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羅宗諸峰終年被云霧環繞,但也有萬里無云,可以極目遠望之時。
大羅宗的護山大陣名為大諸天云禁真雷陣,大陣開啟后,云海徹底將大羅宗十幾座山峰包圍。
外界的人看不清里面,里面的人也看不見外面。
飛云峰,以罡風猛烈,云海變化莫測聞名。
每到冬日,云霧在罡風的吹拂下不斷分離,聚攏、變化形狀,此為大羅宗一大美景。
但自從大諸天云禁真雷陣開啟后,這樣的美景就再也看不到了。
穿著一件道袍的清唯真人雙手負后,站在飛云峰的后山,看著懸崖外的云海。
如今他是飛云峰的峰主,執掌宗門戒律。
上一任峰主是清云真人,大羅宗除清虛之外,術道修為最高,也是最有機會登頂的強者。
只是當初清虛造反,清云真人追隨其后,最終死于云恕之手。
“師叔。”
清唯突然心生感應,轉身看去。
只見身材魁梧的太禹邁步走上石階。
對方全身皮膚呈古銅色,一頭黑發在罡風的吹拂下肆意飛揚。
太禹對清唯點點頭,然后抬頭看向前方。
他和清唯一樣,都在看大羅鎮上空的那場戰斗。
當悟玄突然出手困住趙瑾時,就已經驚動了如今負責執掌大諸天云禁真雷陣的清唯。
大藍朝在大羅宗山門外設下大陣,監察大羅宗的一舉一動,大羅宗也同樣保持著對外界的警惕。
所以清唯第一時間離開練功房,來到飛云峰后山,盯著大陣外。
只是他沒想到外面的動靜竟然把太禹都驚動了。
“師叔,佛家派人來是想和我們結盟吧。”
清唯說道。
太禹看著前方:“如今除了我們,佛家也找不到第二個盟友了。”
清唯轉頭看向他,變得緊張起來:“師叔,那我們.”
接下來這一步一旦選錯,大羅宗有可能從此萬劫不復!
太禹沒有說話,依然盯著前方看。
清唯露出痛苦之色。
當初那場‘爭渡’,太禹不惜動用大羅宗所剩無幾的氣運為他爭取機會。
可惜最后他依然沒能成功登頂。
雖然最終因禍得福,戰力達到了親王級,可一個親王級根本無法解決大羅宗的困境。
“如果再給我十年”
清唯雖然擁有了親王級戰力,可他的境界是靠外力提升上去的,至少需要幾年時間去徹底掌控當下的境界。
再用幾年時間去準備破境。
如果給他十年時間,他有一定把握能破境成為真君!
可惜,那位青史第一可能并不需要十年就能完成登頂。
大藍朝和西極國之間的勝負,也不需要十年就能徹底分明。
屆時,就到了決定大羅宗命運的時候。
就在清唯思索間,外面的局勢已經發生變化——
法骸圣體出現,悟玄逃跑,被四象恒微周天大陣困住。
“大藍朝提前料到了。”
清唯暗自松了口氣。
既然大藍朝提前料到佛家會走這一步棋,那接下來佛家也就沒有機會和大羅宗聯系上。
如此一來,大羅宗就不必做出選擇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清唯的預料。
鎮河天王強勢出手!
四象恒微周天大陣被破,法骸圣體被武道長河卷走,局勢瞬間逆轉。
“請大羅宗開山門相救!”
周玄我的聲音在山門外響徹。
清唯的臉色劇變。
這對大羅宗來說才是真正的生死抉擇——
眼睜睜看著周玄我被鎮河天王打死,那接下來無論大羅宗怎么解釋都不可能解釋清楚。
幾乎是明著‘跳反’。
而如果出手救下周玄我 佛道相爭多年,雙方本就沒有任何信任基礎,更多的是仇怨。
更何況當初清虛之所以功虧一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佛家突然插手!
在這種情況下,太禹如果出手從鎮河天王手下救人,雙方之間的合作就更難開展了。
“好狠辣的手段!”
清唯的心念瞬間閃過許多。
他已經看出這是大藍朝特意布下的一個局。
如果佛家沒有派巔頂強者前來,那就肯定沒有機會和大羅宗取得聯系。
而如果佛家派來巔頂強者,大藍朝則可以趁機逼大羅宗表態。
在如此倉促的情況下,甚至佛家都還沒來得及提出自己的條件,大羅宗要如何表態?
幫大藍朝,要擔心被秋后算賬,幫佛家難道就不用擔心了嗎?
