田旭雙股顫顫,渾身使不上勁兒來,就趴在地上連連磕頭,“爹,岳,岳父大人,岳父大人…”
孫老爺哼了一聲道:“以后對小仙師客氣一點。”
“是是是,我客氣,我一定客氣。”
田旭立即轉身面對潘筠磕頭,“小仙師饒命,小仙師饒命啊,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您是有真本事的。”
潘筠擺了擺手表示不介意,反正她收了錢的。
她笑瞇瞇的看向一旁愣愣的周晁,“周善人可要見一見你岳父?”
周晁猶豫了一下點頭,他也想看看,他們是有真本事,還是弄虛作假。
潘筠就對欲言又止的孫老爺道:“這個白送,不收錢。”
孫老爺就不吭聲了。
潘筠也給周晁打了一道符。
周晁已經做了心理準備,但看到孫老爺還是嚇了一跳。
往后退了兩步后反應過來,連忙作揖,“小婿拜見岳父大人。”
孫老爺對這個女婿還算滿意,嚴肅的點了點頭道:“先看看梅娘吧。”
周晁回過神來,連忙點頭,“對對,囡囡呢,快把囡囡抱來。”
孫賢娘哭著把女兒抱上來,“小仙師說她看不了,只能求小仙師的兩位師兄。”
孫賢娘抱著孩子就沖王費隱和陶季跪下,“請兩位仙師救命。”
陶季相面技術一般,但他會醫術,一眼就看出這孩子怕是不好,看了一圈道:“把孩子放在桌上我看看。”
“是哪兒不舒服?”陶季正要細細地檢查,王費隱伸手攔住他,直接捧起她的小腳看。
陶季仔細一看才發現鞋子不太對,臉色微變。
王費隱將鞋子脫出來,輕輕地按了按被纏住的小腳,小孩就抽泣起來,眼淚一顆一顆的往下掉,卻不敢喊疼。
王費隱嘆息一聲,一邊將紗布解開,一邊道:“這雙腳纏壞了。”
孫賢娘著急道:“怎么會壞呢?我們家專門請了當地最好的纏腳娘子,她纏的腳最好,敗在手上的沒幾個。”
周晁也應和,“是啊。”
王費隱笑容淺淡,快速掃了一眼雙目冷冽的潘筠,趕在她開口前道:“兩位善人,福氣天生,自然也藏于天生肢體之中,你們折了她的腳,就是折了她的福氣,也是折了你們整個家族的福氣啊。”
王費隱搖頭嘆息,“她本是福壽雙全的好命,現在卻因纏足,福氣外泄,成了早夭之相。”
孫賢娘軟倒在地,周晁連忙作揖,“仙長,求仙長救救小女。”
王費隱解了許久才將布條解開,他捏了捏孩子的腳骨,腳骨被折斷,再被用力的向下彎折,壓縮,然后用布條纏繞,使其不能再生長復原。
他眼中閃過不忍,知道她此時按一下都是錐心的疼,但要想治好,須得把骨頭調正。
而她現在腳腫得跟什么似的,顯然腳里的骨肉已經壞了。
不管是先去腐肉和壞骨,或是正骨,都是極疼痛的事,這小孩年紀這么小,疼痛之下,心臟很可能承受不住,到時候就會活活疼死。
王費隱抬頭看向小女孩,小小的人眼里全是淚水,正怯生生的看著他,眼底帶著亮光和童真。
潘筠擠上來,蹲在他旁邊問,“大師兄,有辦法嗎?”
王費隱瞥了她一眼道:“試試吧。”
他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腦袋,溫和的笑道:“上天既然讓你們二人遇見,當更愿意多給一分生機才是。”
他扭頭和周晁道:“好叫周善人知道,我也不敢保證就能渡她過此劫,若能渡過去,她余生順遂,再沒有大劫難,若渡不過去,不過是提前三兩月去往黃泉,怎么選擇,看你們。”
周晁臉色一白,“仙長的意思是,我女兒只有三兩月的壽命了?”
王費隱點頭。
周晁忍不住沖孫賢娘發火,“你不是說那纏腳娘子手藝很好,從不死人嗎?你怎么找的人?”
潘筠冷笑道:“周善人,不論找誰都是一樣的,纏足本就違背天道自然。”
周晁:“可別家也纏…”
“所以別家的福氣也在毀損,”潘筠打斷他的話,直接道:“頭頂蒼天,可接陽氣,腳接大地,可接陰氣,只有陰陽調和才是大道,功德福祿皆從陰陽而來。纏足,就是打斷陰氣,折損福氣。”
潘筠頓了頓,眼珠子一轉,道:“一雙纏足腳,不僅會泄娘家的福氣,也會泄夫家的福氣。纏吧纏吧,你們將來跟誰家有仇,就把女兒纏足了嫁到他們家去,不出三代,保管他們家家道中落,甚至家破人亡。”
周晁瞪大了雙眼,“那,那這事怎么解?”
“放足!這是最有效的解法,”潘筠冷笑道:“你們也別想著把纏足女勒死,來個一了百了,要知道,這世上是有陰司報應的,本來害人纏足只是三代沒落,要是弄死了人,生出怨氣來,保管一代而斬!”
屋里才有些想法的人瞬間心一顫,連忙把想法給壓了下去。
陶季已經把另一只腳的布條也給解開了,情況同樣很不好。
要想給她治,首先得解決疼痛的問題。
王費隱心里已經有了想法,催問周晁,“還請周善人給個準話,這劫到底渡不渡?”
周晁回神,連忙道:“渡,渡,還請仙長救命。”
“即便最后不成功?”
周晁咬牙,“即便最后不成功。”
“好,”王費隱道:“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周善人,放足之后,她是不能夠再纏足了。”
周晁苦笑道:“哪里還敢讓她纏足?之前請人給她纏足時她就哭得慘烈,但家里大人都說這是正常的,我便也沒往心里去,早知道纏足這么苦,我說什么也不讓他們纏的。”
孫賢娘也哭得說不出話來。
王費隱道:“既然要渡此劫,那就從現在準備起來,有些藥材需要買。”
王費隱寫一張藥單子給他們,密密麻麻列舉了一堆。
周晁接過只掃了一眼便下去準備。
王費隱就讓陶季給小姑娘扎針,“現在先吃藥,讓我三師弟給她扎幾針止痛,等明日出殯之后,我再給她治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