大羅宗和大藍朝有仇怨,和佛家的仇怨難道就小了?
但如今是大藍朝占優,突然一刀劈下來,問大羅宗要怎么選。
大羅宗還能怎么選!
除非一開始就下定決心要和佛家聯手,否則現在無論如何都要出手救人,給自己留有余地。
而一旦這樣做了,大羅宗和佛家之間又多一道間隙。
設下這個局的人,就是要用這種手段一步一步將大羅宗逼到大藍朝這邊來!
轟隆——
整座飛云峰都震動了一下。
清唯身旁的太禹已經消失不見。
太禹雖不通術法,但擁有大諸天云禁真雷陣的最高權限,所以幾乎一瞬間就沖出了大陣。
大羅宗山門上空,一輪大日浮現,熾烈千里,威勢煊赫,擋在了金色長河之前。
長河與大日對撞,天地俱靜。
緊接著,一道鏡面以雙方對撞的點為中心,朝四周擴散,掃清云海。
身穿僧袍的鎮河天王腳踏長河,從虛空中走出。
身穿道袍,長發肆意飛揚的太禹憑空而立,如大日凌空,與之對峙。
死里逃生的周玄我飛至太禹身后,連忙拱手行禮:
“多謝太禹掌教出手相救!”
他的四面陣旗都已經被武道真意侵染,但凡太禹再晚出手一秒,他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太禹沒有理會身后的周玄我,依然盯著前方的鎮河天王。
佛道相爭多年,太禹是道家的武道第一人,而鎮河天王則是佛家的武道第一人。
所以兩人其實一直都被很多人拿來比較。
究竟是‘佛武’強過‘道武’,還是‘道武’高過‘佛武’?
就連太禹自己,其實也有想過要找機會和鎮河天王比試一場。
只可惜,還沒等他等來這個機會,大羅宗就封山了。
今日在大羅宗山門外與鎮河天王相遇,太禹眼神中流露出一抹釋然,還有幾分期待。
“太禹掌教.”
鎮河天王自然是要開口的。
但不等他把話說完,太禹就打斷了他:
“不必多說,今日既然相遇,請與我戰!”
說完,太禹朝前踏步,一拳朝鎮河天王面門轟去!
后方的周玄我見狀,露出驚喜之色。
太禹不僅出手救下他,還直接對鎮河天王出手。
這對大藍朝來說,無疑是最好的!
“太禹掌教.”
鎮河天王皺眉,他當然不愿意和太禹交手,輸贏都不是他想要的。
但面對太禹轟來的拳頭,他不得不接。
轟隆——!!!
兩位武圣的右拳相擊,如天神錘響了重鼓。
天穹之上,一輪大日在金色長河上方閃耀。
光照之下,長河中一道道象征著佛家武功真意的人影紛紛消散,如初雪遇驕陽。
道則——大日凌霄!
我拳一出,大日凌空。
天下武夫,只管磕頭!
此道則是至剛至陽至強的特性,無論對手的正面爆發力有多強,大日凌霄都能讓太禹比對手更強!
除了有大道之魁的林天一,其余任何一位巔頂強者如果一心和太禹拼力量,拼爆發,那永遠都拼不過。
也正因為太禹的道則特性是這樣的,所以當初他遇到前來挑戰的林天一才會輸得那樣慘。
大道之魁幾乎完克大日凌霄!
但除了那位天下第一人,太禹有自信正面壓倒任何一位對手!
熾烈的拳意在武道長河中掃蕩,兩位武圣拳腳相擊,近身廝殺在了一起。
肉眼可見的漣漪在極高處擴散,空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劇烈地褶皺、扭曲,甚至出現了短暫、細密的漆黑裂痕。
覆蓋大羅宗百里范圍的厚重云海,在這股純粹到極致的暴力沖擊下如同被一只無形巨手狠狠抹去,剎那間蕩然無存。
碧空如洗,萬里無云,只剩下一輪熾烈大日與奔騰金河成為天地間唯二的色彩。
鎮河天王腳下的金色長河劇烈翻騰,不再是浩蕩奔涌,而是如同被投入滾燙烙鐵的油鍋,狂暴地炸裂、咆哮!
長河中無數由佛門武功真意凝聚的、或慈悲、或威嚴、或怒目的人影在太禹的拳下紛紛破碎,又重新融入長河之中。
太禹并非寧青曼,可以從根本上徹底破去這些武道真意,但他破除的速度比寧青曼快很多!
鎮河天王腳下的金色長河猛地一沉,他僧袍獵獵,身形微晃,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沛然莫御、仿佛要焚盡八荒的恐怖力量正沿著拳鋒洶涌而來,欲要將他連同他的武道真意一同碾碎!
“阿彌陀佛。”
鎮河天王低宣佛號,眼中并無慌亂。
他伸手抵住太禹的拳鋒,勁力以一種玄奧無比的韻律瞬間高頻震蕩了上萬次。那磅礴無匹、至剛至陽的拳力被他巧妙地引導、分化。
腳下的金色長河不再硬抗,而是驟然變得無比“柔韌”與“深邃”。
浩瀚的長河仿佛化作了包容萬物的歸墟之口,又似蘊含了天下水勢的至柔真意。太禹那足以崩山裂海、蒸發江河的恐怖拳力轟入金色長河之中,竟如同泥牛入海。
狂暴的能量被長河以難以想象的方式層層吸納、分散、化解。金色的河水中,無數細小的漩渦瘋狂旋轉,每一個漩渦都在吞噬、消磨著一絲毀滅性的力量。
整條長河劇烈地膨脹、收縮,金光變得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崩潰,卻又堅韌地維持著形態,將那股毀天滅地的力量死死鎖在河水的流轉與渦旋之中。
遠遠望去,景象驚心動魄——
一輪照耀天地的熾白大日將無盡的光與熱、力與威,源源不斷地轟入一條奔騰不息的金色巨河。
金河翻涌咆哮,表面不斷炸起千米高的巨浪,內部更是暗流洶涌,漩渦密布,承受著難以想象的沖擊,卻始終不曾斷裂。
“好!”
太禹長嘯一聲,眼中戰意更盛。
他長發狂舞,道袍獵獵作響,周身散發的光芒更加熾盛。
這輪大日,要焚天煮海!
兩名武圣每一次交手,招式看似古樸,簡潔,內里的勁力變化在瞬息之間都高達上萬次!
鎮河天王的勁力變化是為了更好地引導,分化、消解、融合、乃至于反彈。
而太禹的勁力變化只有一個目的——爆發力變得更強!
鎮河天王的恒河武鎮讓他能夠匯聚佛家千年的武道底蘊,所以力量在不斷提高。
而當他的力量提高,太禹的大日凌霄隨之‘水漲船高’!
鎮河天王腳下的金色長河發出了震耳欲聾的爆鳴,河面被硬生生砸出一個又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凹陷。
長河內部,無數正在瘋狂運轉化解力量的漩渦,被更狂暴的力量沖垮、撕裂!
但這條武道長河終究還是沒被太禹擊潰,它好似有無窮的韌性,那些破碎的武道真意又一次次重新恢復 兩位武圣打得聲勢煊赫,很快就已經拆了上千招。
“吼——!!!”
暗金色的長河突然發出震天龍吟!
長河化作一條凝練到極致、色澤暗金近黑、邊緣卻燃燒著太陽真火的巨龍。
這巨龍不單是佛門真意顯化,更是融合了大日凌霄的一部分威能!
既有水之至柔的變幻莫測,軌跡飄忽不定;又蘊含著被轉化而來的大日凌霄的至剛至陽,擁有焚滅萬物的高溫與無堅不摧的鋒銳!
這突然的變化,讓鎮河天王在這一瞬間的正面爆發力強過了太禹。
不等大日凌霄道則再次發揮作用,巨龍已經鋪天蓋地朝太禹吞噬而去!
大宗師交手,找的是對方武道之域的‘關鍵節點’。
武圣之間交手,找的是對方道則運轉的‘間隙’。
交手上千招,終究是鎮河天王技高一籌,率先抓住了對手的一絲‘間隙’!
太禹如遭重擊,周身熾烈的光芒猛地一暗。
就在他運轉道則,即將以更強的力量破開周圍的水流時,鎮河天王已經順著那暗金色長河的奔流之勢,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前咫尺。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只有一只手掌輕輕印出。
這一掌帶著無與倫比的慈悲之意,不像是在傷人,而像是在向全天下布施。
世人皆有愿,我當報之。
如來十印——滿愿印!
佛家至高武學,鎮河天王以佛家千年底蘊施展出來,將這一印催至前所未有的巔峰!
天地間,那輪高懸于金色長河之上,不可一世的大日終于開始收斂自身的光與熱。
好似突然從朝陽變成了夕陽。
大日下墜,最終完全被拽入金河之中。
長河落日!
勝負已分。